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
听到有人叫他,白泽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眯缝着眼瞅了瞅来人。
眼前,是一脸愠色的应陌。
白泽心中暗道不好,看来那小家伙不光是失了手,还顺道把他给卖了。瞧这架势,如今这应陌是来找他兴师问罪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看我这正好要出去,你……要不改天再来?”
“你都教了之桃些什么。你明知她不懂这些,为何怂恿她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不堪之事?”白泽本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但听到应陌如此一番指责,不由怒从心来,“你带她从天界私奔,却始终不肯提及成亲一事,惹得她不顾体面地一再想辙让你娶她。我还真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比你的所言所为更不堪。”
“你明知……”
“我明知什么?一切不都是你在自说自话吗?你何曾问过她的想法?你又怎知她就一定会像你想的那样?世人皆道这破军星君是铁血手腕、杀伐果决,怎么一到这种事上就娘娘唧唧的,惹人厌烦。”
“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我看你是白活了这四万余年了,还没之桃那小家伙活的通透。你啊,就是想太多,你觉得紫云和素若的事会伤害到她,那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在伤害她。之桃对你的心意不用我多说,你对之桃,想必也是真情实意,那么请问,两个互相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因为这凭空的猜想相互折磨?”
“可是我……”
“你可是什么?我发现你俩真是一样样的,有什么话都不敢直接说,偏偏要放在心里搞得自己胡思乱想。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她又怎会知你所想。算我求你了,你就姑且放下那些过去,赶紧把她娶走,好吗?”
应陌面如死灰地沉默了片刻,随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白泽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哎,两树墩子相恋估计都比他俩恋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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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几日,之桃撤除了魔宫四周的结界,也不再提成亲一事,整日待在房里闷闷不乐。对于之桃如此反应,应陌非但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反倒变本加厉地整日不归。如此举动让之桃的心情更是跌落了谷底,即便毕方、玥铃、暮成轮番安抚也无济于事。
之桃蔫了,这边景澄倒是活跃开了,饭吃的比谁都多,脸上也有笑模样了,真的是活生生地印证了什么叫“人逢喜事精神爽”。
“小桃子你看,我这一身白衣,是不是衬得我格外地出尘脱俗、清新俊逸、仙姿灼灼、仪态万方。”
景澄一袭白衣侧靠在房门边,又特意用仙术把原本微卷的银白长发绷得笔直,摆出了一副自认为很撩人的姿势,含情脉脉地冲之桃抛了个媚眼。
之桃有气无力地斜眼轻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难看死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双标啊,应陌这么穿就好看,我穿就难看,偏心。”景澄义愤填膺地抗议着,结果一个没留神,头发又“嘭”地一下变回了原状。
见色诱没用,景澄便神色一转,撒娇着坐到之桃身边,环住她的胳膊一阵猛摇,“小桃子,你就嫁给我吧,你不是喜欢小白的一身软毛吗?我答应你,只要你肯嫁给我,以后我都以兽身出现,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吸引力。”
之桃闻言,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去村口摸大黄不好吗?”
“那怎么能一样!大黄是狗,我是狼!”
瞧着景澄一本正经的辩解,之桃无奈地叹了口气。自知与他说不通,便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见之桃不再言语,景澄还道是劝动了她,便赶忙乘胜追击道:“我都想好了,等咱俩大婚的时候,我一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把你风风光光地迎娶进门,到时候再生一堆小狼崽子,让他们陪你玩……”
“之桃是不会嫁给你的。”
听到那日思夜想的声音,之桃的心似是被猛地拧到了一起,她急忙转过头望向门口。
门口,是气喘吁吁、鬓角微乱的应陌。他眉头微皱,眼里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抱歉,我来晚了。”
应陌说着,刚要上前,便被怒气冲冲的景澄挡在了身前:“你还回来干嘛。”
“回来娶她。”
应陌静静地说着,语气虽是淡淡,却足以在之桃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她怔怔地望着他,有些不敢肯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场幻象。
“你……不是不想娶她的吗。”
应陌没有言语,闪身越过了拦在身前的景澄,以防他又捣乱,便长袖一挥,将他定在了原处。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之桃身旁,眼底尽是脉脉的温柔。
“你看。”应陌略显哽咽地说着,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梳齿很密,瞧着有些朴素的木梳,“此梳名为洛成,是人界最常见的定情之物。我寻遍多处,尝试了很多次,才终于做出了这么一把勉强还能看的。你看,可还喜欢。”
之桃呆呆地望着应陌手中的洛成,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他那伤痕累累的手指。原本不沾阳春水的十指,如今却沾满了尘土,无数细小的划伤密密麻麻,已再也辨认不出原来葱白如玉的模样。
“你的手……”之桃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护在掌心中,赶忙凝力替他疗伤。
“无妨。”应陌不愿之桃为他白白耗费灵力,便急忙将手缩了回去,“方才来的匆忙,忘记疗伤了,这种小伤很容易就好了。”
说完,应陌凝神疗伤片刻,又将手伸到之桃面前:“你看,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嗯。”
之桃含着泪,呜咽着接过应陌手中的洛成。这洛成大小与平常用的木梳无异,但梳齿却格外细密,粗略一数,足有数百根之多,每一根都有略微的粗细不均,瞧着断不是仙术所成。
这个傻子,不会连这些梳齿都是他一根根削出来的吧。
之桃不知道的是,这制作洛成的黄竹本就是稀罕之物,而她手上的这把,更是应陌苦寻多处才终寻得的朝阳方向生长的百年黄竹。至于这洛成的制作工艺就更是繁杂,需经破竹、破篦、刮青等二十一道工序方能制成。为习得制作洛成之法,他甚至跑到盛产洛成的村子里,逢人便虚心求教。这中间吃了多少闭门羹,遭了多少白眼,割伤了多少次,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喜欢吗。”
“喜欢。”之桃静静地流着泪,脸上却是止不住地笑意。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废话!”
之桃此时早已是难掩笑意,她猛地扑到应陌的怀里,毫不客气地把眼泪蹭了他一脖子。
“喂!你俩当我是死人啊!”
景澄一动不能动地站在原地,被迫见证了二人这甜蜜的一刻,心中如万马奔腾而过,踏得原本繁密茂盛的辽阔草原瞬间萧疏一片。
“噗,不好意思啊狼叔父,把你给忘了。”
瞧着之桃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景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你竟然胳膊肘外拐,向着外人!?”
“什么外人。”之桃立马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将应陌一把揽到了怀里,“这是我正经八里的内人好吧。”
见之桃心意已决,景澄又岂能眼看着她嫁给杀害她双亲的仇人,便再也顾不得许多,打算将她的身世全盘托出:“小桃子,你若当真不愿嫁我,我愿意放手,但是你嫁给谁都行,唯独他却不可以,你可知他……”
“小景!”暮成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口,厉声喝止道。若非他无意间路过听到了几人的交谈,只怕景澄就要犯下大错了。
“你随我出来。”
暮成说着,挥袖解开了景澄身上的禁锢仙术,随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景澄此时虽万分委屈,但见向来好脾气的暮成发了这么大火,不敢有过多言语,简单冲应陌放了几句狠话后,便屁颠屁颠地快步跟上了暮成。
应陌望着正瞅着门口嘿嘿直乐的之桃,思绪纷乱不已。
“小桃。”应陌轻声开了口,本想亲口将心中所结之事和盘托出,可对上之桃那双澄澈的双眸后,又犹豫了起来,“若我有事隐瞒于你,你会不会恨我。”
“嗯……”之桃虽不知应陌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但还是捏着下巴认真思忖了片刻,“你既想瞒我,那就定是会令我,会令我们不开心的事。这种自找不痛快的事情,我干嘛非要知道。”
方才这个问题,应陌无数次地曾设想过无数个答案,可偏就没有想到之桃竟会做出如此回答。
他苦笑着,自嘲地摇了摇头。看来以后还真得跟她学学‘没心没肺’,少去苦恼些未知之事,活得再洒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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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境地。
仲光正满脸凝重地与一个一袭黑色及地斗篷的男子说着什么。那男子的脸湮灭在兜帽的阴影之中,瞧不见样貌,只能从语气中隐约推断他此时的神情。
“先前你的那些小动作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如今值此紧要关头,你断不可再轻举妄动。”那男子幽幽说着,声音虽是平静,语气却不容置否。
仲光对那男子的警告付之一笑,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袖上的尘灰:“朕先前所做之事皆有分寸,坏不了你的大计。”
“哦?是吗。”男子也不生气,依旧如枯木一般伫立在这一片飞沙走石之中,“怎么我听说你最近倒是不急着一统三界的大事,反倒跟那小丫头较上劲了?若我没有记错,我曾多次告诫过你,无论做什么,都不许伤她性命。这是我与你合作的底线,若是有人一意孤行,非要试上一试,那我也随时奉陪。”
“哈哈哈,贤弟误会了,先前那些不过是铲除那应陌的其中一步罢了,怎么可能是存心刁难呢。”仲光朗声笑着,抬头亲昵地拍了拍那人的肩头,眼里的寒光却更甚了一分,“朕与你之间的约定,可是一日都不敢忘记。你替朕夺得三界,朕便替你杀了应陌,再将魔界交予你手。如此皆大欢喜之事,朕又岂会因为一个小丫头与你失和呢。”
仲光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随即叹声道:“只是……那应陌叛离天界,与之桃私定终身之事,引得天界如今是谣言四起。天界众神本就因无阙剑被盗一事对魔界心生不满,如今个个更是蠢蠢欲动,纷纷上谏要求起兵攻打魔界。你说朕这身为天帝的,一直压着也不是个事啊,总得给众神一个交代吧。”
“那就借此机会,把应陌杀了吧。”男子说到这,微微侧过脸,一双充满戾气的双眸在兜帽下耀着铮铮杀意,“此事我已有了主意,待你回去后,让将离到蛮荒来找我。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会在适合的时候再告知于你,希望你能按捺住性子,莫要轻举妄动。”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仲光堆笑着连声附和,眼底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男子冷眼瞧着他那副满脸谄媚的模样,未再有过多言语,长袖一挥便消失在了这片飞沙走石之中。
男子前脚刚走,仲光便立马收起了伪笑,瞬间恢复到了以往冷厉漠然的神情。他背对着身后的弑仙林,厉声道:“你还要看热闹到几时。”
“哈哈哈。”句芒朗声笑着,闪身从弑仙林中的树荫之下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这问寒不过是魔界的二殿下罢了,对天帝您竟是丝毫没有敬畏之心,当诛。”
仲光闻言冷冷一笑。若是论起这豺狐之心,句芒可是断不亚于那问寒,半斤八两的货色罢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朕又岂会因为此等小事而怪罪于他呢。”仲光轻描淡写地说着,眼中的寒光却不易察觉地一凛,“就像前不久,朕分明千叮万嘱,一定要将那应陌结果在这弑仙林之中,如今他却仍是活蹦乱跳的。你说,朕到底该不该追究此事呢。”
句芒咧嘴一笑,不慌不忙地拱手道:“在下虽是堕仙,但这颗赤诚之心可一直都是心系天界的。您如今既是新任天帝,那在下定当为您马首是瞻,绝不敢妄自行事。应陌一事,确是轻敌了,在下自愿领罚。”
“句芒君言重了。”仲光上前扶拖起句芒拱着的手,眼中的寒光却是丝毫未减,“句芒君可是朕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以后还要指望你替朕重整三界呢。”
这句芒虽是阳奉阴违,但却是他用来制衡问寒的重要棋子,否则他又怎能安心将魔界交于问寒之手。待日后大势已定,他们这两鹬蚌如何相争,就无关他这渔人之事了。句芒又岂能读不懂他这点小心思,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他早就恨透了这天人两界,巴不得一切都化作焦土才好,如今这么大好的机会,他又怎能袖手旁观。
仲光并不知道,他自认为的两枚棋子,其实早已款曲暗通。问寒与句芒肯掺和这趟浑水的唯一目的,皆是为了覆灭天界。句芒并不知晓问寒为何对天界有如此深重的恨意,他没问,也不在乎这一切的原委,反正目标是一致的便足矣。二人一拍即合,明面上做着助仲光稳固地位之举,实则暗中瓦解天界根基,只待合适之时一举毁之。仲光如今被唾手可得的权势冲昏了头脑,虽对二人有所提防,但却万万都想不到他才是那真正的鹬蚌,更是二人用来覆灭天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