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晶晶面前之人,乃缥缈派开山祖师座下弟子。
排行老四,名叫秦开霁。
是个能掐会算的主!
呓语座下除了他,还有许长风、梁安辞、池云阳三位弟子。
但那三位早已作古!
呓语和聂夜情走后,缥缈派交由大弟子--许长风主持。
机缘巧合下,许长风收苏凤然为弟子。
苏凤然在许长风身死后,接任新一代掌门。
而后,才是七岁的梅逸拜苏凤然为师,成了缥缈派的中坚力量。
这一代代下来,梅晶晶面对的,可真是祖师爷爷辈的人物。
“小妮子,我就知道,你要上山寻我……自打我十多年前一眼见你,就知你的未来。”
梅晶晶上前,丝毫不惧这个传闻会吃人手指的怪物,“既然你早知我的未来,就该明白,我此次来的目的。”
秦开霁摇头,“我早年练功走火入魔,时常控制不住杀人……你要我的三百年的功力,就是在冒险。”
“冒险?”梅晶晶笑了,“只要能杀了季峥,这算什么冒险!”
“那个魔教臭小子,十年前我见他,就知他会祸害了骆不离。”
梅晶晶大吃一惊,急忙问:“什么?季峥是魔教中人?!”
“错不了!邪气藏不住!”
“那为何十年前你不说出来!”梅晶晶冲人大吼,“当时,我爹爹可在场!”
秦开霁摇头,“没办法,这臭小子的命和骆不离的命,本就牵连着……一时断了,反而会招致更加强烈的联系。”
说到这,瘦骨嶙峋的人竟然大哭起来,深凹的眼窝干枯,眼珠瘪缩一半,可泪水依旧晶莹剔透。
“师尊……为何……你为何喜欢魔教那个混蛋……”
“他无耻!他下流!他禽兽!哪里配得上你的冰清玉洁!”
“你为何要丢下我们,跟他走!”
“聂夜情,究竟有什么好?!我师兄弟四人齐齐哭求都没能留住您!”
怨恨之声充斥天地,哀哀不绝。
梅晶晶相当不耐烦,她才没心思听自家祖师爷芝麻烂谷的事,于是大声斥责:“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要你三百年的功夫,去杀魔教余孽!”
秦开霁猛地止住哭声,目光流转,凶狠起来。
他死盯着梅晶晶,一字一顿说:“三百年功夫,我一滴不留!但我要你发誓,传承我衣钵后,将魔教之人杀尽!”
“我与季峥的仇,不共戴天!”梅晶晶凤眸中戾气汹涌,斩钉截铁道:“杀他并不真正解恨,我要铲平有关他的所有人!”
秦开霁点头,“十年,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
忽的,天地变色,缥缈山被一道巨大阴霾拢住。
梅逸和曾无言急忙从殿内走出,他们抬头望向昏暗的天空,心颤不已。
众弟子亦是惶恐。
那个,所谓的灭派寓言,真的要来临了吗?!
“去找师祖!”梅逸提醒,“快寻骆不离,叫他做好准备。”
“是。”
曾无言慌乱的不行,他跟上梅逸的脚步冲上山。
二人未言语,但各自内心已明了。
大凶,即将发生!
当他们来到困锁秦开霁山头前,曾无言猛地一声惊呼!
眼前,哪里还有人!
只剩一堆骨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曾无言惊恐至不行,他转脸望向自己的师哥,“为何师祖一朝化作灰迹?这不该!他有三百年功里,肉身虽死,不至于如此!”
梅已随即叫来守在山下的弟子询问,“最近一天,谁来过山上!”
那弟子颤声答:“大师姐来过!”
“完了!”梅逸一个踉跄,连退几步!
曾无言上前扶着人,忙问:“师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梅逸逢上一对紧张的眸子,心灰意冷,“师祖顷刻化灰,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将所有功力尽数传至他人!”
“艹!”曾无言暴出口了,“倘若真的是梅晶晶传承了师祖三百年功力,依照她的性子,岂不是要将天,捅出一大洞!”
“早年,我封锁她武脉就是为了怕她闯祸,这下全完了!”
“如今要怎么办?”
梅逸稳住身躯,冲底下人道:“命所有弟子集合,誓要将梅晶晶捉拿回山!”
……
江湖,在一个月之内,到处可闻血腥气味!
仿佛一夜之间,从天而降个女魔头,她将所有魔教众人的头颅堆成一座小山。
她端坐在上,用魔教教主以及夫人的人头,做成了酒器,大口喝酒!
覆灭魔教,在江湖正道看来,是件好事。
但好事过了头,也就变成了坏事。
一个人一旦强大到无敌,便有太多的人担心受怕,怕这空前的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
不知是谁胡言乱语,说这个女魔头身上功力举世罕见,只要抓住、用药控制,再以她为武器,便能一统天下。
这话,在江湖上流传,皇宫内院亦是议论纷纷!
所以……不久之后,凭空生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朝廷的千军万马,如约而至!
顿时,铁蹄震天,杀声震天。
梅逸躺在血泊之中。
不远处,就横着徐意柳的尸体。
楚阳仅剩一条胳膊,半条残腿!
他苟延残喘的爬至他的师父面前,伸手从人脖颈下穿过,让梅逸枕着。
血红的天色下,并未因抽搐不停的剧痛而显得凄惨。
相反,楚阳安安稳稳的闭起双眸,回忆着多年前的一幕幕。
那是一年除夕,身为乞丐的自己,烧的不辨东西。
他缩在墙角,全身扯疼。
人说,死在除夕夜是件极为不吉利的事情。
所以,那些乞丐容不得,楞是将他从破庙中拖出来。
高大乞丐踩踏出的肮脏雪水,拉着人的脚踝走着。
皑皑白雪,被一躺地的人,生生划出一道淤泥深痕。
濒死的人被厚雪浸满了单衣,他全身却似坠入了冰窖,冷的哆嗦不止,大团的寒气冰渣堵在心口,越撑越大,似要把皮肉戳破。
乞丐将他放置路边,唉声的问他有什么遗愿,纵然实现不了,至少可以让天上的神灵知晓。
那时的自己,身子已被纷纷扬扬的大雪遮去一小半,落雪叫他睁不开眼,他感到万分的冷,无孔不入的冷,冷的他骨头生疼。
他还能有什么遗愿呢?
楚阳用尽最后的神识想着……
他讨厌冬天、讨厌寒冷、讨厌在落雪之中伸出皲裂红肿的十指沿街乞讨!
他爱春天、爱温暖、爱穿着单衣用纤长的十指在泥土刨些嫩芽充饥!
他清楚记得当时自己的遗愿:
---不过是,想死在一个温暖的地方!
人走后的片刻,小路之上,楚阳听到嚎叫。
是野狼的叫声。
他艰难撇过脸去看小路的尽头。
依稀看见一群饥肠辘辘的恶狼朝着自己缓缓走来,那泛着绿光的光让他临死之际的双眸内,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雪花。
那一刻,他没有多想,只是闭上眼睛,将泪水囚困在框内。
就在舌尖舔舐着手指的一刻,楚阳颤抖默念,“给个痛快,咬脖子吧!”
本该是绝望之渊,却天降一道光。
一声呵斥,划破寂静的苍白乾坤,破风万里而来!
那是楚阳听过的、最刻骨铭心的声音!
很快,有人一试自己鼻尖,果断脱下外衣将自己裹紧。
他将他从雪地抱起,双臂紧紧搂着,快步离去。
怀里的温暖,恍惚如梦!
小小的身躯,泪水一个劲的汹涌。
楚阳极力伸出冻害流水的五指,抓向高空,企图一试那模糊的深邃眉目。
当空处,却被一只大手稍稍握住。
然后,缓缓塞入衣袍之中。
那一刻的十指相握,叫一个稚童,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温暖!
……
“师父。”
“楚……楚阳。”
“是我!”
血泪在脸上相遇融合,楚阳露出一丝微笑。
在这最后一刻,他如愿了!
他终于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与自己欢喜之人排排躺着。
“不离,人……人呢?”
“逃了。”
“好……逃出去好……只要他活着,缥缈派就有希望!”
楚阳双眸朦脓着一片,他哽咽问道:“师父怕冷吗?”
梅逸生气尽失,嚅嗫,“师……师父不怕……只……只是,连累了你。”
“师父,弟子的命就是你给的,谈什么连累,见外了。”楚阳略开心道:“这算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吗?”
“楚阳你……”
“多年夙愿,以这种结尾,倒也不错!”楚阳深情的望向人,“师父,多年前,你从雪地里将我抱起,搂在在怀里,就在那重获生机的那一刻,弟子就把心给了你!”
“而这次,黄泉路冷,徒儿定不让师父……独行!”
“你……这是。”
楚阳用残存的五指抚摸上人的脸,爱意无限,“师父,弟子……思慕您多年!如今,得偿所愿,死而无憾!”
“你何时的事……我,我竟不知……”
“那年的大雪,有着令人刻骨铭心的寒冷和温暖,寒的是天气,暖的是一个小乞儿全部的身心。”楚阳望向被血气染红的天空,内心如同三月花开,他万千感慨:“是你……暖我皮肉、温我冷骨、沸我鲜血、救我神灵!”
“楚阳,你竟……竟然……”
“对,时间万般纠结,就是在你救下我的那一刻,便生根发芽,随着年岁渐长,苦藤遍野了……”楚阳倒完多年苦水,万般温柔涌上心头,他轻轻在人额前落下一吻,断断续续道:“梅逸,我爱你。”
接着,有人用仅剩的胳膊,将缥缈派师尊的脖颈,牢牢搂住,拥在怀里。
两俱身躯逐渐冷却。
他们逐渐僵硬,逐渐消失在血腥的尘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