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宁宫里,宋辰星正在火盆前批账册,云冉突然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主子主子!您猜我在宫外遇见谁了!”
“遇到谁了你这么高兴?难道是巡逻的御林军侍卫们?”
“哪有!遇到那帮臭气哄哄的侍卫们有什么好开心的嘛!”云冉嗔道,“是摄政王大人啊!他刚刚在宫门外头转来转去,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模样!我跟他行礼,他还同我打探主子您身体如何呢!我就蒙他说主子您还在卧床休息!他连忙着急的跑掉了!主子您说,摄政王大人他是不是真的倾心于您啊!”
“不要乱说!这是在宫里呢!”宋辰星低声呵斥道,“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败坏了我和萧墨池的声誉!”
“是——”云冉拉长声音回答,“那若是日后再遇到摄政王大人在宫外转圈呢!那要是被人看到了,可能也会有闲话的!”
“若是再遇到?就当没看见吧,身正不怕影子斜!”宋辰星回答的莫名有些心虚,也不知在心虚什么,但就是觉得,萧墨池肯定还会再来。
果然,下午时分,萧墨池就大摇大摆的上门拜见了,还带了许多补身的药材、甚至还有一盅炖好的母鸡汤。宋辰星本意是不想见他的,可是犹豫了又犹豫,决心还是把误会解开,以免日后为难。
云冉端着鸡汤跟在萧墨池后面往花厅走,走了几步,萧墨池突然停了下来,略带迟疑的问道:“你家主子今日……气色怎么样?”
“回摄政王大人,气色尚可!”云冉疑惑的望着他,“大人,您是在忧心娘娘的身体情况吗?”
“嗯……”萧墨池心不在焉的答了,想了想又问道:“她今日心情可好,可曾发过脾气?”
“倒是不曾!”
“噢!对了,你们寿宁宫的花厅里可曾放有鸡毛掸子?”
“应当是有的!平素用来清理花厅用的,大人您要用吗?”云冉更加莫名其妙了,这个摄政王大人,问的问题一个赛一个的奇怪,之前问的就当他是关心娘娘了,可这鸡毛掸子又同娘娘有什么关系啊!
“这样,待会儿进了花厅,你且去把鸡毛掸子收走,不要让太后娘娘看到!明白吗?”萧墨池一脸严肃的说道。
云冉也被他唬住了,怯怯的点点头。
宋辰星略带忐忑的在花厅坐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过来了连忙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望向门口。
萧墨池一进门,眼神正好和宋辰星撞了个正着。萧墨池几乎瞬间就移开眼睛,又偷偷摸摸的抬眼看她。
“摄政王您政事繁忙,居然百忙抽空来探望我,倒让我惭愧了!”宋辰星平淡的开口。
“哪里哪里!”萧墨池干干的答道。“那个,我让元宝找御厨炖的红枣鸡汤!炖了好几个时辰呢!你趁热喝吧!”
一听到萧墨池这粉饰太平的腔调,宋辰星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回答道:“你是在嘲讽我,一个堂堂太后,连碗鸡汤都喝不起,还得靠你赠送?”
“没没、我绝对没这个意思,只是好心,想让你补补身体!”萧墨池冷汗都快掉下来了,在前线上阵杀敌也没这么提心吊胆啊!“昨日……我、我行事有诸多不妥之处……我给你赔不是,你不要气了,气坏身体不值当的!”
“哼,你赔个不是,我就得原谅你,那我的原谅岂不是太不值钱!那我打你一通,再给你道歉,你可愿意?”宋辰星冷哼一声,凉凉的说。
“又打啊!”萧墨池连忙往花瓶处看去,还好,鸡毛掸子已经被云冉取走了。
“昨日已经被你打了一通了,把你累的几乎要瘫倒,今日还是算了吧!”萧墨池委屈道。
宋辰星白他一眼,端起鸡汤喝了一口。
一碗鸡汤渐渐见了底,宋辰星放下汤碗,淡淡说道:“摄政王,我乃女流之辈,又身处后宫,名节最要紧不过,昨日之事昨日了,咱们日后便不要再提。你认为如何?”
萧墨池脸色由白转黑,两条剑眉扭的像麻花一样。“太后娘娘的意思,我不大明白!”
“今日我喝下这碗鸡汤,就代表我已收下你的歉意,”见萧墨池变脸,宋辰星没来由的有些心慌,但仍是的把话撂下了,“男女有别、君臣有别,日后还是不要有过多往来的好!”
“如果我没记错,前日是太后娘娘您召我前来的吧?怎么今日又改口说无事不要有过多来往,如此不和您的行为相矛盾吗?还是太后娘娘您,本就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萧墨池的声音冷的像结了冰。那个有些傻气的萧墨池几乎是瞬间被浑身铠甲,匕首一般的摄政王替代了。
“摄政王!!注意你的言辞!我召你来,为的是正事!为的是化解皇上对你的误会!”宋辰星有些火了,这个萧墨池怎么就这般难打交道呢!
萧墨池笑了,笑的阴测测的,“您不觉得您的借口有些牵强吗?后宫不可参政!而后宫妃嫔也不得私见外臣!两条宫规您都违反了!再来同我说男女有别,君臣有别,是不是太晚了些!”
“我……”宋辰星突然语塞了,因为确如萧墨池所言,是她违规在先,如果她不私下召见萧墨池,就根本不会发生昨天的尴尬事情。“对……是我违反了宫规,我会向皇上自请责罚,以后,我不会再私下见你了……”
“砰!”一声巨响,宋辰星吓的一怔,原来是萧墨池起身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微臣告辞!”萧墨池一字一顿的说完,转身就走。
宋辰星强压住想叫住他的念头,叫住他做什么呢?如今不是正好吗?保持一个合乎礼节的距离,他还是他的摄政王,她还是她的皇太后,互不牵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也!她和他都是聪明人,就不该让不应发生的事情发生!
萧墨池走后,云冉拿着鸡毛掸子进来了,刚把鸡毛掸子插回花瓶里,方才那张被萧墨池拍了一掌的小桌便垮了,连带着花瓶碎了一地。
“主子,这、这桌子怎么无端的破了啊!”云冉手足无措的看着宋辰星,她真的只是轻轻放回了鸡毛掸子,怎么会弄出这么大动静呢!
“无妨,与你无关,是萧墨池拍的!”宋辰星疲惫的摇摇头。
“摄政王大人?力气可真大!”云冉咂舌,“主子,刚刚摄政王出去时的表情好像要吃人呢!凶的要命,估计小孩儿看了能哭出来!”
“随他吧!对了,你拿鸡毛掸子做什么!这花厅扫洒的活儿不是安顺的吗?”宋辰星忽然想起方才萧墨池进屋时云冉来取走了鸡毛掸子,而萧墨池走后,这鸡毛掸子又放了回来,时间上总是有些微妙。
云冉摇摇头道“主子,是摄政王大人在进屋前特意交代我的,让我把鸡毛掸子拿走,不知道为何!”
宋辰星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萧墨池,你说他冷酷无情吧,他对他在意的人又是份外柔情,你说他英明睿智吧,可有时做出来的事情,还真叫人无言。
自那次萧墨池负气离开后,宋辰星的生活很是平淡了一段时间。据灵宣每日来请安的情绪来看,朝堂上也还比较平静,再没出什么幺蛾子,只是那被抓起来的苏学士,被查出确实参与进了其子克扣偷换军需粮草一事,虽然不是主谋,但是他知情不报,也算是重罪一条,最后被抹了官职,回家养老去了。
灵宣登基三月有余,先皇灵柩同萧贵妃、柳妃棺椁都已移入皇陵。热孝期过了,另一件大事就需要提上日程了,那便是灵宣的选秀。原本在大孝期一年内,是不可婚嫁的,但灵宣并无妃嫔,后宫空虚,而新皇初选的秀女多数日后能有高位,因此不少家有适龄秀女的官员大臣们开始心痒痒了,轮番上奏折提请选秀,还拿出了先帝睿文帝在孝期选秀的先例,言之灼灼,仿佛灵宣不选秀,就不是一个好皇帝一般!灵宣对此烦不胜烦,把类似奏折通通打回。此路不通,就有人想到后宫的太后了,太后如今是皇上名义上的母后,只要她开口,皇上岂能说不?于是乎宋辰星这里开始忙碌起来了。
“主子,刘太妃和婉太妃来给您请安呢,要请她们进来吗?”云冉进来通报时,宋辰星刚刚批完一本用度账册。
“怎么又来了!还换着来,今儿你来,明儿我来,难道我这儿是戏园子不成!”宋辰星恼火的扔了朱笔,抱着肩膀生闷气。
“主子,喝口热茶消消气!她们一个个的来,目的啊都是一个,就是让您松口,给皇上选秀!”云冉贴心的送来一杯红枣姜汤。
“哼!”宋辰星冷笑,“这帮子女人,都成了寡妇了,还惦记这么多,看来这后宫是关不下她们了,请刘太妃和婉太妃进来,我来好好敲打敲打她们!”
“是!”云冉笑眯眯的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婉太妃和刘太妃就婷婷袅袅的进来了,两人都穿着素色的宫装,妆容也素净,看来在来之前,是做了一番功课的。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
“都起来吧!云冉辞座!”宋辰星对她们点了点头,又继续埋首卷册里了。
婉太妃和刘太妃两人呆坐许久,见宋辰星不肯搭理,只好主动挑起话题。
“太后娘娘进来气色愈发的好了,不知是用的什么胭脂,太后娘娘您可不要藏私啊!”婉太妃笑容可掬的说。宋辰星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望她一眼,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身居高位,处处逞强好胜,打压其他的婉妃,也有在她面前曲意奉承的一天。
婉太妃被宋辰星看的不太自然,僵硬的笑了笑,推了一把身边的刘太妃,“刘妹妹应当也很好奇吧!”
“是啊……”刘太妃诺诺答了一句,垂着眼不敢看宋辰星,谅她也没胆量看,当年她欺宋辰星不成,转欺宋辰星入宫拜见的母亲妹妹,让她们在寒冷刺骨的青石板路上跪了许久,这笔帐,宋辰星她还一直不曾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