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早已暗自决定把儿女情长先放一边,可看到那沈千雪一个劲地在应陌面前晃呀晃的,之桃终是难以压抑自己内心的那股无名火,干脆眼不见为净,独自外出去寻线索。
沈恭容也不闲着,整日缠着之桃。之桃为了从他那套到话,对他的示好也都欣然接受了。
于是乎,之桃见着应陌和沈千雪来气,应陌看着之桃和沈恭容也是同样来气,二人便干脆连着几日都没有说话。
这日,之桃正准备去喊沈恭容一同出门,却见沈千雪正在应陌的院门口探头探脑地来回张望。
当她瞥见之桃的那一刻,脸上立刻露出灿烂如花般的笑容,一边招手一边向之桃跑来。
“落葵姐姐,还好你还没出门。”
“哦,找我何事?”之桃本就不想见到她这张脸,便敷衍地问了一嘴。
一说到这,沈千雪立刻露出一副小女人般的娇羞模样,怯怯地问道:“落葵姐姐,你知不知道应陌哥哥喜欢做什么啊。”
呕,还应陌哥哥。
天界有个苏婉晴就够她恶心的了,想不到到了下界,又来了个沈千雪。
之桃一边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一边硬挤出了一个假笑,说道:“他啊,喜欢没事去逛逛赌场,流连流连烟花之地什么的。”
“啊……可是小雪瞧着应陌哥哥明明很温文尔雅啊,完全不像落葵姐姐口中那样啊。”
“你还小,自然是不懂男子的。他可是酒色财气,样样不落,万花丛中过,片片皆沾身的呢。”之桃毫不客气地把应陌贬得一文不值,不过即便如此,也难消她的心头之恨。
“落葵姐姐。”沈千雪歪着脑袋,眨巴着无辜的杏仁大眼问道,“你该不会,也喜欢应陌哥哥吧?”
之桃闻言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否认道:“拜托,我又不瞎,怎么可能喜欢他那种人。”
沈千雪动作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随后冷笑一声,斜着眼恶狠狠地瞪着之桃。
“给你脸你还装上瘾了是吧?当老娘是三岁小娃娃?”
沈千雪这冷不丁的变脸,看得之桃直接愣在了当场。
难道这就是话本上时常出现的那种,表面“人家”,背后“老娘”,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为了抢男人不惜任何代价的温柔刀?这么看来,还是瑶姬那种直来直去的比较合她的胃口。
更重要的是,瑶姬可比她长得美多了。
“呵。”见之桃迟迟没有说话,沈千雪便得意地冷笑了一声,“就这么告诉你吧,老娘瞧上的男人,还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的。修仙之人,老娘倒是见过不少,但是像他这般俊俏的倒是头一回见。瞧你这模样,想必也是苦恋了他多年,能瞧上你他早就与你一处了,又岂会等到今日。劝你还是早日认清现实的好,免得整日庸人自扰,贻笑大方。”
之桃心中虽是不爽,但仍忍不住默默牢背她方才说的话。等到下次见到瑶姬的时候,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这时,沈千雪注意到应陌正向二人走来。她立刻抓住之桃的手,往自己身上用力一推,随后顺势倒在了地上。
应陌见此情形,一言未发,只是默默地站在边上看着。
沈千雪没有料到,应陌见她摔倒在地,竟没有上前来扶她。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又变成平日里那副娇柔可人的模样,泪眼汪汪地望着之桃说道:“落葵姐姐,小雪知道送你的玉佩可能不合你的心意,但是这也是小雪千辛万苦才寻来的啊。小雪还心想说,可以和姐姐戴同一款玉佩是件很幸福的事,可姐姐你为何……呜呜呜。”
之桃闻言,朝地上定睛一看。
厉害,竟然连道具都准备好了,这手段属实厉害。
可惜,就是剧情老套了些。
不过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小娃娃,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错了。
“师兄,那就劳烦你好好安慰安慰这个我见犹怜的千雪妹妹了,我还要去找我的恭容哥哥,告辞。”之桃满不在乎地冲应陌装腔作势地拱了拱手,随后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与沈恭容碰面后,之桃便打算往万安山附近看看。谁料,听到要去万安山后,沈恭容竟拐弯抹角地找了好多借口,打算让之桃另寻他处。
见他如此反应,之桃立刻心中暗喜。看来这万安山,便是解开那黑气谜团的关键之所。
她表面上装作听从了沈恭容的建议,心中却已暗自定下了今晚的夜探万安山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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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亥时三刻。
之桃假装熄灯睡下后,便独自一人瞬行至万安山角。
此时已是深夜,万安山附近五里皆无住户,之桃仅能凭着点微弱的月光,勉强看清前路。
越往山中走,光线就越是昏暗,就连那仅剩的一丝月光也都被树叶遮挡了去。
就在之桃被石块、树枝接连绊倒第九次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唤出了素矰。
终于,在素矰莹白色的寒光下,她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步行速度。
从山脚下起,之桃便察觉到这万安山内四窜的邪气,越往深处去,那邪气便越是浓烈。
又走了一会,只见前方半山腰处,大片的花草树木都已变得焦黑,一阵腐烂的恶臭似有似无地随风飘了过来。
之桃急忙掩住口鼻,将素矰挡在身前,小心摸索着,向那腐臭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穿过那片焦黑的树林的一瞬间,前方竟豁然开朗,一个石头垒砌而成的圆形坟包在中间显得格外扎眼。
之桃心中一喜,看来面前这个,便是沈家三年前过世的祖母的坟了。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此处虽邪气大盛,却并没有发现先前出现在沈府的黑气。她凝神静气,缓步接近那座坟。
越是接近,那腐臭的味道便越是严重。
照理说已死去三年之久,尸身是不可能发出如此气味的。之桃强忍着恶臭,来到坟前,心道一句“得罪了”,便挥起手中的素矰,将那坟包的顶整个掀了去。
坟内的景象,让之桃生生愣了半天,随后急忙跑远,干呕起来。
那坟包内,是一具四肢扭曲,面目极为狰狞的腐尸。无数的蛆虫从她的七窍爬进爬出,地上到处都是粪便和已经干了的血水。很难想象,她死前究竟是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之桃好容易才平复住了心神,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回想起自己曾在书中读到过,凡是化作邪怨之气的生灵,尸身形态都会保持在死后最惨烈的那一刻,以此来确保怨念不散。瞧那坟中的情形,只怕她当初是被人关在了墓穴之中,活活饿死的。而沈恭容一直咬准说她是病死的,如此看来,凶手定是他不假。
之桃思来想去也不得其解。这老妇与沈氏兄妹乃骨肉至亲,对二人自小便是百般照顾,主家之权也老早交到了沈恭容手中,这沈恭容没理由以这么残忍的方式对待她啊。
突然,一阵邪风伴随着刺耳的啸鸣声向之桃迎面扑来,之桃此时毫无防备,心中大呼不好。就在那黑气即将击中她的瞬间,她猛地感到似被人拦腰抱起,待回过神来时,已被应陌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君、君上。”
之桃有些惊讶地望着应陌,他怎么会在这。
“你究竟何时才能让本君省省心?”应陌皱着眉头嗔责道,语气中尽是无奈。
之桃猛地想起二人正在冷战,便猛地把脸往边上一撇,没好气地说道:“谁要你来救了,多管闲事。”
应陌见她如此,一时气急,正准备开口,却因背后传来的一阵刺痛,忍不住咳了几声。
之桃听到应陌的咳声,急忙回过头去。应陌见状,随即将后背侧到了一边,但还是被之桃发现了不妥。
她急忙绕到应陌身后,只见他身后的衣衫已被黑血染透,一道长长的伤口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之桃带着哭腔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无妨。”应陌见之桃如此,便忍着痛,故作轻松地硬挤出了一丝笑容。
“走,我带你回天界。”说着,之桃便要伸手拉住应陌。
应陌见状,急忙将手抽了回来。
“邪怨之气造成的伤,只能用灵力调息。你放心,只需一个时辰便可痊愈。”
“你骗人。”之桃又气又急,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地流,“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好。”
“本君何曾骗过你。”
“有。”之桃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望着他,抽抽搭搭地说道,“我养伤那次,你说晚饭让我吃大肘子,但结果又做了一堆水煮青菜出来。”
应陌闻言一愣,随后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个小东西竟是如此记仇。
“本君乃破军星君,天界战神,这点小伤真的很快就好了。”
之桃见他这般故作无事的模样,便不忍再多说什么。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让他专心疗伤。
应陌走到溪边,准备褪去上衣,清洗一下伤口。谁知那伤口竟异常严重,就连抬抬手都是疼痛非常。之桃见状,立马走上前,二话不说便替应陌褪去了上衣。
应陌虽百般抵抗,却因背后的伤,接连败下阵来。
“你害什么羞啊,我的后背你都瞧过,怎么,你的后背我却瞧不得了?”之桃语气上虽是一本正经,脸上却是一脸的坏笑。对她而言,这世上最有趣的,便就是调戏应陌了。
应陌被她说得面颊滚烫,好在如今夜色深沉,这才替他遮掩上了几分。
之桃小心翼翼地用打湿的绢帕擦拭掉了伤口四周凝固的黑血,又用灵力替他将伤口里残存的邪气逼了出来。一切就绪后,应陌便在溪边安静地打坐疗伤,之桃则在一旁替他护法。
正如应陌所言,一个时辰后,那伤口便已全部愈合。只是不知为何,那惊人的伤疤却仍留在应陌背后。
“君上,这疤?”之桃上前仔细查看,那伤口确实已然痊愈了啊,为何还会有疤痕留下?
应陌沉默了一下,随即神态轻松地说道:“这种带有极深怨念的东西造成的伤口,伤疤是消不掉的。怎么,你之前都不知道的吗?”
之桃闻言愣在了那里,随后又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君上,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应陌急忙转过身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安抚道:“有什么好哭的。本君身为男子,身上有那么一两道疤无碍的。”
之桃嘤嘤呜呜地正想要说什么,却被应陌一把捂住了嘴巴。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本君要回沈府休息了,你回不回?”
“唔唔唔。”之桃被应陌捂住了嘴,只得用力点头回答。
待应陌穿好衣衫后,之桃便带着应陌,瞬行回到了沈府。
将应陌安顿好睡下后,之桃这才放下心来。可回到自己的厢房后,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应陌背后的那道疤,就像是刻在了她的心上一般。
以应陌的修为,这小小的怨灵莫要说伤他了,就是近身都难如登天。可他却偏偏为了保护自己,竟以其肉身生生挡下了这邪煞之气。
鲁莽的是她,为她的鲁莽买单的,却是他。
之桃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这么一个叱咤三界的堂堂魔帝,原曾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现如今,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自己在应陌身边真是越待越废,这大概就是不能溺爱孩子的原因吧。
她就这么在床上硬生生地躺了两个时辰。终于,在第七次入睡失败后,之桃决定再去看一眼应陌。
未免被应陌发觉,她刚一出房门便凝息静气,蹑手蹑脚地摸索到了应陌身边。
还好,应陌看上去并未察觉,仍沉沉地睡着。想来是方才疗伤消耗了他不少的灵力,否则以他的修为,又岂会察觉不到。
之桃满眼疼惜地望着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儿,怎么自己先前就没发现他是个这般傻的。
应陌被之桃盯得浑身不自在,无奈只得翻过身去背对着她。
其实早在她刚踏进院中时,他便已察觉到了她的气息,假寐只是想要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如今也只得硬装到底了。
见应陌猛地转给自己一个后脑勺,之桃不满地撇了撇嘴。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他的后背上时,心里又猛地咯噔了一声。她伸出手,隔着他的衣衫,轻轻的抚摸着那伤疤的位置,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感觉到之桃的情绪变化,应陌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本君没事,快回去睡吧。”
听到应陌猛地开口,之桃立马吓得把眼泪生生憋回去。
“你你你你,怎么还没睡。”
“哎。”应陌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你在本君枕边哭哭啼啼的,要本君如何入睡。”
之桃闻言,立马把还挂在脸颊上的泪痕擦干:“我不哭了,你睡吧。”
应陌一时语塞,本想再催她回房睡觉,可见她那挂着泪珠的睫毛,还有小狗一般楚楚可怜的眼神,到嘴边的话终于还是说不出口。
“你到榻上来睡吧,本君去书案那睡。”应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坐起身,正准备站起来,却被之桃一把按回到了床上。
她仰着小脸,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是病人,我怎么可能让你睡书案。”
“也好,那你便去书案那睡吧。”
应陌先前用灵力疗伤,已是十分疲惫,再加上她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一顿闹腾,更是吵得他头痛欲裂。如今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求能满她的意,好放自己安心休息。
“我好歹也是个女子,你怎么可以让我睡书案啊。”
应陌闻言,不禁一声长叹。
“你叹什么气啊,我还不是担心你,你这人怎么、啊!”
应陌被之桃念得实在是忍无可忍。他睡床,她睡书案不行,他睡书案,她睡床也不行,那干脆就两人都睡床好了。
看来这个办法确实奏效,之桃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被应陌这么突然地拦腰揽到怀里,之桃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就连心中的那只小鹿也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她枕着应陌结实的臂膀,面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前,若不是那幽幽的檀木香气,只怕还以为是在梦里。
待之桃好容易回过神后,便急忙推开应陌,飞也似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应陌望着大开的房门,裹了裹身上的被子。
看来都睡床也不是正确答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