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脑子转得飞快:“标定目标?标定谁?咱们?”
“对。”林峰点头,他的话语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鬼子的小股骚扰,被咱们的猎杀队打得抬不起头。竹下俊那个家伙,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他这是改变战术了。”
“他放弃了用小部队跟我们玩捉迷χαν的战术。他要玩大的!”
林峰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他们所在的后山位置。
“他知道我们的指挥部、我们的兵工厂,我们的一切,都在这片山区里。但他不知道具体在哪一个山头,哪一个山沟。这五个人,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是鬼子炮兵的‘眼睛’!”
“一旦让他们找到一个合适的观察点,用这个仪器,精确测定出我们兵工厂或者指挥部的坐标。那么接下来,迎接我们的,就不是十几人的骚扰小队了。”
林峰顿了顿,环视了一圈众人煞白的脸。
“而是几十公里外,鬼子炮兵阵地上,成百上千发呼啸而来的炮弹!”
“轰!”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仿佛响起了一声剧烈的爆炸。
整个后山,兵工厂,仓库,指挥部……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片火海中化为乌有的景象,清晰地浮现在他们眼前。
这才是真正的“斩首”!
“他娘的!”李云龙一声怒吼,手里的那个精密仪器被他狠狠砸在地上,却又在最后一刻收住了力,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他气得在原地来回打转,胸膛剧烈起伏。
“老子刚把家底攒起来,刚过上两天好日子,这狗日的竹下俊就要来掀老子的桌子!”
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刺骨寒意。
“马上!”李云龙猛地转身,对着门口吼道,“通讯员!去把张大彪给老子叫来!让他带上猎杀队,把豹子沟那五个鬼子,给老子剁成肉酱!”
“是!”门口的警卫员刚要动。
“等等!”林峰再一次出声制止。
李云龙的火气全冲着他来了:“等什么等!林小子,这都火烧眉毛了!再等下去,鬼子的炮弹就落到我们脑门上了!”
“团长,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打掉。”林峰异常冷静,“杀了这五个人,竹下俊明天就会派十个,二十个人来。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好运,能提前发现他们。”
赵刚立刻明白了林峰的意思:“你是说,要利用这次机会,做点文章?”
“对。”林峰点头,“这五个人和这个仪器,对我们来说,不是危机,是机会!一个巨大的机会!”
李云龙的火气被这句话压下去了一半,他狐疑地看着林峰:“机会?什么机会?”
“第一,抓活的。”林峰伸出一根手指,“我们必须抓一个活口回来。审问他!我们要知道,鬼子的炮兵阵地在哪?他们调来了什么炮?是山炮还是野炮?有多少门?这些情报,比杀一百个鬼子都重要!”
“第二,缴获。”林峰的目光,落在那台炮兵观察镜上,眼神灼热。“这个东西,我们必须完完整整地拿到手!团长,你忘了咱们的炮营了吗?咱们有炮,但打不准!只能概略射击!有了这玩意儿,咱们的炮兵,也能长出千里眼!也能指哪打哪!”
抓活口!
抢仪器!
李云龙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他那股子土匪的精明劲儿又上来了。是啊,光杀人有什么用?杀鸡取卵是傻子才干的事。把鸡抢过来,让它给咱下蛋,才是最划算的买卖!
“他娘的,有道理!”李云-龙一拍大腿,“可是,这活儿不好干啊。又要抓活的,又不能把那铁疙瘩弄坏了,这比绣花还难。”
“所以,不能用老办法。”林峰的计划已经成型,“不能用机枪扫射,不能用手榴弹覆盖。得用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把肿瘤切下来,还不能伤到旁边的血管。”
他看着李云龙,缓缓说道:“我们需要全团最好的狙击手。”
“王喜奎!”李云龙脱口而出。
“对,就是他。”林峰的计划清晰而迅速,“让王喜奎去。给他配一个最好的观察手。再从一营挑两个身手最利索的战士,负责潜伏摸近。由张大彪亲自带队指挥。”
“这次行动,目标不是全歼,是‘外科手术’。王喜奎负责远距离精确清除掉最具威胁的目标,比如操作仪器的军官和机枪手。张大彪带人趁乱冲锋,打晕一个,抢了东西就撤!绝不恋战!”
一套全新的,针对特种作战的战术,被林峰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
指挥部里,再也没有人说话。
李云龙看着林峰,那感觉,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一样。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想出别人想不出的招。
“好!”李云龙猛地一挥手,这次不再是暴怒,而是带着一股狠辣的决断。
“就这么办!通讯员,命令张大彪,让他立刻到指挥部来!不,让他直接去挑人!带上王喜奎!告诉他,这次不是去打猎,是去给老子偷鸡!不但要把鸡偷回来,还得把那个会下金蛋的鸡窝也给老子端了!”
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达下去。
夜色,渐渐笼罩了晋西北的山峦。
豹子沟南侧的一处隐蔽山脊上,几丛灌木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张大彪趴在地上,举着望远镜,手心全是汗。
在他旁边,王喜奎已经架好了那支被他擦得锃亮的莫辛纳甘。他调整着呼吸,整个人和冰冷的岩石融为一体。
在他的瞄准镜里,十字线稳定地锁定在八百米外。
那里,五个鬼子兵正围着一个三脚架忙碌着。一个戴着眼镜的鬼子军官,正俯身在那个奇特的仪器上,嘴里不停地报着一连串数字。他的方向,正对着独立团后山兵工厂的大致方位。
王喜奎的食指,轻轻搭在了冰冷的扳机上。
他只需要轻轻一扣,那个鬼子军官的脑袋,就会炸开一朵血花。
但张大彪的命令是,等待。
等待最佳的时机。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