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窗外日头偏西,文渊阁内,卢璘才放下手中的书册。
一下午的时间,翻遍了所有可能与太祖晚年相关的野史杂记,却依旧没能找到任何关于吴县千人失踪案的有用线索。
至于太祖东巡,更是查不到什么异常。
要么是歌功颂德的官样文章,要么是捕风捉影的民间传闻.......
卢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摊开的书籍一一归位,准备打道回府。
刚走出文渊阁高大的门槛,便看到在门外等着不耐烦的沈仲文、沈叔武两兄弟以及俏生生站在一旁的沈清芷。
“小师叔,你可总算是出来了!”
沈叔武见卢璘从文渊阁内走出,第一个冲了上来,满脸不耐烦和抱怨:
“我们都等你多久了!这破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天天在家看,出来还看!”
卢璘眉头一挑,平静地反问:“那你怎么不先回去?”
一句话把沈叔武给问住了。
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嚷嚷道:“我们把你带出来的,肯定要把你带回去啊!你对江州人生地不熟的,真要出了什么事,我爷爷不得剐了我啊!”
卢璘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正眼看了沈叔武一眼,这小子,倒也不是全无担当。
卢璘轻轻点了点头。
“那回去吧。”
说完,便迈步朝着街口走去。
.......
几人回到沈府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晚宴上,沈春芳和郑宁同时都在,估摸着是想问问卢璘难得出去的事情。
果然,简单吃了点东西后,沈春芳放下了筷子,目光扫向自己的两个孙子,开口问道。
“今天去城里,可有什么见闻?”
这话一出,瞬间点燃了沈叔武憋了一整天的火气。
一想到卢璘那五千两银子,沈叔武就心疼得不行,一肚子抱怨再也忍不住,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爷爷!小师叔他根本不听劝,什么都不懂,就在交易监里乱花钱!”
“五千两银子,全都拿去做空粮食了!我们怎么劝他都不听!那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吗!”
沈叔武本以为,沈春芳听完后,定会大发雷霆,好好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卢璘。
没想到,沈春芳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沈叔武彻底懵了。
“爷爷,您……您笑什么?”
沈叔武就差急得站起来:“那可是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咱们家业再大,也经不起这么几次折腾啊!”
一旁的沈仲文也觉得祖父的反应太过奇怪,同样放下了筷子,附和着说道:
“爷爷,小师叔此举确实太过冲动了。也怪我,之前在交易监说了一句小师叔不懂交易,可能冒犯了他,才让他做出这等冲动之举。”
顿了顿,开始用一种自以为专业的角度分析这次做空。
“如今北境战事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粮草乃是军需之重,价格只会水涨船高。所有人都看涨的时候,小师叔反其道而行之,这……这完全不合常理。从交易的门道上说,这就是在给别人送钱啊。”
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信心十足,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个运筹帷幄的商界巨擘呢。
沈春芳闻言,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默默地叹了口气。
接着沉默了片刻,没有看自己的两个孙子,而是猛地转头,看向了主位上的长子沈伯谦。
“我让你在家教导孩子,你就是这么教导的?”一声厉喝,劈头盖脸,唾沫星子就快喷在沈伯谦脸上了。
沈伯谦被骂得莫名其妙,整个人傻眼,但面对沈春芳,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低下头恭顺地听着。
“父亲教训的是...”
沈春芳继续骂道:“一个个眼皮子浅的,只能看到鱼钩上挂着的那点甜头!连钓鱼都得先下饵的道理都不懂吗?”
“庄家不把价格拉高,不让你们这些蠢货尝到点甜头,怎么把你们口袋里的银子,全都给钓上来?”
一番话,说得沈伯谦冷汗直流。
也让沈仲文和沈叔武兄弟俩,彻底傻了眼。
怎么回事?
爷爷怎么还骂起爹来了?
而且听这意思,难不成...爷爷也觉得小师叔做空是对的?
这怎么可能!
就在满桌人不解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卢璘,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抬起头,平静的目光扫过众人,口中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话:
“别人恐惧我疯狂,别人疯狂我冷静。”
此话一出,整个正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桌上的每一个人,都愣住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越品,越是觉得其中深意。
坐在女眷席上的沈清芷,一双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卢璘。
想起了下午在文渊阁门口,堂兄们是如何信誓旦旦地说卢璘不懂交易,不懂人情世故,五千两银子必亏如何如何....
可一个不懂交易的人,怎么可能说出这番话来?
沈春芳听后,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他能猜到这次粮价走高背后的动机。
还是之前和璘哥儿书信交流中理解了交易监的模式,再加上经常去半亩园,耳濡目染之下,什么拉高出货,什么割韭菜.......
早就听江南道都漕交易监的人说好多次了。
在创立交易监的祖师爷面前割韭菜,不是自取其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