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们在附近的山坡上找了个小树林,让丁慧茹女士面南朝北,安详长眠。
坟包并不大,也没有立什么墓碑,彭莱和白天并肩站在坟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和老太太做了告别。
下山之后,彭莱带着白天在街上漫步,白天新奇地看着小城镇和北京不一样的热闹:“山东我还真是第一次来。”、
“好好逛逛吧,”彭莱指着街道,“这就是我从出生一直生活到十多岁的地方”
谈不上多怀念,但人生的痕迹是无法抹去的,彭莱指着给白天介绍:“这里从前是我和大崔跳街舞的迪厅……那边,是大崔当年打工的理发店。”
慢慢地走到一个乡镇商场门口,大喇叭放着喜气洋洋的歌,促销员卖力地吆喝着聚人气,台下观众并不多,仅有的几个人还在吵闹:“活动什么时候开始啊!?”
彭莱指着商场惊讶地说:“当年我和我姑妈一起住的那家杂货店就在这一带,我都不知道这片儿是什么时候拆的迁。”
大喇叭吵得她耳朵疼,刚想和白天离开,就听见活动主持人兴高采烈的声音:“下面有请我们本次活动的重磅嘉宾、“欢乐女生”2009 年季军得主陈月小姐为我们倾情献唱。”
白天猛地一愣,回头看去,彭莱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也跟着看过去。
浓妆艳抹,穿着亮片小短裙的陈月微笑着走上舞台,娴熟地挥手高声招呼:“烟台的朋友你们好吗!”
音乐前奏响起,陈月满面春风地在台上随着音乐舞动身躯。
彭莱和白天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舞台前面,观众不多的情况下,陈月一眼就看见了她们,顿时愣住了。
仅有的几个观众开始不满地鼓噪,陈月呆呆地看着白天,彭莱则看着和过往形象完全不一致的陈月,很难说三个人到底谁更吃惊一点。
演出结束,卸了舞台妆的陈月和彭莱白天坐在街边的小饭馆里,一开始大家都很沉默,直到彭莱招手叫酒:“来三瓶啤的。”
似乎是被她桌边开瓶盖的利落动作鼓励,陈月终于鼓起勇气坦白:“其实我早些年前在歌坛就没了什么人气,公司逐年降低我的艺人等级,最后混到了在全国各地做品牌促销的地步。”
她脂粉未褪的脸上带着些微的茫然,双手不自觉地裹紧外套。
彭莱给她倒了一杯啤酒,陈月仰头一饮而尽,彭莱又给她满上。
白天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小妈……原来这些年……你所谓的演出就是这种?你怎么不跟我说呀。”
陈月低头苦笑:“我跟公司提的唯一条件就是只接北京以外的促销演出,哪怕价格低点儿,也比让北京的熟人撞见要好。”
她落寞地端起杯子咕噜噜地喝干,彭莱继续给她倒酒:“看你跑车来跑车去的,还以为你混得不错呢。”
“那台跑车倒了不知道几手了。就为了装门面,跟人谈演出费的时候能要上价。”陈月转动着杯子,看着细微的泡沫从金黄色的酒液里徐徐升起,心情也洒脱起来,释然地一笑:“终于摊牌了,也轻松了。”
她温柔地看着白天,轻声道歉:“天儿,对不起,小妈之前没跟你说实话。”
白天鼻子一酸,语无伦次地摆手:“你别这么说……小妈……”
她离开位置,扑到陈月怀里抱着她哭了起来,陈月也终于破防,流着眼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彭莱单手撑着脸,对面前这母慈女孝的美好场景欣赏了半天,才煞风景地敲桌子:“哎哎,你俩干嘛呢?我回来是送我妈,不知道还以为送陈月呢。”
陈月松开白天,羞恼交加地对彭莱翻了个白眼:“滚!就知道你嘴里准没好话。”
彭莱耸耸肩:“说真格的,既然咱姐俩混得都不怎么着,还这么有缘在这儿碰上了,不如今天就痛痛快快的喝一顿,然后借这机会在这儿玩两天,都散散心。”
白天脸上挂着泪珠从陈月怀里起身,期盼地问:“可以吗,小妈?”
陈月还犹豫不决,彭莱爽快地举起杯子向她示意:“来吧!就别拘着了。”
陈月呼出一口胸中郁气,也豪迈地举起酒杯:“干!”
接下来的几天,彭莱陈月加上白天,真就像三个来海边旅游的游客一样,走在蓬莱市的大街小巷,在景点摆出酷酷的姿势自拍,品尝着各种海鲜小吃。
海边是一定要去的,白天还没见过海,脱了鞋开心地在沙滩上追着浪潮前前后后地奔跑。
彭莱和陈月肩并肩地坐在沙滩上看着她快活的样子,陈月一脸幸福,彭莱突然开口:“谢谢你这么多年对白天的照顾。”
陈月意外地侧头看她:“不骂我抢你闺女了?”
“有段时间我对你这个小妈的头衔儿挺烦的。”彭莱承认,“但认真想一想,白天能有两个妈还真挺幸运。”
陈月嗤之以鼻,目光却柔和下来,她转头看向远处欢乐踏浪的白天:“小天儿值得。”
彭莱趁机探问:“反正你这流行歌手当得也挺不顺的,要不你就考虑考虑跟我重新——”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月打断了:“少来!”
“嘁!”彭莱扫兴地啧了一声。
欢乐的时光终将过去,很快她们就回了北京,陈月先送白天到了小区门口,看白天下了车,又催坐在副驾驶上的彭莱:“愣着干嘛呢,你也下去啊。”
彭莱摆摆手:“我回大崔那上班,还没到地方呢。”
陈月故意刻薄地冷笑:“哟,真把我当司机了?你赶紧下吧,我不顺路!”
她边说边给彭莱使了个眼色,彭莱迷惑地侧头看见慢吞吞磨蹭着还站在不远处的白天,恍然大悟地拉开车门:“哦哦!”
陈月的车扬长而去,留下彭莱和白天站在原地相顾无言。
其实……就挺尴尬的。
彭莱硬着头皮打招呼:“没什么事儿了的话……我就接着回大崔员工宿舍住去了。”
白天扭头假装看着树上的叶子,不吭声,彭莱等了一会儿,得不到回答,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她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白天想起昨天夜里,彭莱起来偷偷给自己盖被子,她忍不住,还是开口挽留:“哎!你要是愿意回家住也行。”
彭莱站住了,白天期待地等着她回头。
一阵耳鸣突如其来席卷了彭莱的世界,她不得不站住,闭眼皱眉,忍耐这阵浪潮直到过去,可是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又在一个顶点处陡然下降,世界陷入沉默。
似乎街道上所有的声音都在离她远去……
彭莱用力在耳朵上敲了敲,见得不到改善,只能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她……没有听到这句话。
白天失望地看着彭莱停了一下就继续离开,愤愤地埋怨了一句:“又臭又硬,不愿意回来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