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云冉如何坚持,宋辰星都不容置喙的将她行李打包好,还让元宝送来一批珍品,给云冉添置嫁妆。云冉在殿门前跪了一夜,也没能让宋辰星改变主意。
天色蒙蒙亮,宋辰星推开屋门,看着门前脸色发青、摇摇欲坠的云冉,心中剧痛,她又如何舍得让云冉离开,这不是生生从她身上扯下一段臂膀吗?可是她别无选择,身为太后,除非是死了,否则都会终老在后宫。她又怎么能让青春年少的云冉陪着她一起枯萎!
“云冉,你是要生生挖我心肝吗?你觉得我不够痛苦,所以你要再来加上一刀!”宋辰星涕不成声,拍着自己的胸口厉声道。
“主子、主子……我不想出宫!当初咱们说好了,一起来,一起走……”云冉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说道。
“哼……一起来一起走……你当还是以前吗?我如今是太后!!死也会死在宫里的!不要傻了,乖乖听我的话,收拾收拾,出宫去吧,内务司那边我已经让他们把你除名,也别等到万寿节了,今天你就走吧!”宋辰星移开目光,转身回屋,“我主意已定!你不要再无谓劝说了,你走吧,我不会再见你了!”
“主子!!小姐……你不要我了吗?”云冉呜咽着喊出以往喊了十多年的称呼,宋辰星顿了一顿,含泪咬牙,关上了门。
当天,云冉便被安顺、平喜两人强架着,送出了宫,一同送走的,还有大笔嫁妆,和一纸卖身契,从今往后,云冉再不是一个奴仆,而是宋夫人认下的一个干女儿。
送走云冉,宋辰星的心里空落落的,这硕大的后宫,从此便是她一人了,南春东夏再尽心,她们也只是宫人,而不是亲人……
热热闹闹的万寿节终于来了,一大清早,宋辰星便在寿宁宫正殿等着灵宣前来请安。万寿节虽然是皇帝寿辰,可是皇帝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万寿节的第一个礼,是向太后请。
其他的太妃们也来了,不过宋辰星让人把她们统统拦在了外面,自己独自等着皇上。辰时没多久,灵宣便来了,他穿着庄重的大礼服,头戴金冠,足登丝履,一举一动,都颇有皇家风范,那个怯弱惧生的小小少年早已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一个英气逼人、风度翩翩的少年天子。
灵宣走到殿中,对着宋辰星正要行礼,被宋辰星让开了。
“皇上,今日是您的寿诞,您这礼,我受之有愧,无论柳妃处事是否有过错,她对你的一片慈母心是没有错的,如今她魂归天外,您这一礼,就向着皇陵的方向行吧!”
灵宣眼波微闪,表情似有触动,但什么都没说,对着宋辰星依旧一揖及地。而后又衣摆对着皇陵的东南方跪下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皇上,您的寿诞,本该送您一件像样的寿礼,可惜我手艺不精,一件衣服做了半个月,都未能完成,最后还是让身边的宫人给做完的。还望不要嫌弃!”宋辰星召来南春,南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里面装的是一件深碧色儒衫。
“娘娘……您待我的好,灵宣都记着呢!您身体不佳,往后就不要做这些衣物了,您只要安安心心养好身体便是!”灵宣嘴上这样说,可脸上的笑意还是掩饰不住,拿起那件儒衫左右端详,如果不是顾念到马上还有大臣前来贺寿,他只怕都要当场试穿一下。
万寿节当日的晚宴,是夜宴群臣,宋辰星也要出席。关于她出席的着装,冬夏和南春两个人争执了一下午也没能定下来。
“有那么难确定吗?找一件合乎规矩的就行了,又不是妃嫔竞艳,还要艳压群芳不成?”宋辰星听的无奈,只好出言干涉道。
“可是主子,奴婢想给您挑一件喜庆些的宫装,可南春要给你挑素净的大礼服,那礼服又厚又重,这等天气,穿了不是要把人热坏了吗?”冬夏委屈的说道。
南春也双眉紧锁,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道:“主子,虽说今日是万寿节,可毕竟三年孝期还未满,若是穿的太过华丽了,不是给人留下话柄吗?”
“你们呐……”宋辰星无奈的摇摇头,“以前每次不是都很快便选出来了吗,今日居然耗用一个下午还没确定!我还当云冉出宫后,最不适应的是我,没想到居然是你们!”说罢,她自己从衣柜里随意拿了一件暗花的淡粉宫装,“就穿这件吧,颜色属红色,又不算,妆容端庄一些,不要过于浓重了!”
有句古诗叫做“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谈抹总相宜”,说的是大夏朝的一处美景,无论晴雨都很美,而如今这句诗套用在宋辰星身上,倒是惊人的契合。
当她步履款款,扶着冬夏的手踏进太和殿时,整个大殿中的人都惊呆了。没有华丽的宫装、没有胭脂粉黛、甚至发髻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就那样简简单单,便已经是动人心魄。她仪态从容、表情淡然,美则美矣,却无令人遐思之感,只觉得清贵矜持,高不可攀。待宋辰星落座,众人方才收回自己的眼球。
坐在殿下首座的萧墨池恨恨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一个寡妇,打扮那么美作甚?还想改嫁啊!这殿里除了他还有谁敢娶她?
不过萧墨池的怨气,宋辰星是感受不到了,她此刻正巧笑倩兮的同几位小公主讲话。小公主们年岁都不大,童言童语的,听来十分可爱。看着那一张张白皙稚嫩的小脸,宋辰星忽然觉得,如此枯燥又寂寞的的日子里,若是有一个孩子陪伴在身边,倒也是件美事,可惜,她却没有这个福分了。
宋辰星落寞的笑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江南的梨花白酒,绵柔爽口,借酒浇愁的良伴啊……
寿宴很热闹,人人都在笑,有的人笑是真情、有的人笑是假意,放在宋辰星身上,则是强颜欢笑。灵宣生日,她很为他高兴,可是也许没有人知道,再过不久,便是宋辰星的生辰了,二十岁生辰。她的人生才刚刚走完了一小步,可是接下来的几十年光阴已经没有悬念了,她清楚的知道将会怎样度过。这样的人生,还有意义吗?
宋辰星自斟自饮,借酒浇愁,眼神空洞的在殿下人群中扫视着那一张张笑容各异的脸,恍惚间撞进了一双快要喷火的眸子——萧墨池!
他为何那般生气,我又有哪里得罪他了?我已经这么凄凉了,他还要再来落井下石一番吗?宋辰星苦笑着摇摇头,端起酒杯遥遥向萧墨池致意。可萧墨池似乎并不领情,迟迟不肯端起酒杯。宋辰星无奈,以口型道:“我干杯,你随意!”抬手一饮而尽。
一壶梨花白见了底,宋辰星也带有几分醉意,只是此时宴席气氛正酣,舞美酒香曲动听,宋辰星不欲扰了众人的兴致,便借口更衣,先行退出了大殿。
殿外月色朦胧,夜风习习,带着凉意。迎面吹了一会儿,宋辰星的酒意退了不少,沿着御湖走了一会儿,落后她几步的东夏快步追了上来。
“主子,您的披风给遗落在殿里了,奴婢去拿回来吧!那是您最喜欢的一件呢!”
“嗯,你去吧,我就在这湖边走走,散散酒气,一会儿你来寻我!”宋辰星不欲再回大殿,挥挥手,让东夏回去拿披风了。
御湖水伴着夜风,倒映着满月,波光粼粼的。湖边栀子花也开了不少,香气扑鼻。看到这栀子花,宋辰星不由得想起了睿文帝,当年,他便是爱极了这侄子花香,便是在故去的那一天,身上都还挂着她亲手做的栀子花香囊。
随手摘了两朵开的好的,插/在发间,正要再摘,忽然被人捂着嘴制住了。
宋辰星又惊又恐,拼命挣扎,可那捏住她胳膊的手就像铁钳一样,让她动弹不得。
“别慌,是我!”耳边传来萧墨池的声音,是他?!
“你不要出声,我松开你!”萧墨池说完,果真松开了手。
“你做什么!?为什么偷偷跟着我!别忘了你是外臣!”宋辰星恼火至极,这个萧墨池真是越发放肆了,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如此无礼。
“我知道我是外臣,但那又怎样?”萧墨池声音低沉,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大概看到,他的眉头是紧锁的。
“你说怎样?我们不该私下有来往!!我们该保持距离!”宋辰星心里莫名有些慌乱,可又不知在慌什么。
“呵……”萧墨池居然笑了出来,他低头摇了摇,道:“宋辰星啊宋辰星,你知道吗,有句成语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就是你!”
宋辰星头脑愈发的糊涂了,这和成语又有什么干系?
“你说什么,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