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文和沈叔武两兄弟拿着单据,趾高气扬地挤出了人群,扬长而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位刚刚到任的黄副总办身上。
许意站在柜台后,一颗心七上八下,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完了!
第一天!黄副总办上任的第一天,就让他看到了交易监这一幕。
自己那个管事的位置,怕是坐到头了。
陪同在黄观身侧的一众江州官员,同样是面如土色,一个个在心里把许意和沈家那两个蠢货骂了个狗血淋头。
黄观没有急着上楼。
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沈氏兄弟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
随后,迈开脚步,径直朝着许意所在的柜台走来。
他过来了!
许意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陪同的官员连忙跟上,其中一个领头的,抢先一步,对着许意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低声怒斥。
“许管事,你怎么处理的工作的,交易监员工守则白看了是吧?”
“就你这个工作态度,前程还想不想要了?”
许意吓得魂不附体,连连躬身,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黄观走到跟前,并没有发怒。
平静地看着许意,开口问了一句。
“方才你们口中的文定公,可是前任礼部尚书,沈春芳沈公?”
嗯?
许意猛地抬起头,满脸错愕。
在场的所有官员,也都愣住了。
黄副总办不追究刚才的问题,反而问起了沈春芳?
这是什么路数?
许意脑子飞速旋转,虽然不明白这位新来的大人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是,是!正是沈春芳沈公!”
许意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刚才对待沈家兄弟的方式得变了啊!
那六千多两银子,原本是准备连皮带骨一口吞下的。
现在看来,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了。
一名官员见状,也试探着上前搭话:“黄副总办,您认识文定公?”
黄观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中一喜。
果然!
夫子就在江州!
那琢之....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面上不动声色,又问了一句:“那两人和沈公什么关系?”
“两人皆是文定公的嫡孙”官员赶紧接话:“一个叫沈仲文,一个叫沈叔武,平日里……有些顽劣。”
黄观微微颔首,有机会一定要登门拜访,说不定就能联系上琢之了。
许意见黄观的神态不似作伪,更不像是在生气,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几步来到黄观面前,躬身行礼,主动开口试探。
“黄副总办,方才沈家两位公子,在我这儿下了一千三百两的空单。加上昨日的一笔,总共是六千三百多两。您看....这单子,咱们是接,还是....”
许意这是在试探黄观对沈家的真实态度。
黄观正惦记着卢璘的事,被他这么一打岔,随口问道:“什么做空六千两?”
许意一听有门,连忙将昨日和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昨日,也是跟着沈家兄弟的一位年轻人,出手阔绰,一个人就直接做空了五千两。今天沈家兄弟有样学样,也跟着做空,下官一时糊涂,才与他们起了争执……”
黄观原本听得心不在焉,可当听到“昨日”、“一个年轻人”、“做空五千两”这几个字眼时,整个人瞬间一震。
猛地转头,盯着许意,急声追问:“昨日那个年轻人,是什么模样?”
许意被黄观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
其他官员也都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黄副总办怎么对一个下注的年轻人这么感兴趣?
许意不敢怠慢,竭力回忆着昨日卢璘的形象。
“回总办,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岁不到,身穿一件青色长衫,身形挺拔,面容虽然有些消瘦,但...但气度不凡,尤其是一双眼睛,很亮,很静。”
是他!
一定是琢之!
黄观一听,心中狂喜。
凭着许意的描述,他有八成把握,那个人就是琢之!
琢之居然在江州,可让自己一顿好找啊!
黄观再也按捺不住,哪里还管得上什么上任,什么视察。
他当即对着身旁一众官员拱了拱手,歉然道:“诸位,本官忽有要事,今日的视察暂且告一段落,改日再续。”
众人全都傻眼了。
今天可是第一天上任啊!
晚上府里还为您准备了接风洗尘的晚宴,江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请来了,这说走就走?
什么事比这个还重要?
一名官员忍不住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黄副总办,那...那晚上的洗尘宴....可是有重要人物出席啊!”
“晚宴若是有空,本官一定赶到!”
黄观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晚宴,随口敷衍了一句。
说完,直接转头,目光在大厅里扫了一圈,急切地问道:“你们谁知道文定公府上在何处?速速带我前去!”
话音刚落,许意立刻站了出来。
“总办,下官知道!下官这就为您引路!”
黄观点了点头,没有片刻停留,在许意的引领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交易监的大门。
只留下一整个大厅目瞪口呆的众人。
.............
沈氏兄弟回到府中时,卢璘刚刚晨起练完一套字,正在院中舒展筋骨。
两人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沈叔武的嗓门最大,人还没到,抱怨声就先传了过来。
“小师叔!你可不知道,就多了三百多两银子,那个管事居然还敢威胁我们!”
沈叔武冲到卢璘面前,一张脸涨得通红,满是愤愤不平:“什么叫江州的水深,让我们见好就收?我呸!他算个什么东西!”
沈仲文跟在后面,虽然没那么激动,但也是一脸的郁闷和不解。
“是啊,小师叔,不过是三百两,至于吗?那管事还拦着不让我们下单,要不是我们态度强硬,这单子都下不去。”
卢璘听着两人的抱怨,动作没有停下。
江州交易监,这是出了内鬼啊。
而且这内鬼的胆子还不小,敢和庄家一起割韭菜。
“庄家胃口大,不想出现任何变数,也属正常。”卢璘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变数?”沈叔武更气了,“就三百两,算什么变数!我看他们就是小气!”
说完,沈叔武忽然想起了昨晚卢璘的话,顿时又有些担心起来:“小师叔,他们不会真像你说的那样,连我们的本金都想吞了吧?”
卢璘摇了摇头,正要开口。
一名管家忽然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公子,府外有人求见,报的是……江州都漕交易监的名号。”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