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她咽了咽口水,不敢直视我锐利的目光,只能咬牙切齿:“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况且今日我们并未发生什么。”
我笑了,俯身在她耳边轻语,“小姐,别逼我说出当年的真相。”
当年与宋介然同眠的,并不是徐若初。
徐若初一个富商家的小姐,当然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体赌在一个前途未卜的穷书生身上。
那夜她药倒宋介然后,便将昏迷的我送到了宋介然的房间。
等我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一件衣服,身边躺着还在熟睡的宋介然。
徐若初将我唤了出去,并将肚兜放在了熟睡的宋介然手中。
宋介然一觉醒来便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跪在地上乞求徐若初的原谅,并答应金榜题名后八抬大轿迎娶她。
徐若初说话模棱两可,只含笑说等宋介然回来。
我成了最冤枉的那个人,失了清白,还无处伸冤。
而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求徐若初救我的哥哥。
但她还是见死不救,让哥哥惨死在徐家的柴房之中。
将哥哥安葬后,我便下定决心继续跟着徐若初,哪怕她被徐家赶出家门,我也一直跟着她,只为找准时机将她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生下孩子后的徐若初没多久便与李员外邂逅。
这场邂逅,是我的刻意安排。
被赶出徐家的徐若初已走入绝境,她不敢赌宋介然真的能金榜题名,更不敢赌宋介然不会是下一个陈世美。
我常去集市上买菜,打听到了这位李员外的消息。
李褚好赌好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徐若初正是绝配。
我从外面买了菜回家,便同徐若初有意无意地聊起了京城的李员外一事。
李褚不过是花钱买了个员外的名头,便到处招摇撞骗,现如今来了扬州,更是唬得扬州的百姓以为他真是朝廷重臣。
徐若初眼睛溜溜转,计划着去勾引李员外。
我表现得十分犹豫,“小姐,宋公子答应了会回来娶你,你现在攀上李员外有点不妥吧?”
徐若初冷哼一声,“等那宋介然考得功名,我早就饿死在这穷乡僻壤了!”
我成了西厢记里的红娘,替他们来回传递书信。
在一个阴沉沉的下午,他们事成了,我看着李员外满意地走出茅草屋,手还停留在没系好的腰带上。
我笑了,徐若初到底还是病急乱投医攀上了别人。
李褚有个癖好,那便是做那事时喜欢打人。
但一心想攀高枝的徐若初被冲昏了头,即便遍体鳞伤也只想着跟着李褚去京城过好日子。
徐若初将只是高热昏迷的孩子以夭折为由丢弃后,便美滋滋跟着李褚走了。
我抱着捡回来的孩子,看着他们离开扬州城的背影,不禁笑出了声。
我早前便打听了,李褚早有妻儿,光是妾室就有十多个个。
徐若初此去,怕是进了虎狼窝了。
7
思绪拉回现实。
徐若初闭了嘴,但眼神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将宋介然扶回房间,药效已经发作到顶点。
我唤彩月去请郎中,便打了盆凉水替他擦拭身体。
宋介然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声音因为药效发作而变得低沉沙哑。
他偏头看着我,薄唇微张,“阿珩,两年前我中了催情散,恍惚间看到的好像并不是徐若初。”
我一言不发地替他擦拭着身体,手偷偷在他身上狠狠掐了一把,并没有正眼看他。
这蠢男人,两年了才开始怀疑,绿帽子都在头上戴两年了。
一直到大夫替宋介然解了毒,我才带着一众女使去了若月轩。
虽说真儿不是我亲生女儿,但我好歹也养了两年。
“徐若初,你身为一个妾室,敢打骂宋家的小姐,那便是失了身份,以下犯上,理应家规伺候。”
徐若初还不明白情况,还被两个粗壮的女使按在板凳上。
徐若初大骂:“顾珩,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打我!”
我笑了,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抚摸着肚皮,“辱骂当家主母,罪加一等,打!”
徐若初进宋府的这段日子,早就将宋府上下得罪了个干净。
行刑的女使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毫不留情地一棍棍打在徐若初的屁股上。
徐若初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若月轩,我悠闲地喝着茶,瞥眼看着她。
“徐若初,你可还记得我哥哥是怎么死的?”
徐若初顾不得我的问话,一个劲地尖叫,女使见状,忙停下手揪起她的头发将她头拉了起来与我对视。
徐若初一口血水吐在我身上,“你哥那是罪有应得,贱种,被我打死也是活该!”
我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当初我哥哥好心好意救下从阁楼上摔下来的她,只因手放在了她腰间,便被下令斩了双手。
虽然我和哥哥是徐家买来的贱奴,但也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就打杀了。
哥哥双手失血过多没能得到救治,我跪在徐若初的房外求了她两天两夜,最终被她送上了宋介然的床。
原以为这样她便会请大夫救我哥哥,却不想得到的是哥哥失血过多离世的消息。
那夜徐若初掐着我的下巴,发出阵阵冷笑,“今日你与宋介然的事,敢说出去半个字我便让你像你哥一样。”
我死如死灰,没有反抗,而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她面前。
在她眼里我便如蝼蚁一般,随时都能捏死。
但她不懂一个道理,那便是蚂蚁也会咬人。
8
看着徐若初被打得浑身是血昏死过去的模样,我无比畅快,命人将她拖进了柴房。
我要让她体验我哥哥曾经体验过的痛苦。
女使看着浑身是血的徐若初,上前询问,“夫人,需要给她上药吗?”
我点点头,“上药,顺带上点盐。”
我要留她一条命,毕竟官员家里打死了妾室会成为一件丑闻。
但我可不想让她那么轻易就恢复。
养伤的徐若初学乖了,也不整日骂声不断,反而对我的态度也比以往和顺了些。
我顺着她的话,想看看她虚伪面容下到底隐藏着何等恶毒之心。
徐若初一个多月才好利索。
我带着她去相国寺祈福,便在相国寺遇见了李员外。
徐若初如惊弓之鸟一般马上躲在了我身上。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李褚搂着一个美娇娘下了马车。
“小姐,不去和前夫打个招呼?”
徐若初一直躲在我身后颤巍巍地拉着我的衣袖,也顾不上我的挖苦嘲讽。
“阿珩,我们快走吧,好不好?”
这是徐若初这几个月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
我看着渐渐靠近的李褚,心下思绪万千。
如果徐若初是被抛弃,现在她肯定会发疯般冲过去找李褚的麻烦。
但她今日这么反常,我回想起了她初到宋府时那脖子和胳膊上的伤痕。
我了然于胸,笑着将徐若初往外拉了拉。
李褚的注意力被我们给吸引住,慢步向宋府的马车走来。
徐若初在身后吓得已经没有了呼吸声,整个人埋在我背上。
“小姐,不想看看李员外?”
李褚走了过来,看清是宋府的人后便恭维地行礼。
我可不想徐若初这么轻易便逃离我的手心,顺势将她一把推上了马车。
作势大声呵斥,“让你给我拿个手帕都拿不好,还不快去马车里找!”
徐若初逃命似的钻进了马车,李褚虽有迟疑但碍于身份也不好询问。
但我知道,李褚看出了那个身影便是徐若初。
我回家将此事告知了宋介然,宋介然眉头紧锁,“那就把徐若初送回李家。”
“真儿好不容易找回娘亲,这下将徐姨娘送走,孩子怎么办?”
宋介然修长的手指不断拨弄着珠串,不知该如何破这僵局。
徐若初从李府偷跑的事,是在我的预料之外的。
我本想将徐若初圈禁在宋府的一方小天地,却不料遇到了这档事。
翰林院修撰拐了别人的小妾,说出去到底还是不好听。
看来,我只能改变复仇计策了。
李褚的人不到两天便在宋府门口悄悄打听了此事。
李褚是个狠辣无情的人,他想找回徐若初不过是占有欲作祟。
当初的孩子,便是他唆使徐若初扔了的。
而这个孩子,却是当今兵部侍郎的。
9
当初徐若初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兵部侍郎苏千尘,便急不可耐地爬上了他的床。
谁知苏千尘因为公事在身不辞而别了,并不知自己与徐若初有了孩子。
当初徐若初赌在了苏千尘身上,这才让我替她上了宋介然的床。
我下令将徐若初送回李府,她眼神里全是恐慌,拉着我的裙角乞求。
我瞥眼看着瑟瑟发抖的徐若初,光是李褚的名字就让她如此害怕。
“徐若初,在投靠宋介然之前,你最先去的应该是苏府吧?”
徐若初眼神暗了下来,无助地看着我,“顾珩,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我只是现在确认了一件事,那便是徐若初去苏府时没有和苏千尘说孩子的事,这才被扫地出门。
因为那时徐若初并不知道被她丢弃的孩子还活在世间。
我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徐若初,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只要徐若初抱着孩子去苏府认亲,那便能顺利进苏府,苏千尘成亲多年都没子嗣,定会看在孩子的份上纳了徐若初。
徐若初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连夜将真儿偷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徐若初跑去了苏府,到时候李褚即便报官也牵扯不到宋介然身上。
等宋介然发现时,徐若初已经在苏府吃香喝辣了。
我看着宋介然的落寞样,心疼地上前安慰,“徐姨娘选择了自己的路,你也奈何不了。”
“但真儿说到底也是我宋介然的孩子。”
我笑了,抬眼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相公真的确定,真儿是你的孩子?”
宋介然薄唇抿成一条线,“阿珩,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笑着站起身,“相公可还记得那日你中毒时说的话?你说两年前你看到的仿佛是我。”
宋介然脸色大变,一脸探究地盯着我的脸想听后续。
“两年前和你同眠的,确实是我,我是被徐若初迷晕后送到你房间的。”
宋介然震惊地紧握着拳头,眼里瞬间充满了红血丝。
“所以,是徐若初一直都在骗我,那真儿到底是谁的孩子?”
“苏千尘的。”
我品了口茶,慢慢将茶杯放下。
宋介然失眠了,独自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一晚。
清晨我打开房门,便看见院子里胡乱堆砌的酒瓶。
宋介然倚靠在门口的柱子睡了过去。
他现在肯定恨极了徐若初,诓骗了他多年,还白白替她养了两年的孩子。
徐若初摇身一变成了苏千尘的小妾,只是没多久李褚便找上了苏府的门。
兵部侍郎强抢李员外小妾的丑闻瞬间在京城传开。
我作为真儿名义上的母亲,自是有权去掺和这件事。
我到苏千尘家时,便看到徐若初被苏千尘命人关进了柴房。
如今真儿的户籍还在宋家,苏千尘要想彻底要回孩子便要卖宋家几分薄面。
我坐在前厅,慢悠悠地拨弄着茶杯里的浮沫。
苏千尘倒是个有礼的,上前便拱手行礼表明意图,“真儿既是本官的孩子,那户籍理应归到苏家,还请宋夫人理解。”
我笑着放下杯盖,看着苏千尘的脸,“这是自然,只是有一件事,还请苏大人帮忙。”
徐若初如今走入绝境,无论哪家都不会放过她。
而我想要的,便是让她能有个更好的归宿。
苏千尘大手一挥,直接将徐若初抛给了我。
对于苏千尘来说,徐若初是个负担,甚至还会连累到自己的名声。
10
我命人将徐若初绑上了马车,直接送往李府,那个徐若初过了两年炼狱般生活的地狱。
徐若初眼里全是慌乱,努力挣脱着绳索,“顾珩,你不许把我送给李褚,他是恶魔,我宁愿死也不要再回去!”
我笑了,双臂抱在胸前玩味地盯着徐若初,“你当初可是削尖了脑袋想去的,怎么现在却怕了?”
徐若初没有如往日般大吵大闹了,听了我的话竟安静了下来。
我探上前看,她却挣扎着身子猛朝我扑来,“顾珩,你恨你。”
我眼疾手快,躲开了她向我扑来的那对獠牙。
我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右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
“徐若初,我原本想杀了你,但再次看到李褚的那一日,我便改了主意。你从前那么骄傲自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有如此害怕的时刻,那我便成全了你。”
我冷笑出声,拿出手帕将徐若初的嘴堵上。
本来想将徐若初留在宋府慢慢折磨,但现在我似乎有了盟友。
我深知李褚不是好人,但他却有一百种折磨徐若初的方式,那他便是我的盟友。
到李府门口时,我款款走下马车,并未将徐若初直接带进府。
我需要与李褚谈一笔生意。
李褚冷眼看着我,“宋夫人,徐若初可是我府中的小妾,是入了籍的,你如果不还我便能去官府告你宋家强抢民女。”
我笑了,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李褚凑上前看,顿时脸色大变。
那是他当初杀人的证据。
李褚来到扬州那两个月,与徐若初苟且的事被徐家老爷发现了。
徐若初之所以被徐家扫地出门,并不是因为与穷书生宋介然的私情,而是与李褚的苟且之事被父母发现。
但徐若初不知道的是,徐家少爷气极去找李褚理论,被李褚失手打死了。
我替徐若初给李褚送信时,隔着窗户看到了气绝身亡的徐家少爷,李褚则慌乱地跑出了房。
我偷偷拿走了徐家少爷身上的一块玉佩和他死前咬破手指写下的血书。
我没有选择报官,因为徐家少爷也是死有余辜。
他是个好色之徒,我在徐家那几年差点毁在他手中。
我恨徐家的每一个人。
李褚愣住了,拿着玉佩久久没有说话,但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凭一块破玉佩你就能让官府相信人是我杀的?”
我笑着坐下,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服,“徐若青临死前,还写了一份血书,我当初偷偷拿走了。”
李褚脸色的大变,猛地上前揪住我衣领。
“你想做何?”
我轻轻拍了拍李褚的手,示意他放开我,“做一笔交易而已。”
“用徐若初的后半生换你的一世无忧。”
李褚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开口,“徐若初你带走吧,我不要了。”
我回头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我想让你收下她,让她痛苦又清醒地过完下半生。”
11
李褚眼里全是震惊,显然没料到我口中的交易竟是如此。
我与李褚达成同盟,谁也不怕对方出卖自己,因为,我们是利益共同体。
看着徐若初被扛回李府的身影,李府的大门重重关上,我舒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徐若初不会轻易死去,只会受尽李褚的折磨。
只是真儿不在了,宋介然失落了好久。
每日宋介然下朝,都会去苏府门口蹲着看真儿。
苏千尘知道宋介然的心思,闲暇时间便会将真儿送到我们府上玩耍。
我生产那日,宋介然守在我身边,生怕我出了意外。
孩子平安降生了,是个漂亮的女孩。
真儿很是高兴,拍手叫道自己以后便有妹妹了。
坐月子的时候,听闻李府出了大事,李褚失手将自己的小妾打死了。
我喝汤的勺掉在了地上,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失落,徐若初怎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我给李褚捎去书信,才得知死的并不是徐若初。
李褚是个守约的人,下手虽狠却不伤及徐若初的性命。
徐若初现在在李府好好的享受着我和李褚给她安排的生活。
我去李府看了徐若初,她被李褚关在后院最深处的一间房中,没有人伺候,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推开房门,她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到了眼,用衣袖遮着眼睛透过一条缝看我。
“顾珩,你还敢来?”
我笑了,“我有什么不敢?”
她想冲过来,却被脚下的铁链束缚住。
我走上前,在离她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孩子出生了,是个漂亮的女孩。”
徐若初显然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充满红血丝的双眼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对了,还想告诉你一件事,真儿过得很好,苏家人也对她很好。”
徐若初的眼神逐渐暗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的心里并没有这个女儿,徐若初是自私的,只爱自己。
我蹲在她面前,笑着整理着她散乱的头发,“小姐,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你那与你狼狈为奸的哥哥徐若青,是被李褚杀死的。”
徐若初瞳孔放大,“你说什么?”
我笑了,拍了拍手站起身,“小姐,我会替你好好照看真儿的,你就在这里安心度过下半生吧,我可能不会再来看你了。”
徐若初知道李褚是自己的仇人,却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她只能清醒地活下去,在李褚的折磨下活下去。
我走出门,将房门重重关上。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现在,终于大仇得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