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街上逛了一大圈,最后在一家成衣铺里头买了好几套女子穿的长裙,又采购了一大堆胭脂水粉和发钗头饰。
回到客栈后,墨青衿一脸为难的看着桌上那一大堆东西。
“怎么了青青?不喜欢吗?”凤璋宸手里把玩着一枚百蝶穿花金钗,回头看到墨青衿的表情,不觉挑眉问道。
墨青衿微微摇摇头,她……只是单纯的不会化妆罢了。
凤璋宸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看着墨青衿试探性的从白瓷盒子里头挖出一大块红色的胭脂就要往脸上抹,吓得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
“嗯?”墨青衿疑惑的抬头看着他。
凤璋宸哭笑不得的将她手里的胭脂擦干净,又道:“还是我来帮你吧。”
墨青衿乖乖的伸出手让他把自己手指间的胭脂全部擦拭干净,然后通过面前模糊不清的铜镜打量着凤璋宸的侧脸。
凤璋宸先看了看桌面上的瓶瓶罐罐,然后挑出一瓶雪白细腻的茉莉花粉,用手指匀了些在指尖,然后在墨青衿的脸上轻轻拍开。
墨青衿的皮肤本来就白,几乎与那花粉不相上下,凤璋宸便也只多用了些来遮掩她腮边的伤痕。几层白色花粉扑上去,那道伤口便大约瞧不出来了。
他又挑了些红色的胭脂为墨青衿细细的上了腮红唇脂,只是墨青衿的眉天生细长浓黑,不必再描便已经十分美丽英气。
最后,他打量了墨青衿一眼,取出一支细细的羊毫,沾了些金色的花钿细粉,沿着她腮边的那道伤疤细细描绘。
墨青衿微微闭上眼睛,呼吸间满是脂粉的甜腻香气。凤璋宸离她很近,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柔软的鼻尖落在脸颊上,有些细碎的痒意。
须臾之后,凤璋宸放下手中细笔,转身将铜镜摆到墨青衿面前,俊美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看如何?”
墨青衿睁开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镜子不算清晰,却依旧能够将她的模样大概的反映出来。
一双浓黑长眉斜飞入鬓,略施脂粉的脸上因为那抹淡淡的腮红而比往日看着更加温和了些,红唇如同花瓣一般饱满娇艳。最吸引人注意的是凤璋宸在她的右脸的伤口处用金红花钿粉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浅色桃花。
人面桃花相映红,腮边那朵桃花不但不突兀,反而衬托得她多了几分素日里并没有的娇艳妩媚。
若说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墨青衿就像是月夜下于冰山上独自绽放的昙花般高傲不容亵渎,那么在凤璋宸的装扮下的她则更像是春日里百花争艳的花园中最为夺目的花中之王,姣美妩媚又带着几分沉稳威仪。
就连凤璋宸自己也看得有些失神。
墨青衿推开面前铜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技艺娴熟,想必世子以前经常为别人化妆描眉?”
凤璋宸微笑起来:“第一次,只是在梦中已经为青青画过无数次。”
墨青衿面色微红,将他撵出房间后,换了一袭杏白底银线绣百蝶穿花软烟罗曳地长裙,由于天亮的缘故,肩头披着一件白狐皮坎肩,发间换了一支掐丝点翠金步摇,恍若美如神妃仙子。
等她有些不习惯的迈着细碎的步子出门时,就看到凤璋宸驾着一匹马车正等在客栈外头。
见到墨青衿下楼来,凤璋宸愣了愣神,随后微笑着迎上前去扶着她:“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上车吧?”
墨青衿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在凤璋宸的搀扶下坐上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上路了。
“你准备如何应付城门口的守卫盘查?”坐在马车上,墨青衿撩开车帘看着坐在前头赶车的凤璋宸。
凤璋宸将胳膊搭在屈起的腿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根靠在马车壁上,闻言回头看了墨青衿一眼,笑眯眯的回答道:“带媳妇儿回去探亲这个理由如何?”
墨青衿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摇摇头:“若是他们再盘问我的娘家姓甚名谁呢?每到年节,城门口的守卫都异常森严。”
凤璋宸趁她不注意,在她的唇角偷偷留下一吻后才懒洋洋的笑着:“放心,今时不比往日。想要入城也很简单,只需要孔方兄帮忙即可。”
墨青衿擦了擦唇角,瞪了他一眼,终究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她看着越来越熟悉的官道,思绪却飞到了很久以前。
“其实,我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她靠在马车壁上,垂眸看着道路两边不断往后退的树林。
凤璋宸微微挑眉,往后挪了挪坐到她身边去:“怎么,青青经常惹我丈母娘生气吗?”
墨青衿无语的瞟了他一眼,轻轻摇摇头:“母亲乃是世家出身,举止教养都是一等一的。她是真心的爱着父亲,但是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让她只能在人前人后表现得端庄大方。”
凤璋宸伸手握住墨青衿的手。
墨青衿淡淡一笑:“其实我知道她的不甘心,父亲是朝廷之中位高权重的大将军,自然少不了人往他后院塞人。母亲心里明明很不愿意,却也只能摆出自己主母的姿态笑脸相对。”
“小时候,她经常会在夜里抱着我哭。”墨青衿回想起那一个个被母亲苦涩的泪水浸泡的夜晚,有些不寒而栗。
母亲怨恨的抓着瘦小的她的肩膀,悲伤地告诉她关于父亲的背弃誓言,关于婚姻的脆弱,关于男人的不可信。
那时候的她不懂事,但是心底却涌起了一种迷茫和恐惧。是不是女子以后都要经历这样的生活,拴不住丈夫的心,便只能垂泪到天明。
她想要逃离这样的生活,逃离母亲怨恨的目光,逃离父母表面上的和睦和背地里的冷若冰霜。
所以当父亲告诉她,她可以向男子一样去沙场征战立功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去战场建功立业,哪怕因为她是旁人眼中的弱女子,并要为此付出更多的汗血也在所不惜。
在母亲身边看过了太多太多的不甘,但是她却从未看到母亲有想要反抗的念头。她的母亲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但是却又因为从小的耳濡目染,只能逆来顺受的接受自己的命运。
这样矛盾的想法折磨了她大半生,直到墨勖战死沙场。
墨青衿甚至一度认为,父亲死后,母亲像是得到了解脱。她再也不会点着房间里的烛火到天明,也不会用流泪的眼睛望着墨府后院那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妾室。
她甚至宽容的许诺可以让没有孩子的妾室领一大笔银子出府去。
这样的母亲,是陌生的,也是让她更加心疼又怨恨的。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宁愿一年都在北边镇守边关,也不愿意回京城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