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纨绔模样。
他拍了拍于伯的肩膀。
“行了行了,本少主知道你忠心,不必如此恭维。”
他斜眼瞥了瞥院门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
“那个女人,安顿好了吗?”
“回少主,已经安排妥当了。”于伯恭敬地回答,“老奴已命人将她安置在‘听雪苑’,并派了府里的医师和丫鬟过去伺候。”
“嗯。”
楚墨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自己的寝殿走去,那背影,张扬而又充满了期待。
于伯看着他的背影,那双半开半阖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光。
少主,似乎真的变了。
虽然还是那般乖张暴戾,但那份乖张之下,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底气。
这是好事。
......
听雪苑。
这里是镇北侯府里,一处极为偏僻雅致的院落。
鹿婉情,或者说情烟,正麻木地坐在梳妆台前。
几名手脚麻利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妆打扮。
一瓶瓶珍贵的灵丹妙药,被毫不吝惜地用在了她的身上。
脸上那两道刺目的巴掌印,早已在药力的作用下消退得无影无踪,肌肤恢复了往日的白皙细腻。
身上那些被撕扯出的伤口,也已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水蓝色长裙,料子是上好的云锦,触感丝滑,价值千金。
镜子里的女人,容颜绝美,气质清冷,依旧是那个能让无数王孙公子为之倾倒的百花楼头牌。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经死了。
她像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任由那些丫鬟摆布,眼神空洞,没有半分焦距。
“哎,你们说,这位情烟姑娘,能在二少主手里活几周?”一个手脚最轻的丫鬟,一边为她簪上一支流苏玉簪,一边压低了声音,与其他几人窃窃私语。
“活几周?我看是能撑几天吧!”另一个撇了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少主的性子,以前那些被他带回来的女人,哪个有好下场了?哪怕少主只是金丹,用上外物把元婴玩死的事迹不是没有。”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唉......说真的,这姑娘长得这么美,就这么被糟蹋了,真是可惜了......”
她们的议论,鹿婉情听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她那颗早已破碎的心上,再补上一刀。
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可惜?
是啊,真可惜。
可惜爹爹的铮铮铁骨,换来的却是满门抄斩。
可惜鹿家百年的清誉,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名穿着管事服饰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笑容。
“情烟姑娘,夫人有请。”
夫人?
鹿婉情空洞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轻微的波动。
是哪个夫人?
是封行良那个早已过世的生母?
不可能。
那就是......
一个名字,如同梦魇,瞬间浮现在她的脑海。
周梦萱!
当今镇北侯府,权势滔天的第一夫人!
也是那个蛇蝎心肠,与封乾狼狈为奸,一手策划了鹿家冤案的毒妇!
鹿婉情被两个丫鬟搀扶着,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听雪苑。
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精致的假山。
最终,她被带到了一座极尽奢华的院落前。
“玉琼阁”。
这是周梦萱的居所。
鹿婉情抬起头,看着那块烫金的牌匾,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还没走进院子,就看到院内几个正在洒扫的仆妇,手中使用的器具,都让她感到一阵刺目的熟悉。
那雕刻着祥云纹的玉质花洒,曾是她母亲最爱的浇花用具。
那用来清扫落叶的,镶嵌着暖玉的扫帚,是她父亲专门找人定做,用来冬日暖手的。
如今,这些曾经属于鹿家的珍贵物件,竟成了侯府下人手中,最卑贱的工具!
滔天的恨意,如同被压抑了许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下。
“进去吧。”
管事妇人催促道。
鹿婉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血腥气,迈步走进了这座她曾发誓,有朝一日必定要亲手焚毁的院落。
大堂内,檀香袅袅。
一名身穿雍容华贵凤尾罗裙的美妇人,正斜倚在铺着雪白仙裘的软榻上,懒洋洋地品着灵气弥漫的香茗。
她气质约莫三十许的年纪,肌肤却保养得如同双十年华的少女,白皙细腻,吹弹可破。
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
饱满的红唇,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成熟的妇人韵味与少女般的娇媚,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形成了一种足以让任何男人都为之疯狂的极致诱惑。
她就是周梦萱。
镇北侯封乾的挚爱,大公子封行天的生母。
在周梦萱的身后,站着一名俏丽的侍女。
那侍女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捶着肩膀。
而当鹿婉情的目光,落在那侍女发髻上的一支珠钗时,她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那支珠钗,通体由温润的南海珍珠串成,钗头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凰的眼睛,是两颗价值连城的血色宝石。
那是......
那是鹿家的传家之宝!
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鹿婉情清楚地记得,鹿家被抄家那晚,这支珠钗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士兵,从她母亲冰冷的尸体上,粗暴地扯了下去!
她甚至还看到,珠钗的凤凰尾羽处,有一道细微的,后来被重新打磨过的痕迹。
那是为了抹去鹿家的印记!
他们不仅抢走了它,还要将它身上最后一丝属于鹿家的痕迹,都彻底抹除!
奇耻大辱!
鹿婉情的身体,悄然颤抖起来,死死地瞪着那支珠钗,瞪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周梦萱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她放下茶杯,那双妩媚的丹凤眼,懒洋洋地抬起,在鹿婉情身上扫过。
“哦?这就是行良那孩子,从百花楼带回来的新玩意儿?”
她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评价一件物品。
身后的侍女立刻凑到她耳边,低声禀报道:“回夫人,正是。听说是叫情烟,以前是百花楼的头牌呢。”
“头牌?”
周梦萱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与怜悯。
她看着鹿婉情,那眼神,就像在看一粒随手可以碾死的,微不足道的尘埃。
“长得倒确实相当有姿色,可惜了。”
“区区元婴境界......落到行良手里,怕是活不过一个月。”
“根本派不上用场,算了。”
她说完,便不再看鹿婉情一眼,重新端起茶杯,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极致的羞辱。
她根本没把鹿婉情当人看。
更没把她当成一个潜在的威胁,或者是一个需要提防的仇人之女。
在周梦萱的眼里,她鹿婉情,不过是封行良那个废物儿子,一时兴起带回来的,一个即将被玩坏的,卑贱的玩具。
连让她多费一句口舌的资格,都没有。
就是这道眼神!
就是这种被视作蝼蚁的屈辱!
彻底击碎了鹿婉情心中最后一点点的软弱与幻想!
大皇女救不了她。
眼泪和哀求,更救不了她。
在这吃人的镇北侯府,想要活下去,想要复仇,她只能靠自己!
鹿婉情缓缓地,低下了头。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那双赤红的,充满了恨意的眸子,已经恢复了清明。
不。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那是一种死寂之后的,彻骨的冰冷。
她对着软榻上的周梦萱,盈盈一拜,声音平静得没有半分波澜。
“奴婢情烟,拜见夫人。”
封行良不是喜欢玩吗?
好。
那我就陪你玩。
周梦萱不是觉得我活不过一个月吗?
好。
那我就偏要活下去。
无论要承受何种屈辱,无论要经历何种折磨。
我都会忍。
我会成为封行良身边,最听话,最温顺,最能让他满意的玩物。
然后,我会一点一点地,从内部,将你们这个肮脏、腐朽、令人作呕的家族,彻底搞垮!
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我要把你们施加在我鹿家身上的所有痛苦,千倍、万倍地,还给你们!
鹿婉情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低垂的眼眸里,燃起了两簇幽冷的,复仇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