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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府,宴会大厅。
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然而在这份热闹之下,涌动着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当楚墨在封行天“亲热”的引领下,踏入这间大厅时,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有轻蔑,也有掩饰不住的忌惮。
楚墨恍若未觉,脸上依旧是那副招牌式的邪气笑容,任由封行天揽着肩膀,将他带向主桌。
“二弟,快来,父亲和母亲都等着你呢。”
封行天的笑容热情洋溢,仿佛他们真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楚墨心中冷笑,这演技,不去唱戏可惜了。
主位之上,镇北侯封乾一身玄色蟒袍,面容威严,不怒自威。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散发着铁血杀伐的气息。
他身旁,便是雍容华贵的周梦萱。
她今日穿着一身凤凰纹样的锦绣华装,珠钗环绕,美艳动人,正用那双媚态天成的丹凤眼,含笑看着楚墨,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审视。
桌子的另一侧,是他的两位姐姐。
大姐封紫缨,永远是一身火红的劲装,将那火爆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她抱着双臂,冷着一张绝美的脸。
二姐封紫妍,则是一袭水绿色的长裙,低着头,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只是那偶尔瞥向楚墨的眼神里,藏着一丝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嫉恨与复杂。
真是......一出好戏。
楚墨的嘴角,咧开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二弟,坐我旁边。”封行天将他按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热情地为他斟满一杯酒。
“二弟这次立下大功,荣升六品京官,可是给我们封家长脸了!来,大哥敬你一杯!”
楚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哥客气了。”
一时间,席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曾经的废物二少爷,不一样了。
他身上那股懒散中透出的从容,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漆黑眼眸,都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周梦萱端起酒杯,柔媚的声音响起。
“行良,欢迎回家。这些年在外,受苦了。如今出人头地,母亲为你高兴。”
她一口一个“母亲”,叫得无比自然。
楚墨也端起酒杯,对着她遥遥一敬。
“周姨言重了。能有今天,全赖这些年,家里人对我的‘悉心照料’啊。”
他特意在“悉心照料”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其中蕴含的讥讽,让周梦萱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封行天的脸色也僵了僵,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不断地找着话题,试图活跃气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铛。”
一声清脆的轻响。
封乾放下了手中的玉箸。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屏息凝神,看向这位一家之主。
封乾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落在了楚墨的身上。
“行良。”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不带任何感情。
“在。”楚墨放下酒杯,恭敬地应道。
“陨铁案,你办的不错。”封乾缓缓开口,“你挣来的官位,没有丢我封家的人。”
这算是夸奖,但那高高在上的语气,更像是一种施舍。
“如今你既已是朝廷命官,代表的就是我镇北侯府的脸面。也该收收性子,别在外面胡闹了。”
封乾的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压迫感,让整个桌上的人都感到呼吸一滞。
“回归家族吧。”
“你算是皇上面前的小红人,在工理监的位置,也至关重要。往后,要多为家族的利益考量。”
“我不会亏待你。”
封乾看着他,许下承诺。
“你大哥有的,你也会有一份。”
这番话,掷地有声。
封行天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与不甘。
封紫妍更是死死地咬着嘴唇,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周梦萱端庄的笑容下,眼底寒芒闪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墨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回归家族,听从调遣,换取一份承认与赏赐。
这对于曾经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封行良来说,是梦寐以求的恩典。
然而。
楚墨闻言,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酒壶,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那双漆黑的眼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封乾那张威严的脸上。
“父亲。”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剧性的悲伤。
“儿臣......也想回归家族的怀抱啊。”
“可是......”
楚墨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为难”。
“我怕。”
怕?
封乾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怕什么?”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在自己的家里,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死啊。”
楚墨脸上,那无机质的笑容,终于再次浮现。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越过封行天,直勾勾地锁定在了周梦萱那张保养得宜的美艳脸庞上。
“我怕,哪天晚上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就像十二岁那年,吃了一口下了毒的点心。”
“我也怕,走在路上,被哪冒出来的‘山匪’乱刀砍死。”
“我还怕......”
楚墨每说一句,周梦萱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封行天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这些陈年旧事,都是侯府里秘而不宣的丑闻。
如今,却被楚墨如此轻描淡写地,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件件抖了出来!
“周姨。”
楚墨的笑容,愈发灿烂。
“为了让你那宝贝儿子封行天,能够安安稳稳地继承侯府的一切,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想把我这个碍眼的石头彻底搬开,我理解。”
话音未落,他猛地拔高了声调,字字如刀!
“就像当年,你把我娘害死那样!”
轰!
整个大厅,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所有人都被震得头皮发麻!
“封行良!你给我闭嘴!”封行天猛地拍案而起,指着楚墨怒吼。
“放肆!”封乾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怒意,一股恐怖的气势,轰然爆发!
然而,楚墨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封乾的身上,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嘲弄。
“父亲,您说不会亏待我。”
“那您会把家主之位传给我吗?”
“不会吧。”
“既然不会,那等您百年、千年之后,这侯府,还不是周姨和大哥的天下?”
“到了那时,您觉得,他们会怎么对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楚墨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酒液。
“最好的结果,是交出我手上的一切,然后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地活着。”
“最坏的结果......”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懂了。
“所以,父亲。”
楚墨抬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
“您说,这场家宴,我吃着,有什么意思?”
“是庆祝我暂时有了利用价值,还是庆祝我......离死又近了一步?”
死寂。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楚墨这番撕破脸皮,不管不顾的疯言疯语给惊呆了。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在指着所有人的鼻子,掀桌子!
不过仔细一想也确实,封行良本就嚣张跋扈,更何况成就今非昔比,倒也情理之中。
“你......你胡说八道!”
终于,一个尖锐到变调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周梦萱再也维持不住那份雍容华贵。
她猛地站起身,浑身发抖,用那戴着名贵珠宝的手指,指着楚墨,那张美艳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你这个孽障!你敢血口喷人!”
“你说我害死了你娘?你有什么证据!”
“拿出证据来!”
她悦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周梦萱自认为那件事做得很完美。
除了她和她的绝对心腹,没人知道真相和证据,其他人对此事也只能说是抱有怀疑罢了。
所以封行良不可能掌握实质性的证据。
即便知道事实,拿不到那关键的证物,也无法指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