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她说,我们等一等国际法庭的审判,如果那个畜生逃脱了,她陪我去,必会让我手刃仇人。
我擦了擦眼泪,同意了这个建议,后来,那些罪犯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竟是能大摇大摆地回了国,还摇身一变,变成了身居高位的学者、教授……
我不理解,问姐姐:为什么会这样?
姐姐说,弱国无外交,现在的东方国,没有资格跟这些强国谈公平。
我怔怔地,又问:可我们不是打赢了么?我们东方国的好男儿死了多少,我们东方国的女人孩子受了多少苦,到后面,十三岁的孩子都上了战场,更有甚者,十六岁便已经一身战功了。
那些年,潜伏在暗处的人员,收了多少折磨,而大家之所以能坚持下来,不就是为了胜利?
可现在这样……我们真的胜利了吗?
“我是赢了倭寇,但……我们输给了那些强国,去倭寇的机票我已经买好了。”
我知道姐姐的意思,但数天后,我还是没有动身,那一天,我站在阳光下,看着姐姐道:“那姐姐,我们继续打吧,打一场能让东方国再也不用这么窝囊的战。”
后来,我和姐姐一起去了情报处,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东方国的处境有多糟,也方能明白,那些西方世界有多忌惮东方国。
“他们怕才好,他们越怕,我们便越不能放弃,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担心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说这话时,姐姐的眼里满是希冀,而我,也从一开始的忧虑转变为信心满满。
那些年,我们抓过带着机密资料想要远赴海外的可疑人员,也揪出藏在学校,但最刺激的,还是要属出海的那几年。
那时候的东方国,海上实力是肉眼可见的薄弱,不是国家不想提升,是真的没有钱了,一个又一个五年计划,全国上下都跟上了发条般。
那些强国不仅在民间大量安插间谍,还三不五时便在东方国的海域投放检测鱼雷,上头为此亦是十分头疼。
后来,全民皆兵的策略得到了极大的成效,众人一拍脑门,既然全民皆兵,那渔民不也可以如此?
于是姐姐便带着我和其余的人,开始给渔民们开小灶,告诉他们什么样的东西捞回来是有大价钱的。
当然,即便说的很详细,但是大多渔民还是不太明白,最后姐姐大手一挥,说:“海里只要是没见过的,不确定的洋文玩意儿,就全部捞回来!”
一开始,渔民们还有些将信将疑,直到——大家捞回了一枚最新侦查鱼雷。
最后渔民们不仅获得了奖章和物资,还有每人五百元的奖金。
要知道,那时候的五百元,说一句夸张的,够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口粮呢!
这一下,渔民们瞬间激动了,原来捞这些铁疙瘩,比捞鱼挣得还多?!
于是接下来的几年,我和姐姐便眼睁睁看着渔民们从海里捞出了一个又一个“硬核海产”,到后面,渔民们即便当天不捕鱼,也是要开着渔船去海面上溜达溜达。
其战绩更是好得不行,今天一个水下可疑窃密装置、明天一个声呐,当真是好不热闹。
到后来,更是发展成,外国一边扔,渔民们一边打捞的盛况,气得那些个鸡鸣狗盗之辈跳脚不已。
但谁也没曾想到,东方国的海上军事实力起航,竟是从那个让所有东方国人一听到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过渡。
那一年,东方国的一支党众占着一块岛屿,屡次与其余各国建交,更是对外宣布放弃了东方国对于倭寇国的赔偿要求。
一个丧失了东方国大陆而割据一隅的地方政权,去代表东方国放弃倭寇的赔偿,这无疑就是个笑话。东方国政府随即发表声明,坚决反对对方和倭寇的协定。
但无论如何,在当时的国际现实环境下,这个协定让东方国丧失了对于倭寇索赔的最好时机。
再加上某超级大国对倭寇国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压制变为扶持,这就影响到了倭寇对于战争赔偿的进一步进行。
虽然这个私下协商是非法无效的,但倭寇还是通过借助超级大国的帮助,摆脱了战败国的身份。
倭寇由此摆脱了战败国身份,成为了一个正常国家。
由此,东方国和倭寇的战争赔偿问题已不再是个国际问题,而仅仅是两国之间的问题了。
之后,倭寇国通过《旧金山和约》,与其它国家就赔偿达成了协议,在它看来东方国的索赔就成了单方面索取战争赔款,这样一来,事情就非常难办了。
到了此时,东方国放弃战争索赔,已然是必然且无奈之举。
而当东方国对外宣布这一消息后,国内外已然是一片哗然。
那天,我坐在窗前,怔怔地看着外头的好日头,心里一阵悲凉。
就这么……算了?
凭什么不要赔偿?
现在赔不起,那就等到赔得起的那一天,凭什么不要?
倭寇国国人在受苦,那是他们自己国家的战争犯导致的,东方国有什么立场去同情?我们自己难道不是正在受苦吗?
我气得整宿整宿睡不着,那几天,一闭上眼,就是国人的鲜血,我甚至生出一些疯狂的念头。
“你真的以为国家是为了这好名声才放弃的?”
“我知道,还有国际局势,但……”但我这心里就是觉得憋屈,一让再让一让再让!
“玲儿,你等着看罢,这是更大的谋略,是比真金白银还要重要的谋略。”
那时的我不懂,还有什么比真金白银对那个风雨飘零的东方国还要重要?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
原来当时,虽然两国在谈判之时,倭寇方还试图以那地方政权与他们的协议为理由,但直接被东方国否决了。
并再次指出不要赔款是不想使倭寇人民因赔偿负担受苦,对此,大部分倭寇代表团成员表示了谢意。
俗话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件事在战术上确实是我们吃了亏,但对于真正放弃赔偿的原因,倭寇方自是心知肚明,因此在两国建交后,大规模地开始了对东方国的援助。
又过了几年,姐姐指着地图告诉我:“你瞧,如今的东方国,周边各国皆是敌对,如此情况下,不拉拢倭寇,如何亲近超级大国?
近几年大量的爱国之士回国建设祖国,但你想过没有,项目资金从哪里来?谁又原意大量借贷给咱们?
如今与倭寇方越紧张,便是将它推向这股地方政权,咱们与苏国已经交恶,如今能往那边靠拢?
大国扶持倭寇,想要靠近大国,便要亲近倭寇,国之领导,其眼光又岂是这一亩三分地?
若是仇恨能强国,全国上下皆愿日夜诅咒那该死的战争犯,可眼下,国家的发展更为重要,大家得先吃饱饭啊。
我们放弃赔偿要求,倭寇方缓过劲儿后,便会因为愧疚而为我们提供帮助,他们借的款,利息低,偿还周期长。”
“如此说了,咱们还得感谢他们了?”我大惊失色。
“感谢?”彼时的姐姐却只是冷冷笑了,“十几年的抗战,原本我们提出的赔偿款,他们都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去,如今不过是投桃报李。
你想想看,那时候的倭寇国,国内还剩下什么?他们还有钱给赔偿?不过是不要的破铜烂铁修修补补后丢给对方,咱们需要?
你再想想,那大国难不成是真是菩萨心肠?不过是因为压制倭寇,不如扶持他们来得好罢了,毕竟他们作为占领国,是要保证倭寇国民有最低的生活水平呢,那几年,每年可还得倒贴数亿米金给倭寇方呢。
因此我说,咱们图的不是一时的好名声,这大国风范我们要彰显,该缓和的国际关系要缓和,该拿到的好处,咱们也必须拿,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从来不是头脑发热的意气用事,那都是有更加深的寓意。”
至此,我方才明白,自己的眼界有多狭隘,知道国家不算全然的吃亏后,我便又投入了先前的工作。
【想当初,本花在知道咱们没要赔偿时,那叫一个气啊,后来越想越气,半夜爬起来查资料,然后……啧,终究是咱狭隘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数十年,我和姐姐终于可以安心退休了,每天就在家里和一群萝卜头玩耍。
是的,萝卜头,那些姐姐的孩子,不知怎么回事,又回来了,等我们退休时,已然又生了几个孩子了,院子里热闹得不行。
而对于这些孩子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姐姐从来没有说过,我也……从未问过。
一开始是不敢问,生怕犯了什么忌讳,虽说建国后不可成精,但这些孩子建国前就在了的,最后一个个都走得让人心疼,如今能再回来,我虽然心里十分担心,但是更怕的,是姐姐。
怕她会遭反噬,怕自己若是表现得明显,会让她受伤,于是便也只能忍着,后来……便也慢慢看开了,左右都是姐姐的孩子,精怪也好,鬼怪也罢,养着就是。
其实姐姐与旁人的不同,我早就发现了,从当年逃亡路上的精心部署,从那些暗线的滴水不漏,从那时刀尖舔血的算无遗策,还有……那危在旦夕时的忽然消失术。
随便拎出来一件,都是能让人惊慌失措的存在,可姐姐却似乎从未竭力对我遮掩过,甚至有时候她连借口都懒得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反问:你觉得呢?
到最后,还得我想个法子瞒住外面的人,真真是让人心累。
但不论如何,我心里还是欣喜的,因为这也代表着姐姐是信任我的,既然姐姐信任,我便不能掉链子。
当然,不仅是我,便是羽儿,姐姐竟是也懒得隐瞒,不过那孩子倒是比我还要稳得住,除了那一天忽然急切地去寻姐姐外,也开始装聋作哑,丝毫没有幼年时刨根问底的势头。
说来也是神奇,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我和羽而却十分确信,一旦这层纱布揭开,那之后的情况就会变得十分棘手了。
唐家大院的房子盖了好几层,每个孩子都有一间,包括当年姐姐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
每每想起那个孩子,我便忍不住新沉了一分,当年若不是因为我,那个孩子如今……
我曾问过姐姐,心中刻有厌恶过我?哪怕是一丝一毫。
这话一问出口,我便明显感觉到姐姐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其实当年,我心里也是存着一丝不想让这个孩子来这个世界受苦的念头,只是当时月份太大了,这才歇了念头,所以若真要恨,也该恨自己。”
“怎么会?!”我觉得姐姐是在安慰我,当时她对腹中的孩子那般重视,又怎么会——
“玲儿,我其实是个极其冷血之人,在那样的情况下,一旦那个孩子降世,局面只会更加糟糕。
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照顾两个孩子,真若是到了二选一的那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羽儿。”
说完这话,姐姐便转身离开,即便没有语气依旧那边平稳,但我也能感觉到姐姐的情绪十分低落。
直到姐姐回了房间后,我才发现羽儿不知何时竟是站在后头,明明已经是个战功赫赫的好儿郎了,听到关于妹妹的事情还是红了眼眶。
但此后,羽儿竟是更加粘着姐姐了,惹得其余的孩子对他十分有意见。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和姐姐逐渐老去,家里这群孩子的劲头儿却是丝毫不减,让我时常会怀疑那些流逝的时间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但,垂垂老矣的身体却是在清楚地告诉我,这辈子是真的要走到头了。
值得庆幸的是,那一天到来之时,姐姐的身体依旧十分硬朗,还能拎着扫帚把几个已经要当爷爷的孩子揍的嗷嗷大叫。
我坐在摇椅上,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唐家村。
回想过往,我深觉自己十分幸运,竟是能在什么都不会情况下,在那样可怕的岁月中活下来。
在失去家人且终生未嫁的情况下,竟是还能拥有这般浓烈的亲情,有能护我一世的长姐,有孝顺的晚辈,还有一身的荣誉。
要说这个家唯一缺少,便是男主人了,虽然姐姐与我也同样能撑起这个家,但我们都知道,在羽儿心中,妹妹的死亡和父亲的杳无音讯一直是他不愿意提及的憾事。
即便后来我们给羽儿的父亲立了个衣冠冢,但这孩子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还活着,说不准就在那座岛屿上。
唯有我与姐姐知道,那个名为方涛的男人,早就死了,死在战场上,死在了内战的最后一役,死在那场羽儿立了特等功的战役上。
这件事目前除了我和姐姐外,只有少数人知道。
每每响起此时,我都不胜唏嘘,更加感慨天意弄人。
既然让这一家人都活过了倭寇的侵略,活过了内战最激烈的那些年,为何要在那最后一役,让父子对上。
这边罢了,竟还让羽儿带领的炮兵团将方涛所在的指挥中心炸毁,天知道,当我和姐姐从幸存人员的口中听到“方涛”这个名字时有多诧异。
彼时,我和姐姐只以为这又是同名同姓之人,可他身边幸存的部下赫然是姐姐的同乡。
那名同乡说,方涛一直让人探听家中父亲和妻儿的消息。
他说,将倭寇赶走后,他们还特地回去了一趟,却只看到村里密密麻麻的坟包。
他说,方涛看到地窖里的鲜血时,站都站不稳。
他还说,方涛一直将一家人的合照带在身上,时不时便要拿出来看看。
可,还没等他们细细打听,内战便打响了,他们一路打一路退,慢慢地,离家越来越远。
最后,不想离开的方涛主动请缨留下战斗,他是抱着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的心留下,甚至于他们还怀着侥幸的心,想着要是被俘虏了,说不准还有回家的机会,可……
就是差了那么一步,谁也没想到的,他们竟是能碰上实力那般强的炮兵营,指挥中心被炸成了一片废墟,里面的长官更是无一生还。
那一天,姐姐拿着那张沉默了许久,而后才轻轻说了句:这件事不要让羽儿知道。
组织上知道这个情况后,亦是摁下不提。
再后来,姐姐就给羽儿的父亲立了衣冠冢,那一天,已经一身军功的羽儿默默红了眼眶。
我曾问过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如就让那孩子怀着父亲还在的期望。
姐姐说:就是因为要给孩子留一个期望,所以才要立衣冠冢。
因为没有看见尸体,所以不死心,但我立了衣冠冢,他便觉得我可能是收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
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心中便会只想着,等那个岛屿归来后,还能与父亲重逢。
那个孩子,在亲情上一直是执拗且胆怯呢。
事实也证明,姐姐的决定十分正确,那个孩子确实不敢再积极寻找父亲的消息。
而这件事情,也一直瞒得死死的,在我死之前,也并为被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