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医院,妇产科手术室门外。
医院这条幽深的走廊上,有种如入冰窖般的寒冷。苏永恩无力地靠在墙上,脑里似乎空白一片,没有了任何思考。
早上在律师事务所的情景历历在目,关颖芝绝望的表情和那抹刺眼的嫣红,一直浮现在苏永恩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站在走廊末端的唐文浩,熄灭了手中的香烟,静静地走回苏永恩的身边坐下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也别太难过。”
“你叫我如何不难过?”苏永恩双眼微红,语气有些激动“那是一条人命!昨晚她还沉浸在当母亲的喜悦中,今天却被那女人害得流产了,你说我能就手旁观吗?”
“我知道你因为关颖芝的事感到十分难过,可是李慧慧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这件事不能掉以轻心。我答应过你,一定会为她做主的。”唐文浩轻抚着苏永恩的后背,细心地劝慰说。
“唐文浩,一天不让李慧慧那个女人得到惩罚,我是不会安心的!”苏永恩推开了唐文浩伏在自己背上的手,“你说要从长计议,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就不能为了我尽快找到那个女人,给颖芝出一口气?”
“Ella,有些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她可是混在黑白两道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做得太张扬,我怕她会找你晦气。”唐文浩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的脚还伤着,就不要意气用事了。”
“你不是女人,你永远也不会体会到一名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苏永恩不管唐文浩的劝阻,扶着墙壁独自走向被推开的手术室门口。
唐文浩看着苏永恩离去的背影,心中只能暗自叹气。可能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太过于迁就,以至于她的性子越来越倔强了。李慧慧是个怎样的女人,在这个圈子里人尽皆知。可是他就不明白,李慧慧为什么会对沈程这样的男人感兴趣了?
“美欣姐,颖芝她怎么样了?”苏永恩望着推床上苍白如纸的关颖芝,担忧地问道。
江美欣示意护士先把关颖芝推到病房里,回头低声对苏永恩说,“希望你们能做好心理准备,经过这次流产,她的子宫已经很脆弱,可能以后都不能怀孕了。”
苏永恩愣在了原地,悲伤的情绪不断冲击着她的大脑。她感到万分的自责,如果不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关颖芝,就不会被李慧慧故意推下楼梯,也不会导致流产而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她跌跌荡荡地走到了病房的门口,里面传来了关颖芝的抽泣声。那抽泣声越来越大,慢慢变成了嚎哭。
苏永恩并没有上前安慰,只站在病房的门口看着关颖芝瘦小的背影发呆。在这个时候,再多的安慰都难以抚平她那颗千仓百孔的心。她被关颖芝的这种悲伤感染了,心头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豪门替身的这条路,她走得很艰难。仿佛一步一块伤痕,让她原本坚韧的内心已经没有一方完好。虽然与关颖芝相处的日子不算长,可是她是自己在海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韩成佑也曾经评价过苏永恩,她太过重感情,迟早一天会被这份“义气”所连累。
有时人的执念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一个不经意的决定,却造就了日后的万般纠缠。
窗外的落叶纷纷随着午后的秋风落下,泛着金黄的树叶铺满了一地。如今已经有些秋凉了,苏永恩穿着一身湖绿色的无袖连衣裙,单薄的身影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看上去有几分凄美。
这是关颖芝住院的第五天了,除了苏永恩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人来探望过她了。看着她那张越来越瘦的脸,苏永恩除了叹息,已经想不到任何安慰的词语。
直到有一天,苏永恩从护士站回来以后,发现关颖芝红着眼盯着桌面上的水果刀发呆,终于忍不住发飙了。
“颖芝,我知道你现在真的很难过。你身体很虚弱,饭却吃不下,这么折磨自己,我看着也难受。”苏永恩双手撑在关颖芝的肩膀上,语气有些急切。
“Ella姐,沈程放弃我了,宝宝放弃我了,连爸爸妈妈也放弃我了,你说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关颖芝空洞的双眼留下了两行清澈的泪水,那双瘦得几乎干枯的手慢慢地把苏永恩的身体推开了。
“只要你能坚强起来,日子都会好起来的!”苏永恩反捉着关颖芝冰冷的双手,低声劝慰着。
“你有唐文浩放在手心呵护,又怎能理解我的心情,理解一个被丈夫和家人抛弃,又不能生育的女人,活着的希望在哪里?”
苏永恩被关颖芝的这番话反驳得毫无余地,她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希望用自己的照顾和关怀让她从这场悲伤中振作起来。可是,关颖芝说得没错,她在别人眼中是个受尽万千追捧的女人,又怎么能理解关颖芝的这份苦楚。
这天下午,苏永恩独自站在医院的走廊尽头,不断地玩弄着手中的电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脸孔,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拨通的对方的电话。
“詹少,是我。我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苏永恩握着电话,把手伸向窗外接下了一片从梧桐树上落下的黄叶,沉着声音说道。
“是关颖芝的事?”詹成刚冷笑了一声,反问道“难道你想找李慧慧晦气?她这个人可有点难缠。”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否愿意帮这个忙?”苏永恩开门见山地说,她这几天一直都为关颖芝的事情感到心痛,如果不让李慧慧承受到惩罚,她根本无法释怀。
詹成刚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又回复了那种戏谑的口吻,“我詹成刚从来不做亏本交易,你承诺事成后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你出这口气。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
“好,一言为定!”
“今晚九点,来酒吧找我。”
当苏永恩再次踏足酒吧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前两次的恐惧和担忧。她对詹成刚这个人说不上有多喜欢,可是对他却有种打从心底里的信任。有时她觉得这份信任比唐文浩还要多,至于其中的原因,她也说不清楚。
“Ella小姐,这边请!詹少已经在包厢里等着您!”服务生看到苏永恩走进来,礼貌地上前招呼着。
当苏永恩打开包厢的门时,看到詹成刚独自坐在角落里,优雅地倚在沙发上喝红酒。房间的灯光昏暗,从苏永恩的角度只看到他的侧脸。其实詹成刚的五官长得很精致,狭长的丹凤眼,鼻梁挺直,嘴唇浑厚。他的目光在黑夜之中如同鹰一般锐利,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他给苏永恩的感觉,无论是无赖的一面,还是坦荡的一面,都带着他独特的味道。他的性格张扬却不浮夸,言行必信,对比唐文浩的隐藏至深,苏永恩与他的相处更为轻松。
“来了?”詹成刚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高脚酒杯,面对着苏永恩露出招牌式的友好笑容。“这瓶红酒不错,适合看戏的时候慢慢品尝。”
苏永恩嫣然一笑,直径走到詹成刚身旁坐了下来。她看着碎花玻璃茶几上的两杯红酒,很自然地端起了一杯,轻轻地摇曳着酒杯。
“色泽透亮,幽香扑鼻,詹少珍藏的红酒实属上品。”
“红酒配佳人,才是视觉和味觉的最佳享受。”詹成刚手握酒杯的身体微微前倾,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先把这杯干了,接下来陪我看戏。”
苏永恩也没有犹豫,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她相信凡是詹成刚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尽他的努力去完成。据理说他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相距甚远,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他们相处几次下来以后,却意外地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或许詹成刚身上那种洒脱和不羁,正是苏永恩一直以来,心底里最期盼的自由。
“你答应我的事情好了吗?”苏永恩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什么时候会办不到?”詹成刚的嘴角微微上扬,拿出手机打通了罗亮的电话。“带她进来吧。”
挂断电话后,詹成刚又回复了痞子式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永恩说道“我发现你变得越来越漂亮了,能够拿下你的那种成就感也越来越强烈。”
“无聊!”苏永恩低声骂了一句,“你身边的女人多的是,怎么就对我感兴趣了。”
“你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魅力。”詹成刚伸手捏住苏永恩的下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或者可以说,你让男人有一种征服感。”
灯光映在苏永恩的不施粉黛的脸上,不知道是否紧张的原因,她小巧的鼻尖上渗出了汗滴,如琉璃般的眼眸躲避着他热烈的目光。她被詹成刚这暧昧的姿势弄得有点害羞了,脸颊微红,却又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来掩饰有点紧张的内心。
他越来越喜欢捉弄她了,每次看到她因为自己调侃而微怒的样子,心里都感到莫名的痛快。以前的她骄傲得如目中无人的女王,身上散发着让人着迷的妖艳;而现在的她温柔如水,又率真可爱,像是惹人怜爱的小公主。
包厢的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苏永恩回过头来,看到李慧慧在罗亮的监视下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很带着几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