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刑部,卷宗库。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与墨迹混合的味道,沉闷又压抑。
狄达仁将一摞足有半人高的卷宗,重重地放在了楚墨面前的桌案上。
砰。
扬起一片细微的灰尘。
“封公子,这就是陨铁失窃案至今为止,所有的调查记录。”
狄达仁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情绪。
可他那微微挺直的腰板,和那双注视着卷宗的复杂眼神,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骄傲。
这是他半个月心血的结晶。
虽然案子没破,但里面的每一个推论,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他狄达仁作为帝国神探的专业与严谨。
他倒要看看,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从里面看出什么花来。
楚墨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连眼皮都没抬。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最上面的那本卷宗,动作轻佻得像是在青楼里挑姑娘。
“这么多?”
“狄大人真是辛苦了。”
这话听起来是在夸奖,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嘲讽。
狄达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没有发作。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尽一个“副手”的职责,言简意赅地介绍案情。
“案子的关键线索,都断在了张承身上。”
“他是工理监的副监事,也是目前唯一能确定,接触过那批失窃陨铁的人。”
“半月前,他被发现死在了自家的书房里。”
“我们查遍了他府上和工理监的官署,所有相关的证据,都被人用极其专业的手段,抹除得一干二净。”
“可以说,张承一死,这案子就成了一桩悬案。”
狄达仁说完,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楚墨。
他在等。
等楚墨束手无策,等楚墨焦头烂额,最后,等他低头来求自己。
然而,楚墨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楚墨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翻开了第一本卷宗。
他看得很快,快到不正常。
那感觉,根本不是在阅读,而是在用手感受纸张的质感。
“哗啦。”
“哗啦。”
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卷宗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狄达仁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算什么?
装模作样?
还是在故意羞辱他这半个月来的心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那半人高的卷宗,就被楚墨全部“看”完了。
他伸了个懒腰,将卷宗随手推到一边,站起身。
“走吧。”
狄达仁一愣。
“去哪?”
“去看尸体。”
楚墨的回答,理所当然。
狄达仁心里冷笑。
看尸体?
我早就里里外外,连根毛都检查过了,还能看出什么来?
不过是黔驴技穷的把戏罢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二世祖,今天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
刑部,停尸房。
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淡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鬼影。
正中央的停尸台上,静静地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大人,这就是张承。”
一名仵作躬身说道。
狄达仁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然后,他转过头,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神情,看向楚墨。
“封公子,请吧。”
他亲自上前,猛地一下,掀开了那层白布!
一张因死亡而显得灰败青紫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死者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来不及散去的错愕。
胸口处,一个血洞,狰狞可怖。
若非有保鲜术法,此刻其怕是早已腐败。
狄达仁紧紧盯着楚墨的脸,想从上面看到哪怕一丝的惊慌、恐惧,或是恶心。
然而,什么都没有。
楚墨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狄達仁清了清嗓子,开始展现自己的专业,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炫耀。
“尸体是在他家书房发现的,门窗紧锁,是典型的密室杀人。”
“但经过本官对现场的勘查,以及现场毫无打斗痕迹等细节综合判断......”
他故意顿了顿,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张承,是死后才被转移到书房的。”
“在本官接手这案子之前,其他人都认为张承是在书房中被杀——而接手案子后,本官花了半个时辰,便推翻了众人先前所有结论,用确凿证据进行定论。”
说完,他看向楚墨,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楚墨仿佛没看到,走上前,绕着停尸台走了一圈,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淡淡地开口。
“嗯,确实是死后才搬回去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
不是很明显吗?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让狄达仁的血压,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明显?
我这个帝国神探,花了半个时辰,勘察了无数细节才得出的结论,到你嘴里,就成了“很明显”?
狄达仁感觉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死死地盯着楚墨。
好啊!既然你觉得明显,那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很明显’的发现啊?!
他已经决定了。
只要楚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今天就算是拼着被陛下责罚,也要参这小子一本!
然而。
楚墨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伤口。”
楚墨指着张承胸口的血洞,声音依旧平淡得不起波澜。
“一击毙命,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杀他的人,是个中好手。”
“再看他的表情,是错愕,而不是惊恐。说明他临死前,毫无防备。”
“一个能让他毫无防备的专业杀手......”
楚墨的嘴角,勾起一抹无机质的弧度。
“杀他的人,必然是他最信任,也最以为能保住他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亲自动手,因此那名杀手,是在对方指使下行刺的。”
狄达仁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些推论......
他虽然也曾想过,但绝没有楚墨这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串联得如此清晰!
这还没完!
楚墨的声音,还在继续。
“杀了人......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搬回他家,伪造成密室杀人?”
“张承,大概率是在凶手的地盘上,被灭口的。”
“而幕后黑手不能让张承这个关键人物,在张承去拜访对方的时候死。”
“因此在他自以为安全了之后,被那个向他承诺会保他平安的‘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子,再转移了尸体。”
“可能事后还伪造了张承的出行记录,让人刻意扮作他的样子在其他地方出现,混淆视听,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楚墨摇了摇头,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同情。
狄达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短短时间内,将凶手、动机、乃至作案的过程,都描绘得如此清晰!
甚至那混淆视听的说法,也是正确的——在张承的尸体被发现前,确实有人目睹张承出现在其他地方,但查下去后一无所获。
这怎么可能?!
他到底是怎么......
“至于凶器嘛......”
楚墨仿佛看穿了狄达仁的疑问,他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不是寻常的刀剑。”
“应该是一柄特制的三棱刺,宽度在一寸半左右,三面开刃,都带有血槽。”
“这种武器,就是为了刺入人体后,最大限度地造成内脏损伤,并且让伤口无法愈合,是纯粹为了杀戮而生的凶器。”
轰!
狄达仁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凶器的形状......
连尺寸和特征都说得一清二楚!
而此时。
楚墨的视野中,一行行淡蓝色的文字,正清晰地悬浮在张承的尸体之上。
【死因:被特制三棱刺穿心而死。】
【重要情报:半月前,于二皇子的府邸被刺杀身亡,后被移尸至其家中......】
对于尸体,楚墨只能读取其死后的情报。
不过......这已经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