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衿的卧房外头,凤玄卿坐在轮椅上,神色莫测的看着那扇虚掩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若尘站在门口,担心的往里面张望着,只是房间里头的一扇屏风阻隔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瞧不见。
司马舜华坐在屋外的廊檐栏杆上,见他这般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若尘,你坐下来消停会儿行不?”
里头的大夫呆了多久,司若尘就在门口来回踱步了多久,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的病人是他的夫人呢。
司若尘甚至没有心情回头反驳他,只是一心探听着房间里头的动静。
自从他与墨青衿认识以来,墨青衿除了在战场上受过伤,还从来未曾因为生病而倒下。这还是第一次,他的心里头自然是担心的很了。
又过了一会儿,里头走出来一名郎中。
外头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他,郎中被这几个人盯着,心里头的压力也有些大。他咽了口口水,才对着凤玄卿行了个礼:“郡王殿下,里头那位姑娘没什么大碍。”
“没有大碍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昏倒?”站在旁边的司若尘闻言,立刻着急的质问道。
凤玄卿蹙眉,扫了司若尘一眼,碍于他是墨青衿身边亲近的人便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转头看着郎中:“你说!”
郎中递过来一张已经写好了的药方:“那位姑娘只是胸中郁气凝结,加上胎气不稳的缘故,才会昏倒。”
郎中的这一句话恍若一个惊雷,瞬间就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
“你说什么?”司若尘忽然提高了声音问道,他的脸上表情都在这一瞬凝固了。
就连凤玄卿也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她怀孕了?”
郎中被两人几乎要吃人的眼神盯住,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眼前这几位贵人。
坐在旁边的司马舜华也是微微一怔后才开口道:“大夫,墨姑娘腹中的胎儿如何?”
郎中擦了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那位姑娘年轻体健,腹中胎儿也很健康,算起来大概也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墨青衿还在南郡,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不言而喻。
“来人,按照郎中的方子去抓药。”凤玄卿最先回过神来,示意身边的人接过郎中手里的药方,又看着郎中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么?”
郎中暗中舒了口气,回答道:“药物不过是外物辅助,最重要的还是要里头那位姑娘自己解开心结,否则终究是不利于腹中胎儿成长的。”
凤玄卿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他干咳一声后示意人封了赏银,将这位大夫送出去。
“主上若是怀孕了,便不能再去雁门关了。”司若尘转头看着凤玄卿,“还请凤郡王另觅良将带兵去雁门关。”
“不必了,还是我去。”不等凤玄卿开口,司若尘身后的门便被缓缓打开,墨青衿扶着门站在门口,绝美的脸上显露出几分苍白。
正是因为这几份苍白,才让她稍微退却了素日的清冷孤高,而显露出些许柔弱的姿态。披散的长发凌乱的垂在她肩上,更衬托得她眉目如画。
即使是这病态,却也美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然而,也正是这样鲜少露于人前的柔弱,让在场的几个人意识到,墨青衿不是神祗,她也只是一个人,虽然这个人并不普通。
“主上。”听到墨青衿的话,司若尘有些生气,“您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就算不替自己考虑,总该为你腹中的孩子考虑吧?刀剑无眼,若是您在战场上有个什么……那孩子该怎么办?”
听到司若尘提起孩子,墨青衿忍不住缓缓低头,伸手抚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许久之后微微笑起来:“这孩子的父母都是战场上的强者,他怎么会畏惧战场?”
司若尘:“……”
墨青衿唇畔那抹温柔胜过春水的微笑让他把已经涌到喉咙里的话又艰难地咽了回去。
墨青衿这个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墨青衿那么骄傲,骄傲到不曾把这世间上所有的男人放在眼里,却独独把那个男人放在了心上。
凤璋宸,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把刀,暗暗地钻进他的心里,狠狠地扎进他心脏不够,还要在伤口转一转,显示他完全的胜利。
司若尘缓缓地垂下眼睑,有的人,哪怕是他拼尽全力,也不能接近她哪怕一丝一毫。
他依旧记得清楚,第一次见到墨青衿的时候,是在一个温暖的黄昏。
那时候他不过五岁,因为父亲给司马家的嫡长子下毒,被司马家族赶出去,在族谱上除名。年幼的司若尘又被他的亲生父亲扔在一个破旧的道观门口。
那座道观门口有一颗巨大的银杏树,金黄色的银杏叶在院子里头铺了厚厚的一层,看上去那么暖和,似乎能够为独自在秋风里站了一天的他带去几分温暖。
他独自在院子里的树叶上睡了两天,又饥又渴的他在恍惚间看到已经去世的母亲。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饿死的时候,遇到了墨勖。那个高大威严的男人,却在他面前展示了温和的一面。
在得知了他被父亲扔在这里的时候,墨勖温和的牵起他的手,将他带进墨家。
回到墨家,已经是黄昏时分。
墨夫人听说了他的遭遇,同情不已,忙让下人取了食物先给他充饥。
他像是几天没有进食的小狼,见到了点心便疯狂的抓着往嘴里塞。
下一刻,就看到一位穿着青色长裙的女孩握着一把没有开锋的短剑从外头走进来。
女孩的个子比他略高些,她的模样比他见过的所有的女孩子加起来还好看,只是她不大爱笑,一双黝黑的眼瞳里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沉静稳重。
“父亲,母亲。”女孩对着墨勖和墨夫人行了个礼,转头看到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牡丹卷的司若尘,眼底划过一丝好奇,却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转头看向墨勖。
墨勖简单的把他遇到司若尘的经过讲了一遍,女孩闻言,转头看着司若尘:“你叫什么名字?”
司若尘嘴里塞满了点心,但是听到女孩的询问,还是立刻开口回答道:“司……马……若尘。”还未说完,便被嘴里的点心呛住了,掐着自己的喉咙猛地咳嗽起来。
因为嘴里塞满的点心,他的声音很含糊,那女孩听了便笑了:“司若尘?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叫墨娢璋,以后你就留在我们家里吧。”
从那以后,司马若尘就成了司若尘。
而女孩子在看到司若尘被点心呛到以后露出的那一抹善意的笑容,却在司若尘的脑海里镌刻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