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向明生发的已经坐上高铁的消息,向欣欣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本以为自己会为向省三成空巢老人兴奋激动,买了酒准备一人在宾馆里庆祝,却一点心情都没有。
甚至都不想在群里说话,只是让她们把之前整理的向阳生的笔记寄到花镇。
没有心情庆祝,向欣欣就想出去散散心。
向省三今天起了大早,把院子收拾干净,又做了早饭,父子俩像平常那样坐在一起安静的吃了饭,然后向明生就拎着箱子出门了。
21年前,向阳生带着向欣欣要走到车站去,向省三可以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21年后,出租车就在门口等着,向明生只需要在门口坐车,在伸出头嘱咐向省三好好照顾自己,别担心,就离开了。
“爸,谢谢你。”
这是向明生离开拥抱他时,在他耳边悄悄的说的一句话。
向省三心中一软,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上车,然后看着车里那个模糊的影子消失,站在门口很久,这也是离别的一天,却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因为向明生会回来。
这个离别有期限,应该有所期待。
向省三转身进了灯笼铺,像往常那样坐下画图,明年5月的旅游美食节,他还要做大量花灯为花镇宣传。
其中有两盏大型走马灯,一盏介绍花镇景点,一盏介绍花镇历史和美食,现在还在设计中,向省三拿起笔,画了几张都是废稿。
最终他再也画不下去,承认了现实。向明生会回来,向家花灯的继承人却遥遥无期。
向省三感到了孤独,脑中控制不住的开始回忆,21年前,在向阳生父女离开时,他坚持认为自己根本不害怕孤独,手艺人的孤独是宿命,至少向家是这样。
但他却越来越不想在灯笼铺里待着,恰好有朋友邀请就去了外地和其他流派的花灯手艺人交流学习、或者去外地做花灯,顺便想知道别人是如何解决手艺传承问题。
总之不想在自家灯笼铺里待着。
后来碰到了幼失怙恃的向明生,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带来灯笼铺,从此有了家人,就不再外出。
向明生临走前的那声谢谢,他又何尝不该谢谢向明生,让这原本应该孤寂的21年变的温暖。
现在,向明生的离开又让停滞21年的孤独冷清重新开始,而向省三却无法表达,既不擅长,也因为时不时就有游客来买花灯。
到了中午,灯笼铺安静下来,向省三静静的坐着,直到许诚提着菜走进来。
许诚知道他今天的心情一定会失落,也知道不会表露感情 ,只会默默的在心里消化,展现在外人面前的只是一副沉默又冷漠的样子。
“向老师,我来蹭饭了。”
许诚爽朗的笑和声音让略显冷清的灯笼铺立刻热闹了点,向省三知道他的好意,强打精神回应这份好意。
“来就来,怎么还自带菜的?”
许诚笑嘻嘻的解释。
“小向上高铁给我发信息,说你今天肯定会忘记买菜。”
向省三轻轻的哼了一声。
“就他知道的多。”
许诚说是来蹭饭,也没闲着一直在打下手,给向省三说些工作上的趣事,见缝插针的说了一下向欣欣。
向省三的神情淡淡的没有什么变化,许诚想到老宫灯的事,暂时先把调解爷孙俩感情的事放一放。
许诚陪了半个下午就得回去,现在社区忙,他只能请几个小时的假,向省三也知道他忙,让他赶紧回去。
“我又不是个孩子,不需要大人24小时陪着,还得做花灯呢。”
话是这么说,等到许诚离开,灯笼铺里又变得冷清,这还只是第一天。
向省三埋头做花灯,手机在旁边振动,是向明生的提醒消息,让他别忘了吃饭,还发了几张学校环境的照片,让他别担心。
从照片上看,向明生的心情很好,像是一只刚出笼子的鸟,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和新鲜。
向省三放大照片仔细看着他的笑容,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孩子开心就好。
夜色渐浓,向省三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今天看似忙活了一天,实际产出不大,好在他有规划,不会影响大美食节的花灯展出。
没有心情吃饭,也没有心情做别的,想了想拿上二胡去了江边。
依旧是人少的那个老地方,挨着江水,路灯昏黄黯淡,正好可以遮掩向省三失落的神情。
每个人都有目标和归途,就他没有。
他把迄今为止的人生翻来覆去的想,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不明白到底哪一步走错了。
马上就要70岁了,他还有精力培养一个继承人吗?就算有精力,又该去找这个人呢?
向省三想,如果强行留下向明生呢?这也毫无意义,最终只会让向明生恨他,就像向阳生那样。
向家花灯似乎真的要毁在他的手里了。
向省三的愁思和茫然全都由手中二胡倾诉了出来,安静的坐着,看着永不停歇的江水,心情要比之前舒缓一些。
在他不远的地方,向欣欣正在默默的看着他。
人们会对老人和小孩有同情心,尤其还是个伤心的老人,尤其这个老人还是自己的亲爷爷。
向欣欣也不清楚,本来好好的一桩生意,为什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甚至有一瞬间,她有了后悔之心。
但很快,向欣欣就告诉自己,即便没有她,向明生也会离开花镇,向省三迟早都要面对今天。
怪谁呢?
要怪就怪……反正不能怪她。
听着曲调悲伤的二胡,向欣欣决定消停两天,也让自己的心情舒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