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还是冷着一张脸，明显有些六亲不认了，生气的时候连李和都不爱搭理。
“不知。”他冷冰冰的回答道。
李和无奈的一笑，“我怕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琰儿，你是第一次失控了，你还记得吗？”
李和的话仿佛终于唤回了一点李琰的神智，他深深的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答道。
“没失控。”
“有没有失控，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李和轻叹了一口气，“阿堑对我说，你曾在军中五次大发雷霆，八次惩治过手下的副将，就连阿堑都不知道被你骂了多少回，更有甚者……”
李和的面色也有些冷了下来，“你在战场上也失控过两次，还误伤了一个小兵，幸好他伤的不重，也没有怨怼你，否则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李琰当然知道。
轻则搞得衮州那一带的人怨声载道，开始不信任他这个统帅，重则被朝廷拿住把柄，大肆宣扬，让天底下的人都以为李琰是一个暴虐成性的人。
李琰的头更低了，他终于坦白了自己的错误。
“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李和满心都是无奈，他也拿自己这个弟弟没有办法，更知道他心中的痛，从前大家一直不敢提，但今天李和却不得不提了，否则李琰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陪葬进去。
“你知道反叛和起义的区别吗？”李和问道。
李琰抬起头来，茫然的摇了摇头。
他的确不知，他现在甚至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去做，就去做了。
李和用折扇轻轻的敲打着自己的掌心，“如果你是出于正义，自然是起义，如果你是因为一己私心，当然就是反叛，可是这两者之间应当有明确的界限。琰儿，你仔细想想，你现在做的这些到底是因为你的初心，真的想让天下百姓都不流离失所，有真正的好日子过，还只是为了给涟漪泄一口气？”
李琰被李和问住了，他几次三番的想开口，却无话可说，到最后只好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知道你难过。”李和说道，“从她过世时起，一直到现在，你从未掉过眼泪，可是你在消磨自己的心血。我也知道，涟漪的死和李锦他们脱不了干系，可是这不是你屠尽天下的理由。”
李和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几乎没有一丝波澜，可是却如同一记重锤一样狠狠的砸在了李琰的心上。
他脑子嗡的一声，猛的清醒了过来。
是啊，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去做这些事的呢？
当他在战场上杀红了眼，不分敌我的时候。当他因为副将的战略安排不符合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当他满心都是怨恨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不是，他只是单纯的想给风涟漪报仇罢了，仿佛这样风涟漪就可以回来似的。
可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掀翻了朝廷，杀遍了所有被他认为有罪的人后呢？
他会干什么？
他会不会把剑指向曾经被他保护着的那些人？
李和拍了拍李琰的肩膀，“我没有想让你立刻放下仇恨，这对你来说太难了。我并不是一个纯善之人，当初避世是为了保全自己，后来救别人也是为了能有一个好名声，让别人想把刀对向我都没有理由，所以我今天说的这些话也真的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李和长叹了一口气，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
“你如果继续失控，不仅会失了民心，更会变成千古罪人。所谓的起义和反叛也不过就在于别人的一念之间。琰儿，你明明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别毁了自己。”
李和起身走了，关门前，李和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里面的李琰。
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一人。
曾经他的天地人间是风涟漪，现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
李和关上了门，宋堑和唐生立刻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低声问道。
“王爷，他没事吧？”
“会不会想不开啊？”
李和摇了摇头，“不会的，我想过了今夜，他会想明白很多事。”
里面忽然传来了李琰压抑的哭声，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场痛哭，真的迟到太久太久了。
李琰把自己关了整整一夜才出门，外面下了雨，雨滴顺着廊檐滴答滴答的往下落，李琰站在门口呆看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
“阿漪，如果你在的话，也一定希望我能好好的吧？”李琰低声的自言自语道。
片刻后，旁边躲了许久的宋堑终于敢凑过来了。
“王爷，睡醒了？”
“嗯。”李琰淡淡的点了点头，忽然趁着宋堑没有防备，一手肘砸在了宋堑的肚子上。
“让你嘴欠！什么都说！”
宋堑被李琰追的满门廊跑，“哎呀你怎么打人啊？和亲王！救命啊！”
李和推开门，笑看着他们二人。
他就知道李琰一定能想明白的。
打打闹闹了一整个晚上，才终于说到了正题。
“李锦谈和，要求我们撤掉北疆和衮州一带所有的大军，作用交换条件，衮州一带将成为我的封地。”李琰说道。
李和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看来他身边的那个丞相果然很不称职。”
竟然出这种馊主意……
难道李锦这么说了，他们就会相信吗？
李锦分明就是想把分散的兵力集中起来，先搞定一处，然后再针对另一处。
这个逻辑傻子都想的清楚，李锦年纪小不知道说话的艺术，可是他身边的那个秦楚萧都不知道提醒吗？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来。
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笑了半晌，李琰才开口。
“所以为了制衡，我告诉李锦可以休战，但衮州的兵力会转移去北疆，戍守边境。”
李和轻笑，“但是朝廷大军胜在人多，若真的正面交锋我们很难取胜，且一定要防备李锦对衮州一带下手。”
“所以……”李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可以请真正的王牌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