他悻然同意。
正走在街上,忽的天空开始落起冻雨。
顾司珽原本还打算去牛津街逛一逛,由于没带伞,雨势又渐急,败兴之下只能随同方穆,随即走进一家装潢的相当古典别致的咖啡厅。
顾司珽脱去身上的外套,拿给一旁的应侍生,又动作矜贵却又不失世家公子风度的掸去肩上的雨水,修长的指尖斜斜夹着一根香烟,落座。
看这座城市华灯初上,各式各样的建筑沿着道路中心渲染出红蓝交错的光,似水柔魅,淡去道路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呼啸而过的车水马龙的影。
每一帧都宛如旧时电影的慢镜头,连同他也像电影里的人,一帧帧的慢放,如雪松一般遗世独立的挺拔身姿半靠在面前的圆弧红木桌上,等待手中的烟一根一根的燃尽,烟灰缸里的细支烟头不断堆积,白色的烟灰一簇簇的掉落,然后在透明的烟灰缸底摔的粉身碎骨。
顾司珽在等待雨停的时候,雪,不知何时从天上落下。
顾司珽细长的眼睛微眯,带动眼角的十分有韵味的细纹,他抬起头,看天上簌簌飘落的六棱雪花。
其中有一粒正正好的贴在了与他视线平齐的玻璃窗上。
顾司珽饶有兴致的手指去捻。
此时恰逢一辆载满学生的双层巴士从他的视线路过,不知是谁手中的镜子忽然朝他晃了下,他的视线出现片刻失焦,而后等他再定睛,顾司珽脸色突然出现刹那间的剧变,心跳快的好像要从胸腔溢出。
然后等到顾司珽在周遭人稍显惊异的目光下冲出咖啡厅。
眼前的街、景,一切如常,与刚才相比并无任何不同,好似他刚刚看到仅仅只是脑海中臆想出来的画面而已。
兴许是他的执念太深,出现了幻觉。
方穆手里拿着外套,闻讯赶来,神色又惊又疑,只以为大佬刚才撞见了熟人,不过眼下显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随即赶紧带着男人又走回咖啡厅。
“大佬,你有事无事?”
方穆替他掸去身上雪。
顾司珽面色怔松,半晌之后抬手狠狠抹了把脸,齿缝里面挤出一句很用力的嗤笑。
“妈的,老子刚刚好像见过鬼了。”
“鬼?”
方穆眉头皱紧。
顾司珽抬头,声音森冷。
“对啊,就是鬼,你说可笑不可笑,老子刚刚居然看见温瑶那女人回来了。”
这下方穆也被吓住了。
简短的插曲之后,方穆坐在顾司珽的对面,低声和他讲了一些生意场上的事情,顾司珽看似心不在焉,实则每每在对方话落的一两秒钟内便能很快做出决断,两人半个小时之内的时间就把明日要推进的日程敲定。
没过一会儿,方穆出去接电话。
顾司珽似有心事的搅动着手中细长的咖啡勺柄。
“你好,能个拼桌吗?”
顾司珽低头兀自喝着咖啡,不语。
对方走了。
下一刻,咖啡厅外老式的牛铃撞击声响起,一位肩背大提琴盒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说她是未成年,店里的应侍生都信。
——你好,能拼个桌吗——
顾司珽眉头拧紧,不耐,还以为是刚才的女人去而复返,抬头,眼神犀利。
入目的是一张青涩稚嫩的脸,女孩年纪不大,至多二十岁上下左右,眼神清亮有光泽,最主要盯着人看时目光很柔软。
顾司珽在看清来人的长相后,呼吸猛地一滞,又将视线聚焦在她眼尾的那颗红痣,位置分毫不差,连垂落在肩上的发丝都亦如记忆中的那般轻盈。
女孩身形娇小,头上戴着颇有几分文艺气息的八角帽,短款麂皮外衣下是一件未及膝的茶色碎花裙,长筒靴将她一双细嫩的脚踝包裹,连同小腿也一并包裹在其中,不过在她身后的琴盒看起来真的很大,背起来很费劲。
她重新将肩膀上的尼龙带往上提了提,深深的喘了口气,语气抱歉。
“是这样的,我是附近皇家音乐学院的学生,我叫温瑶,突逢大雨,我一时之间无处可去只能来这里躲雨,如果不介意,不如接下来的时间一起拼个桌?”
末了,又有些不确定。
“您应该也是中国人?又或者…”
女孩话还没说完却见面前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手中的咖啡勺掉落在桌上,发出叮咚一声轻响,连带着身后的桌椅也在急剧的拖拽中,声音开始逐渐嘈杂起来。
顾司珽高大的身影无声笼罩,他目光紧迫不放,牢牢停伫在女孩脸上,自内而外的释放出无形的压力。
“我是顾司珽。”
“你……你好?”
“你来自中国哪里?”
“南京。”
假如爱有天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