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蒂维尔小镇的夜晚静谧又寒冷。
我搓了搓冻僵的手，哈了一口气，把弯曲的铁丝重新摆直，对准锁孔，轻轻转动。
门开了，屋里漆黑一片，木地板上丢着凌乱的拖鞋和袜子。
我怒气冲冲地踹开侧卧的门，一眼看到电脑屏幕上还在闪烁的游戏画面，直接按下关机键。
“啊！别啊——痛！”
丛宵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就被我拧住了。
“楚言，你干嘛！”他穿着大花裤衩，嚷嚷着被我一路拽上了天台。
“你把人一个人丢那边，是什么意思？”
我气得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狠狠瞪他一眼。
“介绍人骂骂咧咧地打电话过来，我赔礼道歉了半个小时！”
丛宵揉着耳朵，懒散地靠在栏杆上，瞥我一眼，笑得吊儿郎当：“她自己要等的，又不是我喜欢她。”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好好找个人踏实过日子？”
他干脆躺在椅子上，把手枕在脑后，嘴角带着几分坏笑：“我们这不是在一起过日子吗？”
“噗——”
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我是你养母！”
丛宵冷笑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楚言，我二十三，你才大我四岁。一个二十七的女人，居然有我这么大的儿子？你可真敢说。”
“我只是希——”
话没说完，他突然站起身，语气冷了下来：“总之，你别再管我的事了。”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走了。
看着丛宵高挑的背影，我的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
苦涩的海水、腥咸的血味扑面而来……仿佛一张无形的捕捞网，把我死死捆住，拖向深海最深处。
一声刺耳的鸣笛，把我拉回现实。我猛地睁开眼，抬手擦去额头的汗，胸口剧烈起伏，视线穿过车窗看向外面。
“你……没事吧？”
白人司机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问我。
“Bad dream。”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钱包掏出美金递给他。
美国的冬天，清晨寒雾朦胧。我拉紧围巾，抵挡刺骨的冷风。
半小时后，一对白人夫妇如约而至。
“事情办得如何？”我淡淡问。
“都在里面了。”
我接过文件袋，把事先准备好的现金袋递过去，白人夫妇离去后。
几天后，我站在戈拉德尼中心门口，低头整理了一下围巾。
“德吉修女，早啊。”我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她。
“你的父母没一起来？”她有些疑惑。
我假装抱怨：“临时出差，家里多一个人就是麻烦。”
修女讪讪一笑，做了个天主教手势：“心善的人，上帝会眷顾你。”
跟着穿过长长的走廊，庭院里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我一眼看到树下坐着的那个男孩。他低着头，身影显得格外落寞。
“法瑞克，可以回家了。”修女喊他。
他抬起头，视线扫过我，随手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迹，露出一张漂亮却带着倔强的脸。
“又打架了？”修女责备道。
他看着我，直截了当地问：“是你要带我走？”
我点了点头，问他：“愿意跟我走吗？”
他垂下目光，没说话。短短的黑发遮住了额头，脸色苍白得近乎病态。
手续办理得很快。我牵着他走出收养中心时，抬手招车，顺口问他：“饿不饿？”
他甩开我的手，语气带着不耐：“别装了！”
我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男孩。
“怎么了？”
“那对白人夫妇，是你花钱雇来的吧？”
我沉默了一下，点头承认：“是。”
车停在我们面前，我实话实说：“是我，要领养你。”
他盯着我的眼睛，冷冷地问：“为什么？”
寒风透过车窗钻进来，我一边关窗一边把围巾系在他脖子上，说：“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他别过脸，语气满是不屑：“我不认识你。”
我伸手拍掉他羽绒服上的毛絮，轻声说：“以后就认识了。”
这句话，仿佛很久以前有人也对我说过……
“楚言，吃饭啦！”
楼下的声音让我的意识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我走到楼梯口，正好看到外卖员提着餐袋上来。
密西西比这里地广人稀，点外卖的人本就少，除了丛宵，还真没人这么闲。
送餐员步伐轻盈，声音几乎听不见，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今天回来得挺早？”新搬到楼下的华人老板娘正从走廊出来，和我擦肩而过。
她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清是什么，像是混合了烟草和淡淡的铁锈味。
“嗯，今天没什么事。”我敷衍地笑了笑，目送她下楼。
丛宵接过外卖，大咧咧地拆开包装，边吃边问：“你发什么呆呢？”
我回过神，看了他一眼，懒得回答。他低头吸着面，嘴角油光锃亮，满不在乎的模样让我一阵烦躁。
“吃完洗碗。”我冷冷甩下一句，转身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我盯着桌上的文件袋发呆，脑海里却闪过刚才送餐员的样子。
为什么他会引起我的注意？那几声“滴”的轻响，是从哪里传来的？
窗外传来几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密西西比的冬夜寂静无声，街道上空无一人。
突然，一道熟悉却令人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被人盯着。
我迅速拉上窗帘，心里却越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