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饭桌上，宋阿姨熟稔地握住我的手道：“铃铃听你爸爸说了吗？想去哪个国家啊？”
我讷讷地缩了一下：“我成绩不太好，就算申请也申请不到什么好的大学吧……”
她仿佛是有些急，叭叭地说着没有这回事，到时候读个预科出去没有问题。
我望向我爸，低声问：“留学真的很贵，云笙哥哥就在美国上学，他成绩比我好，一年一百万不止。”
云笙是我的闺蜜，她家不缺钱，哥哥一个人住在纽约的公寓里，我故意忽略了合租房的价格，往多报了一点。
我爸看了宋阿姨一眼：“我查的还真没这么多……公司这边近几年确实不景气，学费拿出来没问题。咱们家不比云笙家，你出去了也可以做做兼职什么的，锻炼自己还能补贴补贴生活费嘛。”
我愣住了。
他给宋阿姨买了一排香奈儿，制造惊喜送了十六万的包，到我身上就是一句“你应该做兼职锻炼自己”轻描淡写而过。
我一下没了胃口，赌气地放下叉子：“爸，我就不能出去吗。”
他瞪了我一眼：“你的成绩在国内能上本科吗？别任性，拿着你的旧护照去把证换了，到时候直接去办签证。”
我张了张口，像一桶冷水浇在了身上。
敷衍答了几句，我颤抖着手打开手机，在评论区里发了回复。
“我爸上周才送了我阿姨十六万的包，但他说生意不景气，我可以兼职锻炼一下自己，很强硬说要送我出去。”
网友都在下面蹲着，不到十分钟，帖子的浏览量又翻了个倍。
“慕名而来，这爹太离谱了点吧，妹妹都还没成年说这种混蛋话……没钱就别出国啊。”
“更可恶的是家里明明供得起偏要骗妹妹啊，公价十六万的包我能想到的就是某顶奢了，配货都得好几十个。”
评论区里，姐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谴责我爸。我有些郁闷，删删减减问。
“姐姐们，我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还是死咬着说不出去了吧。”
网友见我转变想法，忽然转了个弯劝我好好学习，先不要想这些事，读完高中去把爸爸的公司拿在手里云云。
忽然，一条消息映入我的眼帘。
“不是…这不符合常理啊，你爸爸怎么这么强硬，留学这事儿哪有这么快的，预科语言考试，你爸是不是打算和你后妈要孩子？”
我的脑袋嗡了一下，像列车轰隆碾碎我的耳膜。
“有可能啊，说不定后妈已经怀上了，所以才这么急吼吼地要送妹妹出去。”
“那可不妙啊，到后面瞒不住了估计就撕破脸了，她爹也完全可以说妹妹已经成年了不给生活费……你妈妈那边能供你吗。”
联想到宋阿姨前些天摔倒时我爸惊吓的大动作，我陡然心惊。
她从毯子上摔下来时，左手死死地护住肚子不放手，脚形成一个别扭的姿势才扭伤的。到医院后，我爸前后照顾了她一周多，鸡汤补物齐上阵，现在都没从医院彻底搬出来。上个月和我去演唱会带了小饼干，她当即在座位上干呕了一下。
还有她手上的金镯子，我爸给她买的包…
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有了答案。
我愤怒地站起来，握紧门把手。
我压根不在意我有没有弟弟妹妹——就算有了，我也会平等地对待他们。但我爸图谋把我丢弃，当他第二个小孩的绊脚石。
今天我爸的生意伙伴会来家里和他喝茶。
我心生一计，冲出房间对着我爸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在我爸错愕的表情里痛哭。
“爸爸…别送我去留学了，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不想让你和宋阿姨太辛苦……”
我睁了睁眼睛，让我的泪水奔涌而出，敛下的眼神逐渐变得狠厉。
跟我说没钱——那让我看看，钱到哪儿去了？
4
我爸的生意伙伴是云笙的爸爸，他认识我，随即拍着我爸的肩讪笑：“老季啊，孩子愿意在国内学，干嘛非把铃铃送出国。”
我爸怔忪两秒，手忙脚乱把我扶了起来。
我流泪道：“我不愿意给家里增加负担…云笙说云宵哥出国就得在学区附近买套房，云叔叔，您说是不是？”
云父忽然被点名，点着头道：“啊…是是是，确实我给云宵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可贵呢。”
我爸表情尴尬。
云叔叔笑着转过头，很明显，他已经因为我的打断带了不悦，但还是强撑着回答道：“老季，你别不忍心花这笔钱，国外乱着呢——这样，你先处理家务事，我下次带着我家臭小子来给传授下经验？”
我爸的脸逐渐变成了青紫色，他敷衍了几句把付叔叔送出门，转头脸色不虞。
他捏紧了拳头，眉头紧皱：“铃铃，你知道和付家合作的这一单多么关键吗？你一直很懂事，怎么今天忽然没有眼力见了？”
我盯着他，老好人的面具逐渐被卸下，他的五官逐渐变得扭曲。
我淡淡开口：“爸，我不想端盘子，我出去留学不是为了服务别人的，我需要一个保障……”
“所以你就在外人面前冲我要房子？”
我向前一步，望向他的眼，不卑不亢：“爸爸，我不知道云叔叔在，我只是想好了不去留学了，所以出来告诉你。”
他听到我不去留学四个字，嗓音一下子冲破了房顶：“你长那么大脑子是猪吗？房子，房子，一个房子多少钱你不知道？多少人没你这条件，你还冲我伸手要钱？人家网上拿全奖生活费自理你怎么不学学？就知道学你妈！败家是吧？”
我捏紧了拳头，他说的是，如果我爸是个普通人，我一定努力学习补贴家用。但他偏偏隐瞒他的收入，不告诉我真相，果然是打算把我丢在外面给他的新孩子腾位。
我抹了把脸：“爸，我只是想给我自己生活一个保障，您国内生意不好，万一哪天断供，我滞留在国外……”
似乎戳穿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我爸眼神忽然凶狠起来，恼羞成怒地抄起鸡毛掸子指着我大吼：“跪下！”
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我让你跪下！”
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撇了眼镜，破口大骂：“反了你了…反了你了…我养你这么多年你这么想你爹？白眼狼！养个狗都比你好！一天到晚想着算计你爹，还把主意打到了你阿姨身上！你就该跟你妈滚出去！”
我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
这么多年，他总算说出了自己的实话，之前装着五好爸爸的面具和名号，甚至踩着它营销自己的公司和产品，拼命演着戏。
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我之前跟他完全不亲昵，哪怕是他示好的动作我也觉得不自然，原来他早就厌弃了我和我妈。
他指着门大吼：“你滚出老子的家门！去找你妈！老子没你这个女儿！”
余光里，我瞥到了卧室里射过来的一道眼神。
宋燕梅，看戏看得真爽啊。
她拖着拖鞋慢慢腾腾地走过来，和风细雨地哄着我爸，转头脸上一阵埋怨：“阿铃，你爸年纪大了，别老气他，好好说话。”
我嗤笑一声，她笑容已经划开了一个弧度，宽松的家居裙下，小腹若隐若现。
我迈步走了出去，顶着一个巴掌印到了我妈家。
她和我爸离婚后，如愿以偿嫁给了自己恋爱脑发作的二婚教授，六十五岁，前些天受了伤，躺在床上全靠我妈端屎端尿。
我坐到沙发上时，我妈疲惫地解下束发的绳子，试图掩盖脸上的劳累，不耐烦地问我：“你来干什么。”
她倒了口水抿道：“我不会跟你回你爹家的。”
我噗嗤笑出声来。
虽然我爸和后妈不是什么东西，但显然先出轨的我妈也不是什么好种。
我将头发别在耳后淡然道：“你想多了，我爹二婚都多久了，前些天还给小后妈买了个爱马仕，马上要丢我出国给他俩二人世界腾地儿呢。”
她抹了抹油腻的头发：“怎么？就来找我了呗？”
“先说好，我不会要你的。”
她捧着脸幸福地歌颂了十分钟的半瘫痪流口水老公，还拿着我爸给她的离婚补偿金和嫁妆补贴老头的四十岁啃老大儿子。
我忍无可忍，扔给她一张银行卡。
“跟我去坑便宜老爹的钱，三七分，你三我七。”
我妈翻了个白眼：“你求我办事，你让我拿三？”
我端详了她半晌，哼笑了一声。
她的脸上不再有之前精心保养的痕迹，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和细纹，连手都比之前粗糙了些。
我爹给她的离婚费早就被她尽数花完。二婚嫁的老头是荣誉教授，但如今年龄大了，脑子看起来也不行，下面有个废物儿子躺在啃老，她过得不可谓不难。
她果然扭捏地犹豫了几下，收了卡。
“答应了？”我轻笑。
她坐紧了一些，手在我脸上顿了顿，抚摸着我脸上的巴掌印道：“你爸……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他装得还是太好了。”
5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母爱作祟，我妈让我在她家里睡了一晚，第二天还破天荒地送我去了学校。
脸上的巴掌印没有消干净，云笙摸着我的脸心疼道：“你爸也太过分了吧…我刷到你那个帖子了，所以你还出去吗？”
我抹了把脸：“当然，在国内待着只会被他和我后妈算计到一分钱也没有，还不如出去。”
云笙点点头，把云宵的微信推给我，在我疑惑的眼神下道：“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哥，语言考试什么的。”
她哎了一声：“要不你下学期跟我去上预科，然后我们一起申加拿大吧，我爸都给我买好房了，我俩啥关系，你一分钱租金我都不要。”
我摇着她的手晃荡，庆幸前天我爸就给我先转了五万让我去报班，如今这钱全部被划到了我的小金库里。
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云笙疑惑地望了出去，一个老太太踩着蹒跚的脚步健步如飞，后面的老师不停地拉扯她的胳膊，却又被老人大力地甩开。
她嘴上骂骂咧咧：“小兔崽子赔钱货！季春铃！你给我出来！”
是我奶奶。
她眯着眼睛一个个辨认，顺带把拦着她的女老师一把推到了地上。我眼疾手快地打开了直播，塞到了云笙手里。
我奶奶皱着眉头认出了我。
她一把拽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冲着我的脸扇了上来。她是农村人，常年干农活，力气大得吓人。我挣脱不得，一脚踹到了她常年风湿的膝盖上。
她抱着推躺在地上撒起了泼：“哎哟，哎哟，快来人啊，孙女打奶奶了，费尽心力养这么大是个白眼狼啊！”
我冷着脸拽着她的手：“你来干什么。”
她从小就不喜欢我，我妈生出我时，她一看我是个女的便指桑骂槐地阴阳了我妈三天，直接把当时的她说得在月子里大哭。三岁时，我爸创业初有成效，她扯着我想把我溺死在河里再生一个，临时被领居家大婶发现，才不了了之。
我爸发表雄心壮志言论的婚礼时，老太太也把我拉到后台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她揪着我手腕的软肉使劲拧，左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忽然发了狂：“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当初你一爬出来就该把你掐死！”
我的气管被她遏住，她的手扣紧了我的脖颈，恨恨地看着我，仿佛要把我吃掉。
云笙死命扯住她，把手机对准了脸：“看看啊看看啊，现在还有这种丧尽天良的老太太碰瓷打人！”
我奶奶咬牙切齿地打掉手机，大吼道：“赔钱货反了天了！我告诉你季春铃，没你爸你什么都不是！”
她冷哼了一声：“还敢让你妈上门来要钱？你妈跟我儿子早八百辈子就没关系了！一只不下蛋的母鸡还来要钱？做梦！”
老太太唾沫星子横飞，我妈嘴上痛哭着说我去了国外她再也见不着我，拉着我爸的手就要撒泼。我爸怕宋春燕看到，当即转了二十万打发了她。
“我儿子给钱让你滚出去学东西已经算客气的了！等我孙子一出生，你马上就给我滚出家门！”
我心一沉，整个脊背开始颤抖起来。
然而面上我还是不动声色地压低了声线：“奶奶，提前开香槟可是要滑胎的。”
我奶奶戳着我的额头唾沫横飞：“你个没妈养的东西再咒我家小宝一句！我孙子三个月都成型了！”
她一个巴掌扇了过来，被云笙狠狠拦住，捏着手指使劲地折，食指生生被掰成了直角，痛地叫出了声。
三个月。
瞒得可真好啊。
奶奶被保安架起，警察推门而入道：“是哪位报的警？有人寻滋挑事，威胁人身安全。”
我站起来举了举手，指着脸上的巴掌印和脖子上的勒痕道：“她动手了，这里所有人都能作证。”
我奶奶死死盯着我，破口大骂：“你神经病！你居然报警抓我！不孝的玩意儿！”
我淡定地请了假，跟警察回了警局做笔录。警局里不好直播，我伸手关掉了按钮。奶奶大把年纪，我拒绝调解，被暂时押在了警局。
手机里，银行的消息弹了出来，我的账户里多了十三万。
我妈按照一开始答应的，三七分还吞了一万块。我看着相册里私家侦探拍下的她和那个啃老的继子前后进入酒店的画面，一时间卡了壳。
我回复道：“把一万还回来。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照片的。”
我的账号显示直播已关闭，最新帖子下面已经涌入了成百上千条评论。
“妈呀……看了博主的直播，太吓人了，所以确定是爸爸有了儿子故意送女儿出去啊，太恶心了吧。”
“这老太婆面相就凶神恶煞，博主快点攒钱吧，然后出去。”
“同意，妹妹要是想申英国我可以帮忙的，不要钱。”
“我在A市也有套单身公寓可以借给妹妹住，证件齐全都给看，快点搬出来吧，这个家太窒息了……”
我打字道：“我会的，在攒钱，请大家帮我保护这个帖子不要传播，谢谢姐姐们。”
明晚是我爸公司的新品发布会。
我捏了捏手机，转身向云笙借了一件高领的上衣。
6
晚上，我爸的电话打了进来，他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季春铃，她是你亲奶奶！你怎么舍得把她扔在警局一天的！”
见我不语，他咄咄逼人道：“爸爸那天是过分了点，但那不是为了你好吗？你成绩差，我让你出国难道还错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爸，我今天就住我妈家吧，你明天新品发布会，我不去了。”
他似乎难耐地啧了一声，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能不来呢？爸爸要把你介绍给合伙人叔叔们认识啊，你可是我的继承人。”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你妈那儿不安全，爸爸等你吃晚饭，听话。”
时钟已经走到了八点，这时候吃晚饭，真是好笑。
我的态度软和了下来：“爸，我吃过晚饭了，明天我放学和云笙一起过来。”
挂了电话，我抓着云笙买了一堆东西，又悉数退货，把钱转到了私人账户中。
这么多年来的压岁钱和零花钱我也存了不少，看着卡上六十万的余额，我叹口气。
这钱就算出去了也只能支撑一年。
第二天，晚会如期举办。我爸大手笔定在了市上最高级的酒店里，邀请函进入，媒体云集。他卯足了劲儿要在这儿介绍他的全新产品链，无预算上限地打造了整个名流环境。
宋阿姨攀着爸爸的手四处敬酒，我和云笙躲在角落里吃小蛋糕。她的嘴塞得满满当当问我：“你今天打算怎么办？”
我优雅地擦了擦嘴：“等着看，绝对不让你失望。”
大灯亮起，我被他的助理带到了台上，一家三个人站在了一起，谁也看不出来我前天才被这家两个大人扇了一巴掌。
我爸握着话筒讲话，他把手放到了我的肩上。
“我们打算把孩子送出国，开拓一下世界眼界，把目光放长远……”
门忽然被打开，我妈凌乱着头发闯了进来。
我猛地站了起来，在我爸开口叫保安时道：
“妈？你怎么来了。”
她冷笑，伸手摁开了录音笔的按键。
我奶奶撒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儿子给钱让你滚出去学东西已经算客气的了！”
“等我孙子一出生，你马上就给我滚出家门！”
宾客一众哗然。
我妈扑了上来，拽着我爸的衣领大吼：“季盛平！你答应我的照顾好女儿呢？就是任由你妈骂她赔钱货，跑到学校里扇了我女儿两巴掌？”
她猛地拉开我的高领上衣，紫红鲜明的勒痕赫然露出，摄像头适时地挪到了我的毛衣上，席间一阵惊呼。
“你妈疯了！还掐我女儿脖子！你嘴上说的会对她好，这辈子就她一个孩子，转头就又怀了一个，还打算把我女儿丢到国外去免得打扰你们三人的甜蜜生活？”
我爸和宋阿姨脸上青一阵的白一阵。
“季盛平，你真不是人！”
我妈搂紧了我，从背后轻轻掐了我一下说：“哭。”
下面的摄像机直直对准了我爸慌张的脸，宾客开始骚动，窃窃私语。
我哇地一声抽泣起来：“爸爸，我不介意有弟弟妹妹的……你这么急地把我送出去原来是因为弟弟妹妹吗？”
我爸手忙脚乱地来安慰我：“不是……铃铃，怎么可能，当然不是。”
他对着摄像机呵斥：“拍什么拍！关了！”
我妈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我告诉你季盛平！我女儿可不是你和这个狐狸精那么好欺负的！你拿什么跟我保证对阿铃好？”
他的脸被气得通红，一巴掌就想要扇下来，生生在空中停住，剜了我妈一眼：“我名下的商铺大部分都在铃铃名下，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也马上要过户，我对铃铃不好？你可拉倒吧。”
我妈冷哼：“谁知道你这个过户要走多久，我女儿早就成年了，嘴上一套手上一套，也是，现在有了儿子也不要女儿了，一口一个赔钱货。”
我爸大喝一声：“安保！”
保安冲了过来，将我妈拉了下来。
她恨恨地瞪了我爸一眼：“狐狸精和白眼狼！你只管把我抓出去，当心我抠了你的眼睛！”
我爸轻蔑地笑：“之前不见你关心女儿，你放心，我自己的女儿自己有打算。”
他转头面对宾客，“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我早就答应好了的，这栋房子是留给我女儿的，她一成年我就开始走手续了，这疯女人简直是信口雌黄。”
狠话一放，我面对着我爸，微笑着放出最后一招。
“爸爸，但是奶奶说的有弟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吗？”
“一年前还说不要孩子呢……”云笙在人群里大声地喊，被她爸一秒捂住嘴。
宋燕梅惊慌地遮住微微凸起的肚子，转身拿着话筒道：“这个孩子的到来是意外…”
我乖巧地抬头：“咱家不算富裕，我理解的。爸爸，阿姨，我从小就想要个妹妹呢，一定给她买好多小裙子。”
我爸脸色变得苍白，他是生意人，多少有点迷信，掐着我的手腕低吼：“别胡说！”
声音随着我衣领上别的收音器传到整个会场。
我爸彻底僵住了，前排宾客的议论甚至被收入了收音器。
“还说不重男轻女呢，这都不准女儿说是妹妹了。”
“嗐，谁知道呢，说不定早就验过了，瞒着孩子呢。”
我爸后槽牙紧紧咬住，脸色青紫，脑门上直冒汗。
宋阿姨看他脸色不妙，闭了闭眼，咬咬牙朝地上倒去。
“燕燕——”
我爸一下扶住她，趔趄了一下，大声呼喊外面的安保。
新品发布会以一种滑稽的方式结束，我笑意盈盈地站在台上，和云笙一起疏导宾客。
我捏了捏手上的话筒，我要让这桩丑闻传到整个网络，在我爹反应过来之前狠狠扇他的脸。
7
云笙扯了扯我的袖子，取下收音器低声道：“你后妈那个肚子，隆起得也太不正常了吧。”
宋燕梅对自己心狠，年过四十了还保持着普拉提的习惯，身材玲珑有致，细纹极少。可怀孕后她几乎变了个样，一天五顿地吃，即使干呕也要把东西吃进去，整个人珠圆玉润，假披肩下的小腹隆起，简直像四五月的肚子。
我低声道：“你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
云笙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只是怀疑。”
我托关系好的朋友找了个私家侦探，又在卧室里加装了一个摄像头。这期间我妈每天上门撒泼，逼得我爸昭告整个A市关系网把房子过户给了我。
他把房本拿出来，略带迟疑：“铃铃，爸爸帮你保管者这个吧，你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容易丢。”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兴奋地拿了过来，装作无辜：“爸，你给我摸摸，我还没见过房本长啥样呢，好高级啊。”
我抬起头道：“爸，我过几天去办签证。宋阿姨肚子里的弟弟怎么样了，还好吧。”
我假装嗔怪他：“你别围着我转了，还不快去照看宋阿姨，这时候孕妇最容易多想了。”
他看着我没心没肺的样子，狐疑：“阿铃，你不跟你宋阿姨争风吃醋了？”
我斜着眼看他：“我没事跟你老婆吃醋干什么。”
“你奶奶抽你那几下你不怨啊，还有你妈……”
“爸。”我打断他，“我奶从小到大就对我这样，她不对我好脸色我也不理她，那有啥。至于我妈，她那老公瘫了，来找你讹点钱也正常。”
我翻了个白眼：“爸，你钱守热乎点，以后还有个小的呢。”
他似乎打消了疑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那爸爸先走了！阿铃，好好学语言啊！”
我面不改色地送走他，手上攥着的u盘微微湿润。
这是别墅五个月来的所有监控，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要，会自动删除。我偷偷找了技术人员把它自动删除的部分复原，复制到了我的u盘里。
云笙打了个哈欠：“阿铃，你让ai帮你识别好了，这看得人多累。而且你爸和后妈什么毛病，白花花在沙发上纠缠，我都快长针眼了。”
我爹猴急得很，前些天宋燕梅刚刚过了三个月，他便迫不及待地搂着人家转。我看着他猥琐的表情一阵反胃，把进度条拖到了四个月前。
凌晨四点，云笙昏昏欲睡，我的声音划破深夜的寂静：“找到了。”
她一下子被吓醒。
我把电脑屏幕放到了她面前，拖动着进度条。
“我找到了。”
视频里，宋燕梅手上拿着验孕棒冲着电话对面的人撕心裂肺：“你上次干嘛不戴？魏川，你有病吧！”
她愤怒地摔了杯子：“我告诉你，这个孩子不能要！”
那边的男人似乎说了什么，宋燕梅的气焰忽然萎了下来，她开始抽泣：“我为你打过四次胎，医生早说了身体承受不了，魏川，你真不是人。”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咬牙切齿：“我要把他留下来，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你以为我嫁给这老头图什么？他女儿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没有孩子我一分遗产都拿不到。”
尖锐的声音刺破空气：“我不打！他知道了找你麻烦关我屁事！魏川，你别再跟我联系了！”
手机啪地被扔在了地上。
我沉默地拉进度条，便看到我爸兴奋地把宋燕梅抱起来原地转圈，丝毫没注意到她嘴角勉强的笑容。开心完后，两人讨论起孩子的性别，话题转到了我身上。
“把铃铃送出去吧，到那边供完本科咱小宝也五岁了，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和她妈比我亲得多…判给我了一直记恨着呢，一张嘴也是个闷葫芦，什么也憋不出来。”
我爸拉住宋燕梅的手：“你放心，铃铃是被她妈带坏的，这个孩子我一定尽心尽力培养，是咱俩的继承人啊。”
我遍体生寒，啪一下关掉了电脑。
之前只是打算套到钱先出国，走一步看一步，如今他们算计到我头上，我一定狠狠扒他们一层皮。
我把视频截取下来，存进u盘里，悠哉悠哉点击了邮箱，雇了个人让他把视频给发了出去。
叮一声，宋燕梅的邮箱显示收到。
准备给钱了吗，我亲爱的后妈。
8
我把房子信息托付给了云笙哥哥，让他帮我去找找卖家。
私家侦探的信息源很快，他不到两天便发给我一段视频。大概是我给钱给的大方，他以为我是个抓绿帽的丈夫。
“你老婆玩得还挺花，肚子肉眼的大还跟男的去酒店，下午去的晚上才出来。”
视频里，宋燕梅亲昵地搂住男子的胳膊，上前亲了又亲，腻腻歪歪地进了酒店。
我保存下来，回道：“你要是能拍到更劲爆的，翻倍。”
宋燕梅被我爸养得太好了，邮箱基本长草，过了五天才给我回复。
她警惕性很高，气急败坏道：“你怎么有我家的监控视频？你是不是季春铃那个小兔崽子？”
我敲了敲键盘：“大姐，你家监控坏了被你女儿拿来修，您猜怎么着，就看到这画面了，实在辣眼睛，要不你女儿下次来取的时候，我告诉她？”
我算准了宋燕梅不敢去找我爸，也不敢让这视频流出去。果不其然，她下一秒径直开价：“二十万，你把这视频删了。”
我乐得笑出了声，二十万，宋燕梅一包都不止二十万，打发谁呢？
我晾了她两天，她一天平均发来二十条短信，客厅的监控里，她整日里焦虑不安，摔杯子摔手机。家里保姆不敢靠近她，叫了我爸来只能窝在男人怀里低眉垂泪。
“四十万，你差不多得了吧！飞来横财你接得住吗！”宋燕梅无能狂怒。
我噙着笑回复道：“不好意思啊，已经告诉您女儿了，她六十万买我原视频，您这边我就先不联系了。”
监控里，宋燕梅尖叫着起身，抓着头发踱步，嘴里念念叨叨：“这小崽子哪里来的六十万！”
我差点笑出声。
套现我爸的卡加从他金库里抠钱，这么多天我银行卡里已经堆到了八十万，还能再逼逼她。
宋燕梅手上确实没钱，但奢侈品众多，十几二十个包，爱马仕可不少。她有这心把包一卖，付这钱可是绰绰有余。
云笙问：“你不怕给的价太高了她直接就谈崩了吗？”
我摇摇手指：“阿笙，所以这个数字必须是她承受范围内，但花出去肉疼的一笔钱。”
监控里，她拎着袋子偷偷摸摸地进进出出，包少了一大半，一看就是全部卖出去了。我爹给她买的包算是大热保值款，卖得很快，尤其是配货的那几款——既然她还能加，我干嘛要停。
果不其然，三天后，她咬着牙发道：“一百万，买断视频，你删掉，我给钱，一口价，不能再高了。”
“你不准把视频给那个兔崽子。”
我痛快地拍板：“成交，你早这样多好。”
我专门咨询了专业人士，找了个由头交易，做好一切空头准备，生怕宋燕梅反悔。
把酬金给了雇的人，第二天，一百万就到了我的卡里。
我转了转银行卡，狗仔回了我消息，这次的视频比上次还清晰，两个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从地下车库腻歪到酒店门口，魏川还俯下身，亲了亲宋燕梅微微隆起的孕肚。
“还挺温馨。”我伸手回复道。
狗仔看热闹不嫌事大：“哥，这最开始开的房还是希尔顿呢，短短一周极速降低生活品质到了速8，还是附近最便宜的一家，我差点没拍上。”
我乐得噗嗤一笑，没回答，结了钱把视频存到了网盘上。
宋燕梅的钱全拿去买断视频了，下一秒可能就得变卖我爸给她买的金银首饰。可惜我爸爱打肿脸充胖子，结婚戒指是钻戒，卖不起价不说还不好出手。剩下的大牌衣服和首饰打包给二手店极易被压价，压根儿没回几个钱。
收拾了宋燕梅，下一个就该收拾我那个蠢爹了。
云笙的哥哥打电话给我，别墅卖家已经陆陆续续筛到，问我什么时候去谈。
“云宵哥，你帮我找个中介去聊吧，可以给高费用，但一定不要提前走漏了风声。”
在我出国前，这套房子都不能被我爸发现被偷偷卖掉了。
我微微一笑，前些天送去签证中心的签证已经全部准备完毕，云笙她家已经在加拿大给她买好了房子，等钱一到，我马上飞走。
我爸打来电话，声音疲惫：“阿铃，你快回家一趟吧。”
我的心陡然一紧。
“公司新产品链出了问题。”
9
“阿铃，爸爸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得意之作会变成这样。”
我爸捂着脸低下头，他的新产品链运转不对，赔了一笔，公司口碑急转而下。
我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公司没有现金流，我爸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卖房和商铺。
但两个商铺是他和我妈离婚时谈好的条件，我妈当时为了给自己一条后路，用着我的名义坚持让我爸把铺子划到了我名下。我成年后，租金转到了我手上。
至于房子，离婚时我妈咬死分了一套房走，剩下的便是这栋他“费尽心力”装修的别墅和两套老破大，杯水车薪。
他咬着牙低声下气：“阿铃，咱要不把房子卖了？”
我慢条斯理地理着衣服：“爸，你搞清楚点，哪来的咱，是我。”
他瞬间目眦欲裂，指着我大吼：“没有我哪有你这套房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这样啊。”我微微一笑，“我拒绝啊。”
季盛平死死盯着我，眼神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
“你个贱东西…”他咬着牙磨道。
宋燕梅连忙拉住他的手：“老季，消消火，女儿这几天怨你，说气话呢。”
我懒洋洋地把手机亮起：“爸，你的公司产品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就先走了。”
“你敢！”
我爸暴起，用手死死指着我：“你敢迈出去一步！老子把你锁死在这个房子里也要弄到你的房产证！”
他一把迈了上来，揪着我的头发往房间里拽，在我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充血着眼球死死盯着我，一拳一拳落在我脸上。
“服不服？服不服！”
我咬了咬牙，铆足劲一脚踢到了他的裆部，他痛苦地捂着倒了下去，我用鞋子的顶部死死地踹了两下。
“老季！”宋燕梅捧着肚子着急地跑了过来。
她愤怒地望向我：“季春铃！你去死！”
警车的鸣笛声逐渐靠近，警察破门而入。
“这位先生涉嫌抢夺他人财产，还故意伤人。”
我轻笑：“证据可以翻监控，我脸上的伤可以比对。”
“另外。”我低头轻蔑地看了眼季盛平，“我亲爱的爸爸，我早就知道你算计我了，想把我丢到国外？没门哦。”
季盛平死死地咬着牙，想要杀了我。
“破产没流水又有案底，我亲爱的爹，这辈子你还能出国吗？”
我爸被拘留了十五天，宋燕梅捧着肚子哭天喊地，一开始还想在网上开直播控诉继女对她大打出手，被我帖子下面的姐姐们骂到了销号。
“笑死，大妈，你心里安什么心咱都清楚，别倒打一耙了。”
“人姑娘聪明点拿好自己的钱就是心机狡诈，那钱跟你有关系吗你就蹦哒。”
“还好妹妹脑子好用，否则被你家霍霍得，真恶心的要死。”
房子很快被我转手了出去，我爸回家那一天，我雇的专业收房团队上门把他俩的行李丢了出去。老破大被我爸卖掉周转资金，堪堪维持了半年，宣告破产。
宋燕梅捧着肚子和他住在老破大里自怨自艾。云笙前些天回国了一趟，回来告诉我两口子在孕期便时常争吵，儿子出生后，季盛平直接在产房大打出手。
“你爹和宋燕梅都是O型血，孩子抱出来却是个A型，好笑不。”云笙递给我瓜子，乐呵道。
我手上敲着键盘，邮件丝滑地发了出去。
宋燕梅出轨的影像准时被送达季盛平的邮箱。他疯了，摁着还在月子期的宋燕梅狠狠打了一顿，本想闷死那个来路不明的儿子，却被警方当场抓获。
小崽子命大，没死成，却变成了个傻的。宋燕梅带着他去找魏川，被魏家嫌弃，疯疯癫癫地捡垃圾过活，哪里看得出曾经那个光鲜的贵妇样。
“阿铃，你写完作业了吗？”云笙唉声叹气问。
我递给她：“差不多完了，你要不看看这周的笔记？”
加拿大的天气寒冷，但公寓里暖意融融。云笙喜悦地尖叫了一声，抱着我又亲又抱，喜滋滋地拿去一点点对了题号。
钱包鼓囊，我的人生前路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