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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奇怪的灾祸出现了作为皮实的江湖儿女,疼痛还不至于让她惊恐,让她惊恐的只有未知,还有黑暗。
“金屋藏娇。”
来者的声音透着不屑,很陌生,又不是那么陌生。
殷有有想起来了。
“是你。”
陈大特使。
他松脚,又用更重力道踩了上去。
“大人狠不下心做的事,我来。”
殷有有知道了所有真相。
在被强取心头血时,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傻。
根本没有什么莫须有的贵妃狸猫换太子,有,也是李璟御假以出宫自由行动的借口。
他们殷家武学至阳至刚,与阴寒之力相克,万物皆阴阳,相克亦相冲,只要冲了这股子阴寒之力,走火入魔自然会痊愈。
朝堂江湖明面上两不干涉,实则都对彼此虎视眈眈。
江湖人瞧不起朝堂人的虚伪做作,朝堂人一直以收复这群以武犯禁的江湖人为目标,只是明面上不撕破脸,暗地里各自保存实力,等待一个导火索罢了。
这个导火索就是殷有有——这个体弱的,本应该在出生那一天就随母亲一起死去的女婴,武林盟主殷有正花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精力宠溺她,保护她,让她茁壮成长,他散了自己独步天下的修为,以阳刚之力护佑女儿先天不足的心脉。
这样的逆天之为,是有效果的。
天下奇草奇药奇酒,天下至阳至刚的殷家绝学,堪称宗师的内力护佑,使得这个娇娇女天真无邪地成长。
同时,她的血,也成了天下至补的圣品。
“应该连起死回生都是可以的吧。”某太医摸着胡子说道,“别说能治愈走火入魔,相冲掉那阴寒之力了,连让行将就木之人枯木逢春都是有可能的。”
“将此女献给皇上,一定能让他龙心大悦。”
朝堂将手伸来江湖,已经武功尽失,只保留着一个花架子的,外强中干的武林盟主殷有正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不过也无碍。
他是武林盟主,是殷家家主,同时他也是一个父亲。
女儿被征召入宫,等待她的只有无休止的剥削,取血,夺命,一旦护住她心脉的内力被盘剥殆尽,她先天的疾病就会在瞬间夺走这条迟到苟活了十余年的性命。
一直以来在饭菜里下药,暗自取心头血的李璟御意识到了这一点。
从第一天起看见殷有有捂着嘴咳嗽出的手帕上带血开始。
到之后她肉眼可见的苍白虚弱。
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他竟然开始迟疑。
一直走火入魔定期发作的内伤被压下去了,但这点阳刚内力是远远不够的。
再多取,会伤她性命,少取,则一切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是一界山野村妇罢了。
傻乎乎的,比起精致妖艳得像人间富贵花一样的张贵妃,这个女孩子更像野草,有着野蛮生长的活力。
她吃了饭菜,失去意识倒在床榻上,陈大特使端着碗,来取心头血。
她脸色苍白,唇角却还是不自觉地带着笑。
李璟御想起她唱的死难听死难听的两只老虎,想起自己走火入魔发作时她不顾男女有别钻进被窝里,抱着自己取暖,想起她活泼开朗的笑颜。
他凉薄地垂下眸子,将那碗心头血一饮为尽,苍白的唇峰因此被挑染得猩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而这选择大多是为了自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是她失明了。
她想家了。
那个天真地问自己何为对食,将一颗心都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哭着说她要回家。
在她突然晕厥过去,心脏骤停时,李璟御前所未有地慌张。
他请来御医,他掐着她的人中,在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将大半内力注入她体内,维系住那脆弱的心脉了。
这已经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李璟御想。
这是赔本买卖。
正常人都不会做的生意。
不过他做了。
他不是正常人。
一次就够。
内力失了大半,已经完全无法镇压走火入魔的内伤。
与一直温养心脉的阳刚内力不同的是,李璟御的内力至阴至毒,他是半路出家,走了不少岔路子,将内伤一同带给了殷有有。
他倒下了,这一次的走火入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忠心耿耿的陈大特使闯进他藏娇的金屋。
大人做不了的事,他来动手。
对于他而言,大人是那年饥荒时给他一个馒头的大人,但是这个小丫头,只是一个野蛮生长,命如草芥的小丫头,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殷有有逃跑了。
突然有了深厚的内力,突然眼睛重见了光明。
她挣开阴阳怪气的陈大特使,跳出窗户逃了出去,又被赶来的李璟御反缚住手,他们交手了,殷有有每一下出的都是杀招,至阴至毒,而失了一半内力的李璟御一时之间没有接住,竟被前所未有地逼退数步,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江湖与朝堂的表面祥和终于被打破,武林人对殷有有的遭遇格外愤懑,对朝堂上这些人恨之入骨,导火索一触即发,不知是哪里的侠客以武犯禁,去了宫中开始暗杀,皇帝得知此事后震怒无比,他加强了紫金宫的兵力,命大将军出兵讨伐以武林盟主为首的武林中人。
战火连天。
李璟御作为东厂只手遮天,蒙蔽圣上的督主,需要将功补过,在第一线上做出成绩。
他与殷有有在战场相遇,昔日眼里都带着天真无邪的少女,眸光像寒冰一样郁沉。
……
李璟御在殷有有的婚礼上出现。
她最终选择了与自己家世相当的青城派掌门之子。
外界选择一致对外,没有再开玩笑调侃什么嫁妆丰厚,歪嘴赘婿什么的话,青城派掌门之子与殷有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在夫妻对拜时,这个和她青梅竹马的大男孩好像突然沉稳长大了。
他认真地看着殷有有,说:“我会照顾你的。”
夫妻对拜时,李璟御出现在婚礼上。
“她已经和我结为对食。”
本来不要脸到一种境界的死太监竟然说出了令人侧目的,刷新下限更不要脸的话。
“她是我的妻。”
……
殷有有冷着脸,像看小丑演出一样观赏完全程。
她像小说里很多受辱但是坚强的大女主一样掌控全场,当众写下休书。
“你们青城派时代刚正不阿,我名声被这个死太监搞坏了,不好入门。”
青城派掌门之子将休书当众撕碎。
“我说了,我会照顾你的。”
“今日的流言蜚语,一句都不会传出。”
“倒是你,督主大人,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喝上一杯喜酒。”
李璟御冷冷看着眼前这对般配的新人,将酒接过,一饮为尽。
酒杯落地,他说:“开始吧。”
火焰,骤然烧灼了半边天,喜乐融融的婚宴被烈火与浓烟包围,官兵们的马蹄声在外面传来,大半个来祝贺的江湖门派中人猝不及防,开始被动地交战。
大败。
青城派掌门之子战死。整个婚宴只有殷有有一人逃了出去。
经过爱情洗礼的女孩子总是成长的很快,然后就是脱水,是枯萎,爱情是调剂品,不是必需品,当她像当成瘾物品一样依赖它时,就注定了自己的悲剧。
殷有有逃出来了。
武林风云再起。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她就是即将死在沙滩上的,搁浅的鱼。
她孤独地死在了一个漆黑安静的夜晚,带着满心的仇恨和不甘心,但是生命只有一次,没有重来的机会,她是这个世界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一个无关紧要的数据,没有脑子的千金大小姐——这是剧本里最不会缺的角色了,不是吗,没有人会为这么一个杂鱼角色费心思,让她重生,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穿越,有报复渣男的机会。
爹爹死了,青梅竹马死了,心丢了,名声没了。
最后连命也没有了。
然后就是德泷公主的附身。
她接盘了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
只有叹息。
这具身体,即使被自己附身,其实也没有多大活力。
时日不多了。
很快,知道了这个故事,并带着自己故事的德泷公主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
李璟御一直在找殷有有,在终于得到她的信息时,一切都晚了。
他是心狠的死太监,阴毒的死太监,利己主义的死太监,渣男,他或许有那么一刻心软,但归根到底还是导致悲剧的源泉。
他狼狈地找了上来,递给德泷公主一把匕首。
他说,你可以杀了我。
好像死亡可以偿还一切错,好像死亡可以逃避所有良心债。
殷有有,啊不。现在是德泷公主了,她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不然。
我就要带你回去。
相信我,我可以治疗你的病。
你会活下来。
你是殷家最后的人,你不想复仇吗。
“不。”
德泷公主微微一笑。
熟悉的皮囊,熟悉的声线,不同的灵魂,陌生的灵魂。
她说:“殷有有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殷有有死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带着所有的仇恨和不甘。”
“爱与恨都会随着时间的逝去而逝去,所有的一切都像一个轮回,没有止境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