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冬希从钱亮亮分手的时候拿临别赠言式的话,就是那句“越是有钱的人越要好自为之,希望你能够平安顺利的出国”的话,让郝冬希突然察觉到,他所做过的一切有人并没有遗忘,尤其是他起家的财产来源如果深究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判几年。前几天,阿蛟拿给他一张《南方日报》,上面正在讨论国产资本家应不应该追究原罪的问题,他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过去做的那些走私逃税的事情,就像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刀子,随时可以砍下来让自己身首分离,而且广大人民群众还会拍手称快。
“你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郝冬希挺不高兴阿蛟在这个时候拿给他这种文章,这让他原本并不平静的心更加慌乱。作为大东南集团的董事长,场面上他应付得很好,指挥若定,胸有成竹,说话办事爽快利落,好交朋友等等,都是他奉献给外界的公众形象。然而,他唯独不敢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内心,极力想摆脱的就是自己的过去。阿蛟交给他的这篇报纸,让他再次面对自己的内心和过去,所以他很不爽,很不耐。
阿蛟风平浪静:“没什么啦,让你该做什么抓紧做啦。”
郝冬希不再吭声,他的心思,阿蛟已经摸透了,她这是在催他尽快出国,尽快跟远在澳大利亚的儿子会合。
郝冬希加紧了出国的动作,把国内的生意委托给集团的其他合伙人,然后就拿了护照和阿蛟匆匆忙忙的离开了鹭门。在机场过安检的时候,他却被留了下来,安检的答复是,他的手续不健全,不合格。奇怪的是,阿蛟却并没有受到留难,如果要走,可以马上登机。
郝冬希虽然气恼,却也紧张、心虚,如果是正常旅客,遇到这种事情肯定要闹到安检的领导那里去问个究竟,郝冬希计较了几句,安检人员说我们是按照有关部门的通知办事,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到出入境管理部门咨询投诉。郝冬希却不敢继续纠缠,只好灰溜溜的提了行包到机场服务柜台取回了自己已经托运了的行李。
阿蛟虽然没有受到留难,但却并没有把他留下来自己一走了之,阿蛟也留了下来。两个人退了机票,郝冬希埋怨阿蛟不应该留下来,这个时候了,出去一个是一个。
阿蛟非常冷静,态度坚决:“你不去,我一个人跑去干嘛?”
郝冬希说:“陪儿子,还有生意呢。”
阿蛟淡淡地说:“没你哪来的儿子?没你生意又有什么用?”
郝冬希难得的感动得想哭,如果不是阿金在车上,他一定会抱着阿蛟大哭一场。他已经明白,机场安检所说的手续不全、不合格,都是托词借口,真正的原因就是:他已经被有关部门通报限制出境了。
郝冬希恼怒异常,他自认为并没有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自认为自己经商多年,并没有亏着谁、得罪过谁。而且他过去做的事情,鹭门有成百上千人都做过,再推而广之,在中国,马不吃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并不仅仅是一句俗话,而是现实,凭什么自己就要成为时代错误的替罪羊?凭什么偏偏要揭发检举自己?他把怒火和仇恨集中到了那个可能的检举揭发自己的人身上。
在他认识的人中间,唯有钱亮亮当他的面提及过这事情,尽管他说得非常委婉、非常隐讳,可是郝冬希确信,他知道事情的底细,而且很可能知道得还非常仔细,他迫不及待的要从钱亮亮那里查找线索,他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至于找到那个人之后将会怎么办,他还没有顾得上细想,他现在最直接的念头只有一个:找到那个揭发检举他的人。
在郝冬希打电话找钱亮亮的同时,阿蛟也拨打着电话,她找的是一个闺密,闺密的老公是出入境管理局的处长,也是中国是休闲会所的贵客。相比郝冬希,阿蛟更加冷静一些,她相信,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搞清谁揭发检举了自己,而是要弄明白事情有没有摆平的可能:“说好了啊,晚上六点整,金凤凰酒店,不见不散啊。那好说,吃晚饭了唱歌还是泡汤,随便你们啦。”
有了问题摆饭局,有什么困难到饭局上解决肯定比正常渠道要顺畅得多,这就是中国式饭局的一大特征。阿蛟已经约好了那位处长,晚上在饭局上尽可以跟他畅所欲言的探讨一下,事情的可能结果,有没有可能摆平,该走哪条路子去摆平。
阿蛟的事情已经办妥了,郝冬希还在跟钱亮亮纠缠,钱亮亮一口咬定,自己绝对没有到任何地方检举揭发他郝冬希,退一万步说,即便他想检举揭发也没有任何证据。这一点郝冬希倒是相信,他想要的是钱亮亮那些话头的来源。钱亮亮又说他那些话没有任何来源,就是他自己给郝冬希提个醒。郝冬希约他一起坐坐,钱亮亮客气但却坚决地谢绝了。钱亮亮倒不是对郝冬希有多深的成见,而是他现在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郝冬希还没说完,钱亮亮就已经挂了电话,这让郝冬希很不平衡,喃喃骂道:“干你老,现在也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阿蛟在一旁提醒他:“你现在不是头家了,还想让人家像过去一样可能吗?我看钱亮亮那个人不致于坏我们。对了,今天是那个咪咪火化的日子,他心情肯定不爽。”
郝冬希问她:“你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没给我们说?大白天你贴那东西干吗?”
阿蛟大白天在脸上贴了膜,边跟郝冬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边用润肤霜擦抹两臂,她非常在意自己那白皙圆润犹如嫩藕的双臂,夏天,她极少把双臂暴露在太阳底下,做美容也从来忘不了用各种各样的美肤霜、润肤膏毫不吝啬的往胳膊上擦抹:“我是听阿金说的,反正你我都不去不了,我也就没给你说,那种事情,能不去就不去,火葬场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对了,你准备好,今天晚上我叫了阿英跟她老公一起坐坐,问问情况。”
郝冬希这才明白阿蛟为什么现在就开始贴膜了,她实在为晚上的饭局做准备,这方面女人永远比男人用功。他不得承认,对待出国受阻这件事情上,阿蛟比他处理得更加得体、有效。
当天晚上,郝冬希和阿蛟如约来到了金凤凰大酒店,实现阿蛟已经订了包厢。那是一顿典型的中国式饭局,作局的是阿蛟,郝冬希属于局托,而阿蛟的闺密和她那位在出入境管理局当处长的老公就是局首,俗称主客。杯觥交错、酒酣耳热之时,阿娇把话头引上了出国,接着自然而然的把他跟郝冬希出国,在安检的时候被卡住的事情给处长说了一遍。
“我们又没有做任何犯法的事情,也没有携带不准出口的东西,你说说现在的事情,没地方说理去,说不让你出就不让你出,飞机马上就要开了……”
处长笑呵呵地纠正她:“是要起飞了,不是要开了。”
阿蛟拍了闺密一巴掌:“你看你老公,人家说事呢,他不替我们主持公道,经抓我的话头。”
处长问郝冬希:“安检不让你们出境,总要有个理由吧?到底怎么说的?”
郝冬希这才正面出击:“没说具体的,就说我的证件不合格,我再追问,他就说让我们到出入境管理局问。”
处长纳闷:“限制出境的审批手续非常严格,不是想限制谁就能限制谁,既要有司法正规手续,比方说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的立案通知,还要经过层层审批,我就是管这事的,我又不是不认识你们,从我手里过的审批材料没有你啊。”
郝冬希半信半疑:“真的?”
处长肯定:“当然是真的,如果有你的材料,我不可能记不住。”
阿蛟猜测:“会不会是别的单位通知的?”
处长拿不准了:“不会吧?千条万线都要通过我们啊,这样吧,我回头查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阿蛟的闺密宽慰他们两口子:“也可能是安检的弄错了,你们别着急,没吃冷年糕,不怕肚子疼。”
阿蛟和郝冬希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他们吃过冷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