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菲菲吃下第一颗酸菜水饺的时候，眉头皱了好几个弯儿。“你确定，这不是白菜腐烂了？”李小一笑得前仰后合，说东北酸菜几百年历史不止，让她放心吃。
马菲菲忐忐忑忑吃到第五个的时候，终于适应了这股特殊的味道，而且来了兴致。“还别说，这东西有点像长沙臭豆腐，一旦接受了，就越吃越香！等会儿走的时候，装一包给我，我让爸妈也尝尝。”李小一摸摸她的头，哄她多吃几个，说叔叔阿姨的另有准备。
吃过午饭，马菲菲懒洋洋地躺在李小一的双人床上。李小一坐在床头，刷着手机。马菲菲伸长脖子去瞥，发现她刷的是公考培训班的广告。“怎么，打算报班去学啊？”
李小一微微锁眉，轻叹一声。“我倒是想啊，但是好贵。”姑娘回家过个年，每天被妈妈怼得无处遁形，自知如果下次成绩不见明显提升，妈妈只会把她损得更加难听。
“哎呀，贵也要报，这是求职投资嘛。我赞助你！姐妹我最近小红书已经开始变现了哦。”马菲菲挑挑眉，笑得调皮。李小一捏捏她的鼻子：“不用啊，我有钱呢。妈妈没少给钱，只不过我有点舍不得。不过你说得对，必要的投资不能省。”马菲菲握着她的手，从自己的鼻子上拿下来，神气地说：“这才对嘛！该花花该省省。”
马菲菲不知道的是，李小一根本没脸问妈妈要这笔钱。她这样说，无非是怕她操心以及怕她反手就转账给自己。但李小一也已经想好，培训班必须得报，因为她的自学能力已经全都掏了出来，可效果明显很不理想。这说明，她需要去专业的地方，好好找找不足。
那么，钱从哪来呢？马菲菲走后，李小一站在落地窗前，将整个房间打量了一番。是的，她将主意打到了这套高租金的公寓上。
李小一回望窗外，这样开阔的视野，她自然是舍不得的。但李小一更清楚，以她现在的财务能力，是万万没资格住这么好的房子的。她要退掉它，换个便宜的住处，用省下来的钱去学习。同时，马菲菲自媒体变现这件事，其实对李小一的触动也不小。回想一下，毕业后一直为生计发愁的自己始终没有在赚钱这件事上长进多少，反而从不为钱犯难的马菲菲却率先找到了喜欢的事业。这让李小一感到不安，她潜意识里总是去想，倘若到最后也没能考上一个编制，那么她靠什么吃饭？时间不禁混，她总不能一张底牌都不给自己留吧？
将夜，李小一点开了各大招聘网站的页面，把重新找份工作这件事和退房、找房、报班这些事一起列入了日程。
“你要换房子？”蒙自源米线店里，张姐舀起一勺米线汤，诧异地看向李小一。李小一放下筷子，一五一十和张姐说了下自己的计划。张姐听得认真，若有所思，她是在李小一离职一个月后，才知道她差点被方平欺负那件事的。“你那房子的确是太贵了些，不过物业好，安全有保障。你要是再搬回城中村自己住，别说你妈了，我都不放心。”
李小一微微点头，知道她意有所指。“我想着找个合租屋。好好找找，找那种单身的女室友。”张姐吸了一口米线，又看看李小一，脑袋忽然一转。“要不这样吧，你跟我一起住。咱们一起租个两居，反正你姐夫常年在工地，一个月也回不来几天。你跟我住一起，将来就算你妈知道了，也能放心。”
“那敢情好！”李小一激动了，但转念就想到张姐现在是有室友的，也不能让人家搬走啊。张姐爽利地说：“这有什么的，我搬走呗。你别管了，房子我去找。你把公寓挂转租吧，钱到手就去报班。房子的事交给我，找好了你拎包入住就行。”李小一眯起笑眼，把砂锅里的肥牛全都夹进了张姐的碗里：“那可就辛苦姐了。你多吃点儿，多吃点儿。”张姐笑容舒朗，说她这孩子，最会讨人喜欢。
张姐办事麻利，房子没几天就找好了。李小一公寓转租也顺利，才挂上去，就找到了意向很足的下家。中介说对方是个海归青年，在附近的深创投广场上班，一眼就相中了小区环境和这套公寓的视野，还说人家随时可以入住，只等李小一搬走。李小一挂了中介电话，心情不错，感觉过了年回来，一切仿佛都变得顺利起来。
直到李小一退房那天，马菲菲才知道她背着自己办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姑娘赶来时，搬家公司已经将行李运走。李小一背着个随身包，站在楼下，远远就开始向她投来讨好的目光。
马菲菲大步上前，语气很冲：“能不能行了？缺钱你喊我啊！退房子干什么？”李小一堆着一脸笑，去拉她的手臂，摇摇晃晃。“这么贵的公寓，我本来就不舍得。而且和张姐一起住，还可以蹭饭，多好呀？”马菲菲气结，但想到她办都已经办了，也没什么回旋的余地，只得作罢。
李小一见她愠色渐退，挎上她的胳膊，说一起去买菜，晚上和张姐一起，在新家吃火锅。马菲菲撅了下嘴，无奈地跟她转走，朝门口走去。
两人的背影刚刚走出公寓楼阴，中介小哥就带着新一任租客抵达楼下了。“哥，你眼光真是太好了。这套房子抢手的很，上一个租客如果不是差钱，是肯定不会退的。”
男人头发打理得根根立，身着一件米白色的POLO衫，领子立起来，把脖子显得修长。面对中介稍显夸张的语气，只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回应。房子的视频和照片，他已经提前在网上看过。地段和户型都是他满意的，所以就算中介什么不说，他该租还是会租。
中介小哥输入李小一给的电子锁密码，推开房门，阳光从窗子摄入，直达门口。“哥，你看着光线多好。在咱们深圳，进门能有这样的阳光，这就是奢侈品啊。”小哥激动得摊开双手，像捧了满怀的阳光一样向男人展示。男人微微勾了勾嘴角，举步走进房间。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看得出来上一任租客用心收拾了一番。男人踱步到窗前，纱质窗帘散着好闻的洗衣液味道。男人猜测，最多清洗于两天前。中介殷勤地跟在男人身后，从物业管理讲到了绿化容积率。男人突然回身打断了他，说如果契约带了，就在这签。
小哥眼睛刷得亮了，心想这也太痛快了，他立马收住了话头，把怀里的文件夹展开，平铺在落地窗前的写字台上，连中性笔的笔帽都拔好，双手朝上，“托举”到男人面前。男人接过来，动作麻利，挥笔在纸上落下两个字——苏哲。
签完字，苏哲的目光被桌面上的一只红色圣诞帽吸引了。小哥眼尖，扣上笔帽就发现了他在瞧那个帽子。“原来住个小姑娘，你看粗心大意的，肯定是忘记扔了。我这就拿下去扔了。”说话间，他已经伸出了手。
“不用！就，放在那。”苏哲语气硬硬地阻止了他。小哥突然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要一只旧帽子。但很快，他就恢复了自如的笑容，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
傍晚，李小一和马菲菲把餐桌摆得满满当当，只等张姐下班。李小一把洗好的最后一份青菜摆在桌角，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李小一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中介返回来的房租。“好快啊！这可真是太顺了。”姑娘高兴地朝马菲菲摆摆手机，说明天就去报培训班。
马菲菲白了她一样，吐槽道：“还骗我说不差钱，不差钱还等房租报班？”李小一心虚地笑笑，错开了她的视线。马菲菲忽然想起，这个新家距离宏达社区不算近，起码要做几站地铁，于是她不解地问李小一：“张姐换工作了吗？为什么你们不住原来那一片呢？”
说到这里，李小一就觉得自己真是命好。她也问过张姐这个问题，可张姐说她既然已经辞职，离远一点好，免得和王大妈撞见尴尬。再者，社区不少居民认识李小一，找她帮忙也成了习惯。张姐说不想李小一三天两头被打扰，索性住的远一点。
“张姐可以啊！还别说，你这运气真不赖，交的朋友一个赛一个。”李小一噗嗤一乐，夹起一块小酥肉，送到马菲菲嘴边。“是呢，特别是那个叫马菲菲的美女，对我可是太好了。”马菲菲满意地抬了抬下巴，一口叼住筷子上的肉。
太阳落山后，张姐终于到了家。三个女人对着一桌子的菜，大快朵颐。让李小一和马菲菲有些意外的是，姐夫居然连搬新家这样重要的事，都没请假回来一天。张姐说，工地有工地的规矩，上一天班挣不了多少钱，但是请一天假，却扣不少钱，所以她能独立干的事，极少让姐夫请假。
马菲菲离开时已经晚上9点多。李小一抢着收拾桌子，被张姐强行拦下，说她今天搬家累了，抓紧躺下休息。李小一想，来日方长，实在也没必要为了一次家务撕扯，反而显得见外。于是，她向张姐道了声辛苦，然后回屋找出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在新卧室的床上躺下。李小一盯着有点泛黄的天花板，不禁自嘲，毕业半年出头，这已经是她的第三个家了，深漂的“漂”字她是彻底懂了。
临睡前，她再一次把各大招聘网站点开，撒出去的求职信石沉大海，连个通知面试的消息都没有。李小一耐着性子，在五花八门的招聘广告里，又找了一批自己的条件能匹配上的公司，再一次撒了一批简历。
经历了太多，李小一被生活磨得皮实了不少，至少脱离了毕业前那种前怕狼后怕虎的状态。姑娘双手合十在胸前，盯着棚上的吸顶灯，心中默念，赐我一个工作吧。结果，愿望才许完，她就独自笑场，想起了高中物理老师常说的一句话，走投无路的人才信玄学。当时，李小一听在耳朵里，并没仔细琢磨，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发觉，这话讲的异常精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