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竟然真的逃出来了，我的血也太厉害了吧。”
之桃回头望了望遍布黑雾的弑仙林，一脸兴奋地垂下头到处打量着自己。自己身上所流淌的，莫不就是那夜枭口中的神魔之血？这名字听起来还挺霸气的，与自己的魔帝身份倒还算匹配。
嗐，早知道自己的血这么厉害，之前就不会被困在结界里那么多次了，都怪自己不识货。
应陌见她如此反应，不禁皱了皱眉：“以后若没有本君的允许，不可随意动用此血的力量。”
“为什么啊。”之桃不服气地抬起头，刚要准备反驳上几句，便被应陌一把捏住了脸颊。
“请问您现在是想去吃大肘子呢，还是想在这蛮荒之地跟本君争辩个高下呢。”
“大肘子！”
之桃听见大肘子三个字，顿时眼前一亮，她急忙把脸从应陌的手里挣脱开来，随后一头钻进了应陌的怀里：“快快快，我们瞬行去最近的镇子好好吃上一顿！”
应陌见她这副急不可耐的馋猫相，粲然笑着，意念微动，二人便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明州府。
刚才站稳，之桃便一把牵起应陌的手，东张张西望望，循着香味来到一个卖肉包的小摊前。
“店家，来两笼酱肉包子，带走。”
“好来。”
那店家提着调门应了一声，随即麻溜地将两笼足足拳头大小的肉包包进了油纸里。
应陌在一旁宠溺地微微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放在了灶台旁。
手里有了吃的就不慌了。之桃一边豪放地啃着肉包，一边牵着应陌，兴致勃勃地逛着市集。应陌一只手提着一大串被细麻绳绑成串的肉包，一只手紧紧牵着之桃肉乎乎的小手，看着她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欢腾模样，心底不禁涌上一股暖意。
这，是不是就是凡人所说的，幸福。
“这位小娘子，来看看我这的首饰啊，保准件件都是精品。”
之桃听到招呼，啪嗒啪嗒地走上前去，打眼瞧了瞧，件件凡品，没什么入得了眼的。
那摊主见之桃兴致阑珊的模样，便急忙冲着一旁的应陌说道：“这位相公如此丰神俊朗，与旁边的小娘子当真是一对璧人，公子您挑娘子的眼光如此独到，想必挑选首饰的眼光也是极好的，您要不要看看，送给您身边这位花容月貌的小娘子一件称心的首饰？”
之桃嘿嘿傻乐着抬头望了望同样在傻乐的应陌，随手拿起一只发簪就买了下来。
没办法，谁叫这摊主嘴甜呢。抛去“花容月貌”不提，单是“相公娘子”这称呼，就值得买上一件。
二人就这么手牵着手逛了好一阵，直到之桃脚底板又有些酸麻，这才心有不甘地找了个茶馆稍事休息。应陌略显吃力地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悉数放到桌上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再逛一会我们就去长白山一趟吧。”
“长白山？是要去找毕方他们吗？”
“正是。”
之桃略显不解地望着应陌，顺手撕了块鸡腿肉啊呜一口吃了进去：“好是好，就是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去找他们啊。”
“本君想着你与毕方许久未见，正好借此机会好好相处一番，多向她请教一下何为端庄优雅，何为恬静贤淑。”应陌说完，幻出一方手帕，替之桃擦了擦嘴角反着光的油渍。
“嘁。”之桃不屑地撇撇嘴，“就你这闷葫芦的性子，我要是端庄娴静了，咱俩怕是一年半载都说不上一句话。”
应陌见她这副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其实方才那些不过是他随口的说辞而已，为的就是掩饰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和之桃之间牵扯太多事情，虽心中早已有了决断，但总归还是要有个交代才好。
“你看，又笑了吧，要是我端庄娴静的话，你怎么可能次次都被我逗开心。”
见之桃仍是一副怨气难平的委屈相，应陌微微笑着，起身坐到了之桃身旁：“本君既是认定了你，那无论是吃肉包吃到满嘴油光的你，还是胡闹不着调的你，都是本君心中所爱。本君心仪的你，向来都只是没有辞藻修饰的‘你’罢了。”
“呕，肉麻兮兮的。”之桃故作嫌弃地吐了吐舌头，脸上满溢的笑意却早已深深出卖了她。
傻子。
-
温凉泊前，之桃和应陌提着大包小包的鸡鸭鱼肉，就连背上也背了一堆日用杂货，俨然一副回娘家的架势。若不是应陌一再阻拦，只怕之桃要把半条街都买了去。
二人被湖中浮起的气泡一路包裹着，缓缓潜入到了湖底。刚一站稳，之桃便赶忙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上，看着被勒得红一道白一道的手指，龇牙咧嘴地直哼唧。
“说了让你少买一些，不听。”应陌一边嘴上嗔怪着，一边牵过她的小手，细细地替她按揉着被勒红的手指。
“都怪你，要是带上乾坤袋的话，咱俩还用大包小包的这么狼狈吗。”
“嗯，确实。都怪本君，没有先知之能，竟没有预料到我们去一趟弑仙林还要顺道采买这么多东西。”
听到应陌如此阴阳怪气的嘲讽，之桃不仅一点都不气，反倒还忍不住傻呵呵地乐了起来。
怎么办，越看他越顺眼，就连嘲讽挖苦之词都如此悦耳。
毕方听到声响，从门口探出身来，见竟是他们二人，一时激动万分地迎上前去，从应陌手中一把抢过之桃的手，开心地蹦蹦跳跳起来：“小桃！你怎么来啦！昨天我还跟暮成念叨你呢，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你啦！”
“哈哈，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今晚咱俩一起睡，我有好多好多有趣的见闻要说与你听呢！”
暮成闻声走出屋来，见她们二人正手牵手地蹦蹦跳跳，一时大惊失色，急忙冲上前去一把将毕方揽到了怀里：“方方，你怎么这么大意，万一伤到身子可如何是好。”
之桃见暮成与自己许久未见，不表达表达思念之情就罢了，竟然还对她如此熟视无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改称呼一事都抛诸在了脑后。
“大、叔、父！你有没有看到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杵在这啊！”
“哦哦哦，小桃来啦。”暮成敷衍地抬眼瞄了之桃一眼，随后目光又死死锁定在毕方身上，“我们回屋聊，外面太冷了。”
说完，暮成将毕方紧紧搂在怀里，又将她披在身上的毛裘仔细裹了裹，随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屋里走。
“……”
之桃受此冷待，委屈巴巴地瘪着嘴望向应陌。应陌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地上凉，莫要冻到了脚。”
“噗。”
见应陌如此一本正经跟暮成较劲的模样，之桃一时没绷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人家都走远了，现在肉麻给谁看啊。”
“哦？是吗，那一会进去接着肉麻好了。”
说完，应陌便抱着之桃快步走进屋里，无视掉暮成和毕方的两脸震惊，径直将她轻放到暖炉边的座椅上。
“可有热水。”
“啊？哦、哦，有有有。”
暮成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来，他直愣愣地盯着二人，随口回应了几声，又伸手指了指案几上的茶壶。
应陌镇定自若地倒了杯热茶，递到之桃面前，全然不顾暮成和毕方向二人投来的热切目光。
“你俩……这是……”
之桃被暮成此问问的是面红耳赤，支吾半天也囫囵不出一个字。
“正如你二人所见，也正如你二人所想。”应陌轻声说着，转头望向此时已涨红了脸，坐姿格外僵硬的之桃，宠溺地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天呐！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啊啊啊啊！天呐！天呐！”毕方一时之间激动到手足无措，不知怎的，竟情难自已地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我家小桃终于把他拿下了，呜呜呜呜，太不容易，呜呜呜呜。”
之桃瞧着毕方这副梨花带雨的怜人模样，赶忙起身上前抱住她好一番安抚，可越是安抚，毕方就越是哭得停不住，哭着哭着，竟把之桃也惹得大哭起来。
应陌和暮成默默对视一望，随即心照不宣地，一人一个，搂到怀里又是擦泪又是好言安抚，哄了好半天才将二人哄好。
见二人情绪皆已趋于平静，应陌便开口轻声说道：“小桃，你与毕方想必有很多姑娘家的话要聊，你俩先回房，本君正好也有些话想跟暮成聊聊。”
“嗯，好。”
之桃一脸乖巧地吸了吸鼻涕，便和毕方手挽手地走出了屋去。
见二人确实回了房，暮成这才开口问道：“你当真想好了？”
“嗯，今日到此，也正是为了此事。”应陌说着，恭恭敬敬地向暮成拱手道，“我深知神与魔难有善终，但因为是她，所以我想不管不顾地荒唐一次。无论我二人的结局如何，我定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上穷碧落下至黄泉，纵使粉身碎骨、神魂俱灭也绝不退却。”
和应陌这边的一脸凝重不同，暮成听到他说的这话，顿时一副喜笑颜开的欣慰模样。
“你能想通，这是好事，不用这么悲观，说不定你二人今后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呢。”暮成说着，走上前，宽慰着拍了拍应陌的肩头，“你也别胡思乱想，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其实说到底，神魔相恋而已，又不碍着谁，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还有那个一直让你们天界讳莫如深的神魔之血，都说它有着毁天灭地之力，可从天地初始直至今日，又何曾见到过用神魔之血作恶之人。魔也好，神也罢，皆是这芸芸众生中的凡尘一粟，又何必急着将其定性为恶。”
应陌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天界之人向来都是食古不化，就连曾经的他也不能免俗，暮成这番话虽是不错，可若想让天界之人接受，只怕，难。
“对了，你是怎么跟之桃提及她身份一事的。”
应陌微微一怔，眼中的光顿时黯淡了下来：“我还没有跟她说。”
“还没跟她说！？”
暮成略显意外地张了张嘴，本想再问些什么，可见他一副低落的模样，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深知紫云和素若一事一直是应陌心中难以解开的结，可他既然已经决定与之桃在一处了，这些陈年旧事是迟早要面对的，总不可能一直这么逃避下去吧。
“罢了，你们二人的事，你们自己决定就好，只是我身为一个旁观者，还是想奉劝你一句，此事她早晚都会知晓，你可千万要找一个好的时机，断不要让这些莫须有的误解伤害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嗯。”
应陌恍然若失地点了点头。
之桃的父母虽不是被他所杀，可追根究底，他也总归是难逃其咎。他曾劝紫云放弃素若，曾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天界追杀却无动于衷。若是那时，他肯抛弃所谓的天规戒律，拼死护住他们，或许他们就不会落得如此凄凉的结局。
一个注定无法弥补的过错，除了一声长叹，又能做什么呢。
“别想了。”暮成瞧见他情绪愈发低迷，忍不住又出言劝慰道，“实在不行，你们二人大可同我和方方这般，寻一处世外桃源隐世避居。日子虽是过得平淡，但有心爱之人在身边，到时候再生一窝小崽子，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也不失为人间乐事。”
“啊！！”
毕方房中传来的一声尖叫立马引起二人的警觉，他们未有片刻迟疑，唤出各自的佩剑便冲进了毕方房中。
二人突然之间的破门而入把本来欢天喜地的之桃二人吓了一跳，她们茫然地望着提着佩剑、满脸杀气的应陌二人，一时间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呃……你们……这是？”
之桃缓缓抬起手，指了指二人手中的剑，满脸都写满了问号。
“哦。”暮成回过神，赶忙将手中的佩剑收了回去，“方才听见你们屋里传来的叫声，还以为有什么歹人闯了进来。”
应陌没有言语，只是略显尴尬地默默收回了绝尘。
之桃恍然大悟地松了口气，随即一脸不屑地说道：“拜托，怎么可能会有人闲着没事跑来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啊。再说了，就算有歹人，我和毕方难道还解决不掉吗？”
说完，之桃满脸宠爱地转过身，温柔抚摸着毕方的肚子：“你看你爹爹，愣头愣脑的，你长大后可一定要随你娘亲，既好看，又聪慧。”
毕方被之桃逗得咯咯直笑，她转过脸来，坏笑着瞅了瞅应陌，又瞅了瞅之桃：“你俩也抓抓紧，给我家小宝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相互之间还能有个伴……呜呜呜。”
“毕方你胡说什么呢！”
之桃听到毕方的话，心中又惊又羞，赶忙捂住了她的嘴，顺道，还偷偷瞄了一眼应陌的反应……竟然还是一脸的淡然……
嘁。
“你过来。”
应陌轻声说着，将一脸不解的之桃唤到了自己身边。
“你，可愿带我回魔界？”
应陌语气平静地说着，眼神中却是满满的坚定和化不开的温柔。
“什、什么回魔界，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之桃心中一惊，立马心虚地向后退了半步。
暮成和毕方见状，相视会心一笑，默契地悄悄溜出了房间，给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你当真以为能瞒得过我吗。”应陌转过身，瞧着她那被戳穿时局促不安的模样暗自偷笑，“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便已知晓你便是魔帝之桃。不然你以为你身上的血封术是谁给你解的？又是谁用三株树的露水替你封住了体内的魔气？”
之桃吃惊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当初她还傻傻的以为自己的灵力之所以会变得如此纯净，是托了血封术的福，原来他早就瞧出她的身份了啊，难怪他从不肯叫她落葵这个名字。那她之前在他面前的那些遮掩，不都成笑话了。
想到自己竟被应陌瞧了这么久的笑话，之桃就忍不住有些忿忿不平。
瞧着之桃这一脸不忿的模样，应陌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如此漏洞百出，恨不得每天都露个马脚出来，我要装作一无所知也是很辛苦的。”
“嘁。”之桃恨恨地撇了撇嘴，“那还真是辛苦君上了呢。”
“那……你可愿带我回魔界？”
之桃抬起头，望着他那一湾的柔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自然是想带他回魔界的，应该说，她做梦都想带他回魔界。可是他是破军星君，是天界战神，他生在天界，他的根就在这。若是让他随自己回了魔界，那便是让他公然与天界为敌。届时，一切荣光都会归零，他将变得一无所有。
她最怕的，便是看到他有天后悔。
应陌似是察觉到了之桃心中所想，他走上前，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后悔这种东西，一生一次足矣。我已经将这唯一一次后悔的机会用掉了，余生，只想遵从内心，无悔地活。”
他的声音如此轻柔，却又无比的坚定。他低下头，捧起之桃的小脸，满眼含笑地望着她：“如此，你可愿带我回魔界？”
“愿意愿意愿意。”之桃用力点着头，泪水止不住地朦胧了视线。
罢了，反正她都自私一辈子了，不差再自私这一回了。
应陌释怀地笑了起来，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一切来得太突然，甚至都没给她闭上眼睛的时间，就连她心里的那头小鹿也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直到应陌直起身，那小鹿这才开始不受控制地四处撒欢。她连忙后退一步，死死捂住胸口，想让那只小鹿安分一些。可越是如此，那小鹿便越是欢腾，害得她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应陌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禁局促不安起来。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主动上前吻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看到她的脸就忍不住想要亲上去。
“哎呀你别老是盯着我看。”之桃满脸通红着把应陌向旁推了推，猛然又想起应陌说要与她回魔界一事，忍不住又继续追问道，“你说要跟我回魔界……那天界呢？你就不管了吗？天界的人会这么轻易放你走吗？”
应陌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些事情我自有打算，你无需费心。过段时间，我会带你回天界，你且一切顺其自然，等我消息。”
从方才听到他自称“我”的时候，之桃就忍不住地心疼。若不是为了她，他便还是那天界中至高无上的战神，还是那统领万神的破军星君。
“我还是喜欢听你自称本君。”
应陌闻言一怔，随后释怀地微微笑着说道：“我既已决意叛离天界，自然也就不再是什么破军星君，又如何再自称本君。”
之桃紧紧握住应陌的双手，向前走了一步，目光中满是说不尽的爱意。
“夫君也是君啊。”
她抿嘴笑着，满脸都是又成功吃到豆腐的得意。
“你这算是逼婚吗。”
“喂，你这人真是好没道理。明明都答应与我私奔了，现在竟然还说我逼婚。”之桃不满地将脸撇到了一边，手却仍舍不得松开。
“我只是说要同你回魔界，貌似从未提过私奔二字。”应陌故作无辜地说着，嘴角却忍不住挂上一丝戏谑的意味。她的反应每次都格外有趣，让他忍不住总想逗逗她。
之桃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以后在我魔界的地盘，本魔帝要谁娶我谁就得乖乖娶我。想赖账？晚了！”
说完，她便探过脸去，打算强吻应陌一口。
谁料应陌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任凭之桃蹦到小腿都抽筋了，也愣是没亲到他分毫。
“不亲了！”
之桃气呼呼地甩开应陌的手，转过身去不再理他。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凭什么她面前的这纱偏偏就这么厚实。
应陌笑着绕到了她的面前，捧起她的小脸强行让她瞧着自己。
“你这小东西，真是难缠。”
他语气嗔责地轻声说着，眼中却尽是化不开的柔情。
余生有她，足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