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深咧嘴一笑，白皙俊美的脸上笑容阴沉：「是啊，杀了两个。」
「为什么？」
孟深反而淡定地坐在了床头，我顺从地将头放在他的腿上，他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我的头发。
「我是个杀手，杀人是我活下去的手段。夏司司，杀人是我谋生的方法。」
我仰躺着对上孟深的眼睛，这是一双很黑。说起杀人满是平静，仿佛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我恐惧地看着他，孟深脸上的刀疤随着他的笑容放大，也开始抖动起来。
我哆哆嗦嗦地开口：「你可以不用杀人的，现在这个社会，做什么都可以，不应该，啊！」
孟深的手动了动，我尖叫了起来。
我不应该激怒他的，他随时可以杀了我，我却忍不住想要去劝他。
孟深笑容满是轻蔑：「我杀了很多人，已经习惯杀人了。」
「夏司司，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对吗？」
我点点头，他安抚性地拍拍我的头：「真乖。」
「……」
孟深索性拿了一把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着我的头发。
「月亮粑粑，肚里做个爹爹，爹爹出来买菜，肚里做个奶奶，奶奶出来绣花，绣扎糍粑，糍粑跌得井里，变扎蛤蟆，蛤蟆伸脚，变扎喜鹊……」
孟深边梳边哼着曲，我愣愣地看着他，这是杀人狂脸上从未有过的温柔。
「这是民谣？」
「对，我家乡哄小孩就喜欢唱这首。」孟深很大方地承认了。
我露出轻松的笑意：「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的头发很长，之前打理都要半天。现在天天躺在床上，头发更加乱糟糟的。
孟深耐心地把打结的头发一点点理顺，「夏司司。」
「嗯？」
「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我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很快意识到这是孟深对我的试探，我摇头：「不想啊。」
「真的？」孟深居然相信了这个一听就很拙劣的谎言，没有戳穿。
我僵硬地扯扯唇：「是的，不会离开这里。」
我想到了什么，补充说：「我也不会离开你。」
孟深将我的头拨到床上，也不知道是相不相信，走出了小屋。
我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刚刚出了一身汗，把背部打湿了，黏黏的，很不舒服。
我眯眼看着门口，细细地平稳着呼吸。
孟深是个职业杀手，杀的人不少，我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孟深虽然现在不会杀我，但是靠着杀人犯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怜悯，我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7.
被囚禁小屋的第七十天。
在我努力动了一个上午后，我的腿突然有了知觉。
我欣喜若狂地拍了拍腿，有些麻，这么多天总算有点感觉了，我差点叫了出来。
我又尝试动了动，虽然只能移动一小块地方，但也让我惊喜。
这段时间我的吃喝拉撒全部都是靠孟深，已经抛弃了自尊。
我看了一眼天色，琢磨了一下，孟深应该没多久就会回来了。
已经是第二年的一月，进入冬季，孟深也不再经常外出，而是一周出去两次或者三次。
我问过他，孟深那时正在给屋子点火炉，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难得地显出来几分温暖。
「没有雇主。」他的话言简意赅。
没有雇主，他就不会杀人。
「生意在春季跟夏季多。」孟深补充道。
「嗯。」我只知道讷讷点头。
我试探地问过孟深家里的情况，他很直接：「家里人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
「你的家乡在哪里？」
孟深低着头，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已经记不清了。」
……
孟深是个很阴险冷酷的人，相处下来，却发现他意外的简单。
不懂人情世故，很安静，每天就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偶尔给火炉加点柴。
屋子很简单，只有一张床，跟一张桌子椅子，厨房跟卫生间都在外面。
这个月，我跟孟深待在一个屋子的时间很长。
「你不玩手机吗？」我问过孟深。
孟深疑惑地看我一眼，摇摇头：「不玩，手机里面只有雇主。」
我很意外，现在不玩手机的人很少了。
我抿唇，孟深重新看着窗台，我看着他的背影，他从早上看到太阳落山。
莫名地，觉得他有些孤单。
「孟深。」
「嗯。」孟深低低地应了，并没有回头。
从我答应会一直陪着孟深以后，他在我面前总是温和的。
甚至在后面，他还会洗了澡以后再进屋，不把血腥味带进来。
「一起。」我有些艰涩地开口，「看电影吗？」
「哎？」孟深转过了头，黑眸定定地看着我，脸上的刀疤居然显出来几分可爱。
我小声地说：「一起看部电影？」
孟深坐在床上，看着我下载视频软件时，炙热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在下载的空隙，我侧头看着孟深，说：「你不怕我拿着手机报警？」
还没有等孟深开口，我笑了起来，带着笑意：「放心，我答应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是不会报警的。」
我想了想，补充说：「说好的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嗯。」
孟深居然有几分羞涩，他实在白得过分，是那种变态的白。
现在脸上多了几分红晕，甚至显得有了血色。
软件下好后，我拿着手机选着电影，「看这部吧？」
《海蒂和爷爷》。
一部简单治愈的电影。
孟深没有说话，手指不自然地摩挲着，示意我点开播放键。
从这天开始，孟深没事的时候就不再守着窗台看着外面了，而是看电影。
不管是狗血的爱情电影，还是惊悚的恐怖片，他都看得津津有味。
但是，他不碰惊悚的杀戮片。
有一次点开了十分钟，他看到了评价，就切换了一部。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杀的人多了，不想再在电影中重温一遍杀人的画面。
8.
我的腿有了反应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告诉孟深。
孟深现在对我跟之前相比，实在好得过分。
可是，自由人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屋，我要回到现代生活，回到法治下。
「孟深。」
夜晚，孟深正在为我泡脚，也不知道是哪天有的习惯。
我是读大学来的这个城市，A市很冷，这个小屋是郊区，更是在森林里面，冷得厉害。
我本来就是一个极其怕冷的人，来到这个城市的几年到了冬天，如果不是必要的事情，我都不会出门，整天窝在有暖气的室内。
孟深偶然间发现了进入冬季后，我的脚总是冰冷的。
孟深问我：「你的脚不冷吗？」
我摇摇头：「两条腿都没有知觉，疼都感觉不到，哪里还会感觉到冷。」
孟深沉默了片刻，起床接水，拿进来一个水桶，接了半桶热水进来。
放我脚进去之前，他还特意摸了一下水温，水温满意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我的腿放进去。
我认真地看着帮我泡脚的孟深，从那个夜晚开始，孟深睡前都会接一桶水给我泡脚。
「嗯。」孟深头也不抬，「怎么了？」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孟深，你有两个发旋哎。」
我戳了戳孟深的头：「他们说头上有两个发旋的人聪明。」
孟深耐心地帮我摁着脚上的穴位，动作很轻柔。
他抬头看我一眼，看得久了，脸上的刀疤居然还看习惯了。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分神的动作，他的力道大了不少。
我疼得差点叫出来 ，强行控制住，脚也克制得没有哆嗦。
「夏司司。」
「怎么了？」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刚刚虽然控制住了身体，但是肌肉本能的反应我不知道孟深察觉到了没有。
我在瞒着他我腿好了的事情，等孟深对我进一步放松警惕后，我肯定是要逃的。
「没事，就是叫一下你的名字。」他垂下头，神色自然地摁着脚。
「马上就要过年了吧。」气氛太沉默，我起了个话题。
「嗯，还有几天。」孟深有一个优点，虽然沉默，但是每次我开口，他都会应答。
我感叹地说：「日子过得真快。」
孟深突然捏住了我的脚，被他牢牢地抓在手里。
我不解地看着他，我的脚不算大，三十五码，差不多跟他的手一样大。
「你会离开我吗？」孟深的嗓子有些哑。
他平时都是冷漠的杀手，这时显出了几分无措。
我来不及注意到这些，心脏跳得很快，是被他发现了？
我摇头，摁住孟深的肩膀，认真地说：「不会的，答应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离开的。」
「我相信你。」孟深露出两个很浅的梨涡。
「嗯。」莫名的，我的心脏很慌。
夜晚睡觉躺在床上时，他规矩地睡在旁边，我身上盖着两床厚被子，很暖和。
之前很容易入睡，今晚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乱得厉害。
「孟深，你睡了吗？」我小心地伸出手拽住了孟深的被子。
孟深体热，他只盖了一层薄被。
孟深翻了个身，面对着我：「还没有，怎么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睡不着，我们聊会天吧？」
「聊什么？我不太会聊天。」
今天晚上有月亮，月亮照进来，我清晰地看见了孟深的眼睛。
很无措，有些紧张。
之前冷漠地自诩上帝的杀人狂，现在的神色才真有些像符合这个年纪的青年。
「你多大了？」相处了几个月，我还不知道他的年纪。
若光说长相，孟深眉眼深邃英俊，看上去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要不是他脸上有一道疤，破坏了美感。
我不得不说，孟深是我这二十来年里，他的长相可以排前三的。
「二十二。」
我惊呼：「好年轻。」
我伸出手，摸了一下他脸上的疤。
轻易地，我感觉到孟深的呼吸放轻了。
「你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9.
我的心狂跳，房间安静得只有我跟孟深的呼吸声。
「被人拿刀划的。」
「嗯。」外面的风声很大，又是在林子里面，全是「呼呼」的声音。
「在做杀手之前划的，后来我就杀了划的人。」
「疼吗？」我摸上疤痕，真的很长，长长的一条，划了整张脸。
孟深在手心蹭了蹭，眼睛亮晶晶的，在夜晚看得很清楚：
「他们更疼。」
「你杀了多少人？」
孟深的眼睛突然变得犀利，我有一种被孤狼盯上的感觉。
很快，视线收回：「数不清了。」
我没有再开口，孟深平躺着看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我说：「你做杀手多少年了？」
孟深掰着手指数了一下：「七年，十五岁开始杀人。」
「你之前说我像你的故人，我长得跟他很像吗？」
孟深点头，意识到晚上我看不见，他说：「很像，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个人。」
我苦笑了一下：「这就是你绑我的原因？」
孟深嘴唇张张合合，在思索该如何说，他选择了实话实说：「不，要不是长得像她，我那天晚上就会杀了你。」
「那我还沾了她的光。」
我埋进了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困了，就先睡了。」
「……好。」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
「你可以给我再唱一下那首民谣吗？」安静了一会儿，我突然开口。
「月亮粑粑，肚里做个爹爹，爹爹出来买菜，肚里做个奶奶，奶奶出来绣花，绣扎糍粑，糍粑跌得井里……」
孟深轻轻拍着我的背，我的眼泪沾到了被子上，往被子深处埋了起来。
似乎这样就可以更加暖和。
10.
时间过得很快，我被囚禁了半年，从秋天到了来年春天。
春天一到，孟深就开始了忙碌。
白天他很早就出去，中午回来给我做饭之后，他休息一下，下午就会接着出门，直到夜晚才会回来。
孟深每天出门前不再用绳子绑着他，这几个月，他对我越来越信任了。
我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在孟深出门后，我就会悄悄地爬起来锻炼。
孟深的时间太过固定，只要我在他回来之前躺在床上，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孟深也一直没有发现。
今天他出门后，我就起床运动了。
腿从最开始的艰难走路，现在跑起来都不成问题了。
除了每天锻炼，我还偷偷跑出去看过地形。
果然是在一片森林之中，森林很大，我不敢走得太远，每次都是简单看一下就回来。
我藏了一点干粮放在了后山，准备逃跑时用。
这时间我怕孟深发现我想要逃跑的意图，我还憋着上厕所，只等孟深回来后再抱我去厕所。
我肯定是要离开这里的。
孟深是个杀手，冷酷无情，他也明确说过我是像他的故人，他才留了我一条命的。
这段时间我还去试探过他的故人是怎样的性格，特意去模仿。
只要孟深再放松一点，放松警惕，我就可以逃跑了。
我早就准备好了逃跑的路线，一口气离开是不可能的。孟深是个杀手，体力又好，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他对山里又熟悉，我只能避开他。
我藏了一些干粮，在森林找个隐蔽处，躲个几天，再跑路。
我心里默默盘算着，看了一眼天色，躺在了床上。
过了半个小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司司。」没过多久，孟深推开了房门，手里还端着一碗饭进来。
「中午好，孟深。」我笑着打招呼。
孟深将饭放在桌上：「先去上厕所洗手，等会儿司司就吃饭。」
强有力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将我单手抱了起来，孟深看上去并不算很强壮，肌肤挨着时，可以感觉到他满满的肌肉。
待什么都弄好后，我坐在床上吃饭。
今天做的是木耳炒鸡，孟深盛了一碗坐在旁边。
孟深的厨艺还算不错，他说他从小就是自己做饭，以简单为主。
「孟深，你以后不杀人了可以吗？」我把这段时间的想法说了出来。
说出来后，我其实是后悔的，但心里却冒出隐秘的期待。
我看得出来，孟深他本性并不坏，如果可以……
孟深打断了我的话，他将手里的碗重重地放在桌上。
我被他吓了一跳：「孟，孟深。」
孟深深呼吸了好几下，神情这才平和：「司司，没办法的，退不出了，我杀的人太多了。」
「可是——」
孟深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说好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的眼圈慢慢红了，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可是我担心你，孟深，我担心你哪天出去就回不来了。」
孟深将我搂进他的怀里，力道大得出奇：「不会的，司司。」
「我很开心，司司，这是第二个人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
我听到他急切的呼吸声，轻轻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似乎真的很开心，一副想要将我揉进他骨头的样子。
我轻声说：「孟深，只要你别不要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11.
我逃跑了。
从打听到孟深今天会有一个不得不杀的人之后。
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出门前，他给我准备了面包和水，还有一大块尿布才出门。
我满眼天真地问孟深他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孟深揉了揉我的头，笑得满脸温柔：「怎么了，司司舍不得我？」
我害羞地低下头。
孟深不再逗我，将我抱到他的腿上：「中午我不会回来，但是太阳落山前，我答应司司，肯定回来好不好？」
我知道，我逃跑的机会来了。
从孟深出门开始，我的眼皮一直狂跳。
强行按耐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等孟深出门有一段时间后，我才抱着孟深今天早上给我准备的干粮出门了。
在门口小心地到处查看了一下，我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自由的诱惑太大，我将顾忌抛到了脑后。
出了门我就撒开了脚往我藏食物的地方跑去，再快一点，只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就好了。
我光着脚跑的，差不多半年时间的不下地，我现在的脚又白又嫩。
没有鞋穿，踩在小石头上很疼。不过就算有鞋，我也不敢穿，鞋子踩在草地上会留下痕迹。
这次逃跑要是被孟深发现，我有预感，他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
从我观察的情况来看，孟深是个极度讨厌背叛的人。
「司司，上午好。」孟深站在我藏干粮的地方，面色阴沉地看着我。
黑眸里面翻滚着清晰，一张脸上满是平静，这种平静像是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安宁。
「啊！」我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去，追上来的孟深轻松地抓住了我的头。
「司司，你不是说过，你会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吗？」
孟深将我推倒在地上，尖锐的石头将我的手划伤。在地上滚了一圈，孟深昨晚上特意给我换的衣服现在脏兮兮的。
「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我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司司，你不是说过，你会一辈子待在我的身边吗？」
我不停摇头，拼命地挣扎，却被孟深拖回了小屋……
12.
「司司，你为什么想要逃跑啊，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
我伤痕累累地趴在地上，孟深刚刚拿着棍子抽打了我好几十下，我觉得浑身的骨头好像都被孟深抽断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孟深，我错了……」我哭出了声，后知后觉地害怕占满我的心里，我会被孟深杀了的。
抽了我一顿，孟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只不过，你的这双腿就别要了。」
「夏司司，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你说过的。」
我不停摇头，「不，不要，求求你了孟深，求你了，我再也不会跑了。」
「可是我不相信司司了呢。」孟深微微笑了笑，笑容温和，大手不停。
「啊——」我被生生疼晕了过去。
跟最开始一样，我现在每天被绳子紧紧绑在床上。
我现在在床上连基本的动弹都做不到，两条腿都疼得厉害，腿没有绑。
孟深应该是直接打断了我的腿。
「司司，吃饭了。」孟深端了一碗鸡汤走了进来。
我转过头，并不搭理他。
「喝口汤，熬了很久的，乖。」
我笑出了声：「孟深，你打断了我的腿，我现在是个废人了，你就应该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孟深端着汤的手颤抖了起来，这几天，孟深比我还要瘦得厉害。
身体迅速地消瘦下去，「司司，吃点东西。」
我瞪着他，「孟深，你现在还这么虚伪干什么，不恶心吗？」
「难怪所有人都抛弃你，不要你，是你活该哈哈哈。」这是孟深最敏感的逆鳞，此时我刺了出来。
「夏司司！」孟深低吼了出来，牙关紧咬，俊脸上的青筋暴起，「别说了，别逼我杀了你。」
「那你就杀了我，我的腿废了，你杀了我！」
我的声音低下来：「求求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求你了。」
如果下半辈子都要跟孟深绑在一起，或者腿残废了，那不如真的死了，至少痛快一点。
喊着喊着，我的嘴巴有些咸，我又哭了。
现在的我长发凌乱，一个礼拜没有洗过的头已经打了许多结。
孟深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了我现在的样子，皮肤白得透明，眼睛睁得很大，一副彻头彻尾的疯婆子模样。
「不，不……」孟深的神色满是痛苦。
「杀了我，杀了我啊！」我像一尾脱水的鱼，拼命在床上挣扎。除了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绳子还是紧紧地绑着我。
「我喜欢你，夏司司，我喜欢你！」孟深大声地喊了出来。
我停止了挣扎，呆呆愣愣地看着他。
孟深说出来后仿佛有了勇气，他握住我的手：「夏司司，我爱你，别死，别死。」
我之前就觉得孟深的手很大，一只手可以将我的两只手包起来。
此后两个礼拜，孟深让我吃饭我吃，让我喝药我也喝。
跟个行尸走肉一样。
我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他说话时，我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跟从前反了过来，之前总是我话最多，孟深沉默，最多就是一个「嗯」。
现在变成了他每天喋喋不休：「司司，今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不好？」
「司司，我最近不出去杀人了，我手上的名单就一个人了，这段时间我都陪着你。司司，你就跟我说一句话，我求你……」
原来，孟深也学会了用「求」字。
我偶尔眨眨眼睛，并不开口。
孟深失望地垂下眸子，他的睫毛很长，低垂眉眼时，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排阴影。
他絮絮叨叨了一会，见我还是不说话，他站起身，身子有些摇晃，似乎站不稳一样。
「屋子有监控，所以我可以知道你的动静。夏司司，你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你会一辈子陪在我的身边，永远不离开——」
他停顿了一会，冷漠嗜血的杀人狂看上去悲伤极了，「夏司司，你为什么想要离开我，为什么？！」
我的睫毛眨了眨，还是没有开口。
孟深转身走了出去。
我侧头看着他的背影，之前总是挺着背的青年，现在居然佝偻了。
我闭上眼睛，一行泪水划过脸。
13.
孟深一个月没有出去杀人了。
他日夜陪在我的身边，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他好几次想要跟我说些什么，自己后面又控制下去，温声细语地问我想要吃些什么。
我还是看着天花板。
「司司，我爱你。」一室安静中，他小心翼翼地说。
我看着天花板，不知为什么，鼻子酸得厉害。
他跟我说「我爱你」的那个夜晚，睡前他温柔地在我的额头留下一个吻。
「司司，我爱你，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我也只会爱你。」
说完，他安静地躺在我的旁边。
看屋顶看了一个月，我总算找到监控的位置了。
监控的红外线静静地照着屋内，我轻轻扯了下嘴角。
终于，孟深不能再在小屋陪我了。
一天清晨，他带上了以前杀人的装备。
出门前，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司司，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不要怕，乖。」
我的眼睛动了动，在孟深转身时我拉住了他的手。
这是我断腿以来第一次主动碰他。
孟深欣喜地转过身看我，亮晶晶的眸子一扫往日的黯淡，他轻轻地吻住了我的唇。
如蜻蜓点水一般，一碰即止。
「司司，最后一个人了，杀了她我就再也不会杀了，我会一辈子陪在你的身边。」
颇为爱怜地捏了一把我的脸，眼神中满是炙热的爱意。
「孟深——」许久未说话的嗓音艰涩。
「嗯。」孟深高大的身影停在门口，遮住了不少光线。
「马上就要结束了。」房门被锁上，我只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
「孟深……」
15.
孟深果然回来得很快，只是这次回来，他还带回来一个女孩。
女孩穿着漂亮的jk，妆容精致，跟我差不多的年纪。眼睛很大，单单纯纯的。
「孟深。」我讷讷开口。
只是这女孩看到我时，清丽的小脸满是震惊：「你，是你？」
我眼中满是疑惑，看了一眼孟深，孟深摆弄着手里的尖刀。
「我们见过吗？」我不想说话的，只是这女孩看上去特别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女孩陷入也看到了我是被绑在床上，天气热了起来，我的腿不再盖被子，她看出了我的腿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我叫林雯，你可以叫我林雯。」
看到她，我心里就觉得很亲切：「我叫夏司司。」
孟深哼了一声，踹了林雯一脚。林文尖叫一路，不知这一路是怎么来的，雪白的jk已经全部脏了。
「孟深，求求你，你放了我，求求你了！」林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哽咽地说。
「孟深，你认识她？」我疑惑地问。
孟深摇头，又点头，他咕囔道：「这个就是最后一个人，她在最后面。」
「什么最后一个人？孟深，同学都出事了，全部都是你杀的吗？孟深，你告诉我！」
林雯死死抓住了孟深的腿，孟深挑眉。
重重的落地声响起，林雯趴在地上死伤不知。
「最应该杀的人就是你。」孟深轻声说。
这是孟深第一次在我面前显现他杀人的手段，我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操！」孟深看见了我的害怕，快速几步上前，「司司，别害怕，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
说完，他咧嘴一笑。
「孟深，最后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我颤着声音提问。
肯定不是什么雇主要他杀人，而是另外的，被掩埋的东西。
孟深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复仇。」
孟深去外面接了一桶水，春季还未入夏，还是刺人的冷。
一桶水泼到了林雯身上，「醒醒！」
林雯呻吟地醒来，看清楚这一幕时又开始尖叫：「孟深，孟深，放了我，你想要钱还是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孟深用鞋挑起她的脸，林雯哭得梨花带雨，目光瞥到了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可以吗？夏司司！」
孟深往她胸口拽了一脚，抓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你后悔吗？」
林雯摇头，眼睛哭得红肿，「我后悔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好。」孟深沉声应了。
他拖着林雯到了院子里，一下，又一下。
外面是林雯的惨叫声，也许是一会儿，也许是很久，孟深走了进来。
身上是浓郁的血腥气，他「哈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大仇得报的爽意。
「孟深。」
外面有人进入院子的声音，很轻，但是屋子太安静了，我跟孟深都听到了。
孟深快步走上前，大手温柔地摸着我的脸，我泪光闪闪地看着他。
「哭什么呢，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孟深轻声说。
在我的额头郑重地印下一个吻，挨得很近，我们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外面的警察开始警告了，孟深用只有我跟他听得见的声音，说：
「夏司司，今天，我们以后都自由了。」
他没有犹豫地转身从门口跑去，是冲锋声，一阵枪声响过。
我闭上了眼睛。
「过来，这里有个人，过来看看情况。」
有人解开我腿上的链子，他们说：「夏司司，你别害怕，你自由了。」
16.
4月23日，连环杀人狂孟深落网。
被捕前还在反抗，被迫击毙。
在孟深藏身的小屋里，解救出来一名女性，是数十受害者唯一活下来的人。
孟深的小屋有一女尸，二十岁左右。经查询，是孟深的中学同学。
受害者四十七人，四十七人皆为孟深的中学同学。
17.
「你的意思是我失忆了？孟深是我的中学同学？」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的腿并没有被孟深打断，他技巧性地只是让我的腿疼痛。
我抓住过来看望我的王警察的手：「那孟深……」
「孟深父母双亡，在中学时期受过霸凌，成年后便展开了报复。」
「怎，怎么会？」我失神地看着医院的吊灯，喃喃道，「他不是一个杀手吗？」
「他告诉你他是杀手？」
我讷讷点头，「那他为什么不杀我？」
我捂住了脸，哭出了声。
我不知道在为什么而哭，是劫后余生，还是只剩我一个人而哭。
「王警官，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王警官制止了我，叹气说：「你先躺着吧，小屋里面有监控，孟深虽然毁坏过，但是几个月的监控都被复原出来了。」
「夏司司，你好好休息。」
我哭得眼圈红肿，几个月不见阳光，我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
「王警官，孟深在初中受过什么欺负？」
「我们去问过老师，教你们班的老师都没有出事，校园霸凌，欺负他一个人什么的。」
「我的同学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出事的？」
「孟深初中毕业后就开始了杀人。」
「谢谢你，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是，谢谢你们解救了我，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
「这个是应该的，夏司司，你好好养身体。」
17.
三年后，我来到了一个老小区。
用钥匙打开了一间屋子的门，应该是很久没有人回来了，推开门是呛人的灰尘味，房间是厚厚的一层灰。
「孟深，我回来了。」心里默默念道，我轻轻关上了门。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圈屋子。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跟小屋一样，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
我走到了床边，在木板上敲了敲，推开了木板，拿出了一个被孟深放置得很好的盒子。
盒子是满满一叠钱，最上面有一张纸条：「司司，新年快乐。」
我咧嘴一笑，是三句新年快乐。
这是孟深的房子，他藏得很好，房产证在另外一个人名下。
「孟深。」我轻声说。
却没有人会再应我一声：「嗯」了。
我跟孟深是初中同学，他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奶奶带着他。
他很努力地念书啊，从乡里的小学考上了县里的初中。
我也是考上来的，妈妈生我时难产死了，爸爸娶了后妈，在城市安了家，很少再回农村，我被爷爷奶奶带大。
差不多的经历让我们同病相怜，他的数学成绩很好，我的语文成绩好，我们互相补习。
他说：「我们考同一所高中，再考同一所大学吧。」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好啊，孟深，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再好的中学也会有刺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班上的男生排挤他，欺负他。
我无能为力，去找老师，老师负责地劝诫，老师走后，却又变本加厉。
孟深的作业被人撕碎，课桌上面全是垃圾跟涂鸦。
我哭着为他擦去，有人欺负孟深时，班上的同学都在沉默。
都说，孩子是最天真善良的。
天真善良的孩子却残忍得过分，恶劣在他们身上放大。
孟深反抗过，被打得更加厉害。他每次回家都要小心掩盖身上的伤痕，不让奶奶发现。
奶奶终究还是发现了，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突发高血压，倒在了马路上。
孟深很沉默，看到奶奶遗体时，他说：「夏司司，以后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抱着他，不停摇头：「孟深，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
处理完奶奶的后事回到班上时，那时，我们天真地以为会结束霸凌。
孟深在回到学校的前一晚，找到我：「司司，我们考上一所高中，考上大学，我们离这里远远的好不好？」
「好。」
初中我有一个玩得特别好的朋友，叫林雯。
一次放学后，我被她约到了学校偏僻的一角。
我跟她一路上有说有笑，她将我带到了霸凌孟深的一伙人面前。
这是我一辈子最不想承认的事情，事后，林雯哭着对我说：
「司司，他们威胁我，不然把我抄作业的事情告诉老师。我害怕，害怕他们会跟针对孟深一样对我。」
「他们说，只要我把你带过去就好了，他们听说你是孟深的小女友，长得好看……」
那天夜晚，学校的星星很亮，孟深找到我时已经是深夜里。
放学时，我笑着跟孟深说：「孟深，我们天天一起上学下学，今天我要跟雯雯一起走。」
我推着他的肩膀：「好啦好啦，孟深，你先回去吧。」
他找到我时，我正缩在角落里，「孟深……」
「夏司司，别怕别怕。」孟深抱住了我。
「孟深，我活不下去了。」
孟深将我搂紧，少年清瘦的肩膀在颤抖：「司司，我给你报仇，我们一起复仇。」
压断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是我私密照片的流出。
那群畜生，他们还拍了照。
受不了流言蜚语，我从学校天台跳了下去。
摔断了腿，爷爷奶奶带我去了另外一个城市读书。
离开城市的前一个晚上，孟深翻墙到了我的房间。
「司司，我会为你报仇的。」
在孟深的安排下，我跟他不再有明面上的联系。
高中时，我见过他几面。
匆匆见了面，他匆匆离去。
我看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
我说：「孟深，我们别复仇了。」
孟深在不远处看着书，扯了下嘴角：「司司，抱歉。」
「为什么要杀所有人？」
「司司，他们冷漠地瞧着，若只是冷漠看着就好了，可是班上所有人都参与了。」
孟深放下手中的书，离开我时，他轻声说：「再见。」
……
我擦了一下眼泪，躺在了孟深曾经睡过的床上。
好像，孟深就跟在森林中小屋一样，他躺在我的身边，浅浅地呼吸着。
「孟深……」
「嗯。」
我闭上了眼睛。
18.
「司司一辈子在光明之中，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就够了。」
「司司，我说过的，会一辈子保护你。」
「司司，我为了打消他们的怀疑，我只能囚禁你。」
「司司，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司司，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爱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