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眠,灵宣沉浸在那片仙境,几乎不愿醒来。童远大着胆子,连呼了好几声,灵宣才悠悠转醒。
“什么时辰了?”他哑声道。
“回皇上话,卯时刚过!”
“嗯……”灵宣长出了一口气,动了动僵直的身子,忽然他察觉了身体的异样,大声道:“童远,你先出去!”
“是!”童远不明所以,放下洗漱的用具,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灵宣慌乱的脱下湿冷的亵裤丢在床下,而后觉得不放心,又捡起来塞在床褥下面。
“不……不对……我这是怎么了?”灵宣有些发抖,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里,他仔细回想着梦里那个仙境,还有,他在仙境里做过的事情……
“不对不对!!!”灵宣用力把头磕向床柱,想让自己清醒些,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些画面那些场景都像是无孔不入的灵物,拼命的钻向他的脑海。
“皇上!时辰快过了,您还要上朝呢!”童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滚!不要来烦朕!!”灵宣抓起床边的花瓶砸在门上,门外顿时静了下来。
自万寿节过后,皇上已有三日不肯上朝了,对外只说是身体不适,把自己关在寝宫不出来,又不肯召见太医。真是急坏了他的大太监总管童远。他跪在宫门外,好话说尽,皇上就是不肯出来,也不肯吃东西!无奈之下,童远只好去找宫里另一个主子——皇太后。
宋辰星这几日总是郁郁寡欢,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是用刻刀刻在了她的骨头上,一旦触及,便血泪齐流,痛不欲生。她一闭眼,便是萧墨池那双带着星光的眸子,泪光盈盈,哀伤欲绝。
童远求见时,她已经有两顿水米不进了,整个人憔悴不堪,又清减了不少。
童远和皇太后一打照面,自己吓了一跳,不过两天功夫,这皇太后怎么就从惊为天人降落到凡尘了,还苍白瘦弱成这样。
“太后娘娘吉祥!奴才给太后请安!”童远龇牙咧嘴的跪下行礼。
“起来吧,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行走不便的样子!”宋辰星懒懒靠在软榻上,随口问道。
“回娘娘话,奴才前日犯了错,被皇上处罚了,这伤口还没好,所以行走有些不便,有碍娘娘观睹!”童远扶着凳子站起身来。
“看来你翻犯的错还不是小错,皇上他脾气一贯是好的,从来没有处罚过下人,你还是头一个呢!说吧,今日来求见是为了什么事!你说皇上他怎么了?”
“娘娘,您是不知道,皇上他三日都不曾上朝了!也不曾出过屋子,奴才去请安,也被用花瓶砸了出来!奴才实在不知道皇上他这是怎么了,送去的饭食又时常原封不动的端出来,奴才忧心皇上的身体,只得来求太后娘娘您,看看能不能劝劝皇上,龙体为重啊!”童远说的情真意切,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竟有这等事情!为何到现在才来告诉我?”宋辰星坐直身体,目光直视童远,童远躲闪的垂下头,吞吞吐吐道:“娘娘,那日皇上寿辰,户部尚书李大人向皇上敬献了一名少女,说是歌喉出众,可为皇上唱曲解乏。谁知……谁知那女子竟爬上了皇上龙床,皇上发现后很是恼怒,便把那女子赶走了,又打了奴才二十大板!后来皇上便闭门不出,也不上朝,奴才忧心皇上是为这事生气,所以不敢来报,可一连三日,皇上都如此,奴才想请太医来,皇上也不允,奴才悔恨不已,连忙来向娘娘您回报!”
宋辰星越听越怒,抓起手边的摆件就砸向童远。“你好大的狗胆!!你敢说你没有收受那李大人的贿赂?居然敢放身份不明的女子入皇上寝宫!哀家砍了你的脑袋!!”
“娘娘饶命啊!奴才、奴才一时鬼迷心窍,加上那女子经过诸多检查,身世清白,又几经搜查,才让她进的寝宫,奴才魔怔了,只想讨好皇上,没想到皇上这般恼怒!娘娘,您饶了奴才这回吧!!”童远痛哭流涕,连连告饶。
“本宫就不该心软,听信了皇上,让你做了他的总管太监!!你心术不正!贪婪愚蠢,此事一了,你给我滚去内务司,做粗使太监去!皇上乃国之根本,是随意一个宫外女子便可亲近的吗??一概后宫妃嫔都是官家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几经挑选才能入宫,一个来路不明的歌女,居然上了皇上的龙床!!!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滚!现在就滚!!安顺,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送到刑司去,再打上二十大板!备轿,去乾清宫!”
乾清宫里静悄悄的,所有宫人都噤若寒蝉,轻手轻脚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见宋辰星进来了,呼呼啦啦跪倒一地。
“你们都做自己的事情去吧,这里不用留人!南春,你在外面守着!”宋辰星退下宫人,自行来到灵宣的寝殿。
敲了敲门扇,里面没有回音,又瞧了两下,忽然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在了门上。
“滚!!不许来烦朕!”灵宣在里面声嘶力竭的吼道。
“皇上,是我!我来看看你!”宋辰星轻声道。
里面先是一静,而后便是“咚咚”的脚步声,步伐很快,很着急的模样,可是到了门边,却又停住了。
“皇上您怎么了?您是身体不适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宋辰星试探着推了推门,门还是紧拴着。“皇上,我只想看看,您是不是身体康健,如果您想好好休息,那我就不打搅了!只是膳食是一定要用的,千万不可……!”
话没说完,门“吱呀”的开了,门里站着的灵宣形容枯槁,苍白憔悴。头发的散着,眼睛通红像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的模样。
宋辰星哑然,细细打量了半天,才开口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这样糟践自己啊!您是一国之君,您的身体、可是国之根本!!您怎么可以这样苛待自己!!”言辞恳切,到最后都有些责备的意味在里面了!
灵宣晃了晃,扶住门框站住了,眼神闪躲着宋辰星的视线,诺诺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皇上?您……”眼见灵宣摇摇欲坠,宋辰星连忙扶住他,冲南春道:“快去请太医!叫御膳房熬些清粥,速度要快!”
“辰……星!”念出这两个字后,灵宣突然掉下泪来,大颗大颗的泪水簌簌落下,落在宋辰星手上,热度惊人。
“你别管我,”灵宣甩开宋辰星的扶持,抹了抹脸,摇摇晃晃的回到龙榻上。龙榻前悬挂的轻纱已经被他撕扯的七零八落的,榻旁的摆件也被砸了个干净。
“皇上,虽然我不知道您到底在难过什么,可是难过的心情总是一样的!我能体味到。您是帝王,但也是常人,也会累会痛,可是无论怎样,都期望皇上您能珍惜自己的健康!这是先帝、柳妃,都希望看到的!”宋辰星思量了一番,轻声劝慰道。
“你不懂,你不要管我!”灵宣暴躁的锤了两下床榻,冲她咆哮道,吼完,连他自己都有些懵了。
宋辰星往后退了半步,心口“突突”跳的很快,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吼你的,你不要生气!”灵宣连忙下床,来扶她,眼巴巴的望着她,眼睛里泪意还未散尽,看着又可怜、又怯弱。
“我不生气,您是皇上,天子之尊,您要做什么,都被尊敬,不要说您吼我,便是赐死我,也是可以的!”宋辰星避让开他的手臂,淡淡道。
“你不要怪我……我是无心的……真的!”灵宣呜咽着说,眼泪顿时又下来了,脸上泪痕交错,嘴巴也干枯的脱皮了,这样的灵宣,哪里有一个天子的风范,完全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宋辰星叹了口气,心软了,“皇上,您也不小了,是个大人了,不要求您泰山崩于前而心不跳,但起码的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您是皇上啊,不是哪个富商家骄纵的小儿子,您要做天下表率的!往后切不可任性了!太医马上来了,让太医给您诊诊脉吧,再用些清粥,养养胃!”
被宋辰星不轻不重的教训一通后,灵宣乖巧了不少,躺在床榻上,安安静静的让太医给诊了脉,宫人送来的粥也喝了一碗。
“皇上,您虚火上浮,脾胃稍有疲弱,需要静养几日,饮食也需注意,千万不能再饮食不定,一饥一饱,对脾胃是大不宜!”老太医慢慢悠悠的念叨着。
“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朕不想吃药,你不要开药给朕吃!”灵宣蹙着眉头,嘴巴撅的老高了,很不高兴的样子。
“是是,皇上无需服药,只用静养就行,微臣告退!”太医诺诺退下了。
殿内顿时又只剩下宋辰星和灵宣二人,见灵宣情绪已经好转,她也不愿久留,引人非议。
“皇上,既然您已无大碍,那我便回宫了,您好好休养。”宋辰星起身浅笑道。
“别、你别走!”见宋辰星要走,灵宣一咕噜坐起来,泫然欲泣的望着她。
宋辰星疑惑,挑眉问道:“怎么了皇上,您还有别的吩咐?”
“不、没有,您坐坐吧,我想和您说说话!”灵宣把被子拉到自己的脖颈上,整个人像是躲在被子里一样,可怜又无害。
宋辰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皇上,您应该休息的!”
“我睡不着,我、我想和您说话!”灵宣目不转睛的盯着宋辰星的脸,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
“为何这样看着我,我今日妆容可有什么不对的吗?”宋辰星好笑又奇怪,忍不住问道。
“不不、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您和我当初在御湖边遇到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像仙女一样,不会老去!”灵宣呆愣愣的说。
宋辰星没料到灵宣会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噗呲”的笑了,“怎么会,人都会老去的,我都有白发了,又怎能说不会老呢!”
“可是您真的、都没有什么变化啊!”灵宣见她笑了,脸色也松了许多,带了点儿笑意,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您、您想念我父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