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乱套了件袍子在身上，抱起脏衣服躲在身后的小隔间里。
这隔间是给人临时换衣裳的，空间逼仄，用来遮挡的帘布也不长，仅能盖住小腿。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赵云曦绷紧呼吸，分辨出这不止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什么叫祸不单行？她今日明白了。
她蹲下缩在角落里，一双玄黑金缕靴迈进水房，有意无意停留在隔间门口。
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直叫人心神发聩。
“太傅，您不是说今日不沐浴吗？怎还是来了？”
是李忠在说话。
赵云曦颅内神经骤然紧张，是萧皓月站在了帘外！
“方才出去时不慎弄脏衣袍，过来洗洗。”萧皓月回答对方，视线不经意游移在帘布上，眼尖扫见帘内一双白嫩的小脚紧缩在一起。
李忠点头，朝隔间走过去，“我方才换衣裳好像将出宫令牌丢在这儿了，来找找。”
赵云曦呼吸一滞，果真看见玄色令牌挂在木施上，脸色顿时白了。
此刻她脑子里恍若有万马奔腾。
每一匹都重重踩在她胸口上，大喊着她完了。
“不用找了。”萧皓月将腰上令牌扔过去，“用我的，我要沐浴了。”
说罢，赵云曦见帘子一拉，玄色身影飞快闪进来。
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被钳住腰提了起来，后背死死贴在墙上，蹭得生疼。
“你……”
萧皓月反手捂住她的唇，眼神示意帘子空出来的半截。
她恍然大悟。
方才他一直站在帘前挡着，否则以李忠的视线很容易能看出帘底还有一双脚。
他是在帮她？
“太傅，您不用换身新的衣裳吗？要不臣去拿身干净的给您？”李忠收下令牌，觉得哪里怪怪的，在外头问。
萧皓月掌上用力，示意对方替自己将外袍解下来。
赵云曦犹豫了片刻，碍于外头的李忠只好做戏，慢吞吞地去解他腰间的系带。
“不用，我不习惯别人的衣裳，你先回吧。”他冷然回答，目光却一直盯着面前人。
这人乌黑的长发粘在白皙的脸颊，秀眉皱在一起，水光潋滟的杏眸颤了颤，模样慌张得如同白兔一般，恍若他腰上系带是缠人的水草，难以摆脱。
掌心传来一片温软，他忍不住一顿，视线游移向下，隐约见清瘦身躯被外袍松散裹着。
露在外头的肌肤娇嫩白腻，散发出幽香，乱人心神。
这腰，太他娘细了。
赵羲算起来年近十七，怎的身躯比寻常男子纤细这么多？
加上这张脸蛋…他怎不去南院去谋个营生？
竟想着来祸乱官场！
系带总算松开了，男人外袍落地。
赵云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扫见他里衣透出的紧实胸肌，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形状有致的喉结宛若勾人心魄，危险又迷人。
这哪有一品权臣的样子，依她所见，去南院当小倌更适合萧狗。
鼻腔骤然一热，似乎有热体滚动而出。
萧皓月抬眼就看到她鼻下鲜血直流，视线还辗转于他露出来的胸膛。
记忆飞速闪回这人说他是断袖的娇羞模样。
难道…这人才是真的喜欢男人？！
他一口恶气堵在喉咙里，拳头一紧，嫌弃地抽开捂住对方嘴的手。
“那臣就先告退了。”李忠听对方已发号施令，便安心离开。
隔间内突然发出砰的一声。
赵云曦摸着自己发痛的屁股，瞪向对方，“太傅，您这是做什么？”
萧皓月扫过沾了鼻血的掌心，厌恶地咬紧牙关，有一种想要杀了这人的冲动。
该死，这手不能要了！
经历过白日那一遭，赵云曦只好擦掉鼻血，忍住不满，选择先服软，“学子多谢太傅出手相救。”
萧皓月烦得很，随手抓起地上一件衣物擦拭掌间的鼻血。
赵云曦本也懒得管他，直到看到他用来擦手的衣物是什么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拿的是自己裹胸的束带！
“这什么破布，硌手得很。”
萧皓月越擦越觉得不对劲，这‘破布’怎的又窄又短，边角还绣着一朵娘里娘气的莲花。
不过味道倒是好闻，淡淡的清香很是袭人。
忽地，掌间‘破布’被对方快速抽走，了无痕迹。
萧皓月冷冷瞧向她，淡声：“你抢什么？”
赵云曦喉咙一哽，“前段时日学子手受了伤，大夫让我用这布捆着，以防骨头再次错位。”
这话是胡说的。
不过前有萧皓月谎称会把脉来试探她的真身，还不容许她唬一唬他了。
萧皓月厌恶地甩着手，像碰到了世上至秽之物，“别以为本太傅今日是帮了你。”
这个萧狗，帮了人也没好话听。
死傲娇。
“今日学子罚抄耗了太多时间，才没工夫去洗澡，不是故意占用老师的水房。”
她瞄了眼对方，发现没什么表情，于是乘胜追击道：“太傅，要不您给学子重新安排一个寝屋？带水房的那种？”
萧皓月懒懒掀开眼皮，熟悉的漠视重新落入她眼底，“方才沐浴不留神，水进脑子了？”
她讨好的笑容顿时尬住了。
“赵羲，本太傅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应该体会过了。”
萧皓月逼近，居高临下地钳住她的下巴，吐出的热息钻进她的衣襟引起一片酥麻瘙痒。
“别拿你不知好歹的狗脑子来试探本太傅的底线。”
他掌心一松，赵云曦险些没站稳，只见男人的身影飞快消失在水房里，不留半点痕迹。
……
回了寝屋，她摸着胸前捆好的束带有些心有余悸。
方才太混乱了，她甚至没细想过萧皓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
难道真的是去洗澡的？
若非她身上沾染上了他身上熏香，她只怕以为今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了。
“唔…赵羲…”身旁的越谦猛地翻身，结实的大腿猛地砸到她身上，痛得险些让她叫出来。
“这馒头…”
“…嘎嘎好吃。”
“快吃…别饿着了…”
赵云曦费劲全身力气也搬不动他的腿，只好认命地长吁一口气。
今日水房里发生了这事，还真是给她上了一课。
真的要想办法早点换寝屋了，否则下一回她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逃过一劫。
萧皓月今日的态度也说不上强硬，说不定…能从他身上下手。
-
太傅府。
萧皓月将今日换下的脏衣裳扔到地上，冷声：“拿去烧了。”
如鱼捡起衣裳给下人，转而问：“主子，您今夜出宫，临渊阁已经派人去看守了。”
萧皓月身上的出宫令牌不止一个，就算给了李忠，自己还是能出宫。
“到了卯时再将井底那两个放出来。”
如鱼想起那惨叫声，顿时觉得脑子嗡嗡响，转移话题道：“咱们的人查了西夏国与桓王之间的往来，无非是些补品药材什么的，倒没有大的流水。”
萧皓月冷哼，垂下眼睑细细摩挲起扳指，眸底多了几分寒意，“若是那般轻而易举让你们查到，他就不会走到今时今日这个位置了。”
如鱼看着他，“半年前西夏提供了云曦长公主与秦国的书信往来，长公主一直被囚于公主府，后来莫名其妙就病逝了，
主子您这些时日费尽心思想替她找证据，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有没有可能，长公主真的做了叛国之事？”
其实这话对于他做暗卫的来说，已是僭越。
男人久久未言，记起女人朝他明媚一笑的模样，脸颊比往日更显苍白，压住嗓子咳了两声，眸子深黯悠转。
“她爱逃课，爱与我对着干，除此之外便是瞎了眼引狼入室，招那南院的入了公主府。”
“她是我的学生，叛国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如鱼垂眼，再度转移话题：“近来谏院出了桩冤案，动静不小，听说是有人买官入朝，还为此杀了人，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闹到您这儿。”
萧皓月并不在意，“待闹到我这儿再说。”
如鱼点头，“您之前让属下去查赵世子往来结交的人，赵世子素来独来独往，不喜与人亲近，更没什么朋友，
也没有能为他提供朝堂秘辛的中间人。”
萧皓月旋转扳指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道：“他和赵云曦有往来吗？”
当日他说西河柳的种植方法是从赵云曦那儿得知的，他们是堂姐弟，有所往来倒也不奇怪。
但萧皓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