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一上班,方若诗就接到通知,她被派往海城出差一周,当晚七点的航班。她斟酌再三,还是给秦享发了一条微信。
因为要收拾行李,方若诗获准提前下班,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她特意停车买了些牛肉和新鲜的笋子。虽然昨晚她跟秦享算是不欢而散,可是想到秦享在未来一周有可能天天吃外卖,她到底还是不忍心。
牛肉切大块焯去血水,再切成小块。新鲜竹笋剥皮后切小块,焯水漂洗。
方若诗从围裙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给秦享的那条微信依然没有回复。她有些泄气,把手机扔回兜里,点燃了炉火。
菜油烧熟,关火凉到七成热,下姜片、蒜片、花椒粒和八角、山柰开小火炒香,再把切好的泡椒、泡姜放进锅里,下一勺豆瓣酱炒出红油。牛肉块倒进去翻炒几下,全裹上油了浇一勺白酒,“嗞啦”一声酒气被挥发掉了,香气汩汩往外冒。这个时候,方若诗往锅里淋了两锅铲生抽,一锅铲老抽,炒匀之后加了一壶开水慢慢炖着。
她拿着锅铲,等锅里的汤水沸腾,围裙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是秦享的电话。
方若诗把火调小,走出了厨房。
“刚刚在录音。”
“嗯。”
“行李收拾好了?”
“嗯。”
“去几天?”
“五天。”
“周末才回来?”
“嗯。”
听到秦享的声音,方若诗的心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秦享显然也听出了她的勉强,叮嘱她出差注意安全,临挂电话前,他叫住她:“若诗……”
“嗯?”
“我……”秦享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开口。
方若诗在等他说下去的空档,又回到厨房。锅已经开了,她单手把漂洗干净的竹笋捞出来铺在汤面上,均匀地撒上盐巴,盖上锅盖小火焖煮。
秦享也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干脆利落:“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聊聊。”
挂断电话,方若诗松了一口气。
接到电话之前,忐忑等待,接到电话之后又要故作淡定。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她知道,秦享也有所察觉。好像那杯樱桃水,原本酸酸甜甜的,可是却突然被人拿去冻了起来,慢慢的开始结冰。
直到登上飞机,方若诗仍是那副恹恹的表情,打不起精神。
方若诗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大概在她答应和秦享结婚的那天她并没有想到,他们有一天会相对无言,即使是在电话两端,也尴尬得让人心冷。
晓晶见她脸色不好,递给她一颗糖:“不舒服?”
“没有。”若诗叹了口气,把糖塞进嘴里,“心情不好。”
看到晓晶了然的神情,若诗摇了摇头:“不是网上的言论,是我和……秦享。”
“你和秦享?怎么了?”
既然开了口,若诗就没打算隐瞒,她将头一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晓晶含着糖,口齿不太利落,可仍然听得出她的惊讶:“秦享也这样!”
方若诗撇了撇嘴,对她表现出的诧异嗤之以鼻。
“我的意思是,我男朋友有时候也这样!他们永远不明白我们的关注点在哪儿,不明白我们根本不是想得到无关紧要的答案!”
若诗承认,男人和女人从生理构造到思维逻辑都存在差异,可是她被弄糊涂了。如果不是为了得到那个答案,为什么要问出来呢?
她问道:“那我们想得到什么?”
“我们想得到的,不过是一个拥抱和一句‘我爱你’。”晓晶笃定地告诉她。
“太难了,不是吗?”若诗笑起来,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
“可是我想象的秦享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想象的他是什么样?”
“男神,高帅富,既霸道又温柔。”晓晶终于恢复了她的花痴本性,握着手做幻想状。
“男神也是人,并没什么特殊的神力。”方若诗白了她一眼。
晓晶认清现实,接受了,不过她还有一个非常关心的问题:“最后呢?你们把问题说开了吗?”
若诗摇了摇头。
“那他有没有爬上床搂住你嗯嗯啊啊?”
“嗯嗯啊啊?”
“就是那个……你懂的。”
若诗忍不住又给了她一记白眼,照实回答:“没有。”
“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就分床睡了吧?”
“一张床,谁也没理谁。”
晓晶一脸不屑:“切,秦享真行!”
若诗咬碎了嘴里的糖,咬牙切齿道:“是真不行吧!”
海城度假酒店作为秦氏集团近年大力打造的生态度假酒店,在试营业期间就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此次两人出差的目的在于体验,之后以顾客视觉完成一篇图文结合的体验文。
刚做完肩颈按摩的方若诗喝着SPA馆送来的特调热饮,舒舒服服地伸了伸胳膊。
晓晶趴在躺椅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完全没有若诗的神清气爽,她问若诗:“早知道公司派我们来出差是体验这种让人痛不欲生的养生按摩,我打死也不来啊!”
方若诗在手机敲着字,随手记录着体验感受。她斜了晓晶一眼:“你刚鬼哭狼嚎的样子真像被人揍了。”
“我是真觉得疼啊!公司多少人眼红我俩这次出差你知道吗?要知道是来遭这份罪,我早早地就让他们来替我了。”
“我写稿你拍照,固定搭档怎么换人?你想把我换了吧?”
“怎么可能,我就是开玩笑说着玩玩的!”晓晶刚撑起半边身子,就感觉到肩膀上的肌肉隐隐作痛,立马又瘫回去了,“上头直接下的命令,谁敢有意见啊。”
“嗯,说来也奇怪,试营业这么久了才想起上内刊出稿报进度,不是早就上媒体做宣传了吗?”
“管他呢!吃喝玩乐,这么美的差事可不是经常有的。” 正说着,方若诗接到了宋颂打来的电话。
原以为可以见一面的宋颂没想到若诗在出差,愿望落了空,颇有些失望。最后,他自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去找姐夫蹭顿饭。
方若诗没反对,由得他去了。
宋颂是绝对的行动派,即刻联系了秦享,打车去往秦氏集团。结束专辑录制的秦享刚刚回到办公室,正在确认之后的工作。
“我们跟民乐团合作音乐会的时间确定了吗?”
李默翻看记事本确认时间:“月底。”
“专辑已经录完了,这之后的宣传工作要跟上。”
“已经联系了相熟的媒体进行宣传报道。”李默一边记录,一边回答,见秦享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民乐团已经在微博上发布了预告,我们这边是不是也要跟上?毕竟是弦乐团和民乐团的合作专辑,一起宣传效果最好。”
“你看着办。”
“我……”李默有些为难,他开口说道,“因为小吃心事件,我们最近在微博停止更新了。”
秦享合上了文件夹,抬头看他:“你决定的?”
“啊?嗯……”李默刚想说这是公关策略,与其跟讲不通道理的网民争高低,不如直接等待律师的起诉状。以无声抵抗非议。
看似以无声抵抗非议,其实是在暗处使力。秦享赞同他的处理方式,点点头:“干得不错!”
李默得到了表扬,心情大好,把接下来的策略告诉了他:“我准备把专辑消息透露给相熟的媒体,让他们在微博和公众号上帮我们做宣传,我们就先不自己宣发了。”
确认完工作安排,李默离开了秦享的办公室。
没多久,有人敲开了办公室,透过门缝露出一张娃娃脸来:“姐夫。”
宋颂还是老样子,贫嘴耍贱,漫不经心地把出差工作讲出来:“这次主要是来看看你跟我姐,谁料到这么不巧我姐不在,只能来骚扰姐夫您了,我姐说了让你带我去搓一顿,好让我之后有力气去博物馆踩点。”
秦享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他姐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纯属这小子瞎编,不过他还是顺嘴问了一句:“你姐真这么说?”
“那可不!我姐可疼我了,你知道的!”
果然,这话太假了。
秦享笑了笑,问他:“跟博物馆有合作?”
“嗯,给他们拍一个小型纪录片。”宋颂难得正经,认真回答。
“播出平台呢?”
“网络。”
“这倒是提醒了我,抽时间可以给我们也做一个专题纪录,不过主题得我定。”
“行啊!我太愿意了!”
正说着,李默拨了内线电话,提醒秦享有一个约见。宋颂准备离开,被秦享拦下来:“正好影音设备供应商来谈合作,你是专业人士,跟我一起去看看。”
宋颂立马狗腿地跟上:“姐夫,编外人员有工资吗?”
秦享斜了他一眼,什么话都不用说,某人就识趣地噤了声。
(2)
会客室里坐着早已等候多时的供应商大区经理,在李默推开门的那一刻便站了起来。
“这位就是供应方的闫总。”李默向秦享介绍道。
“秦先生,你好。”对方立即递上自己的名片。
秦享礼节性地看了一眼,不曾想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而此时,他身后的宋颂惊讶地叫出声来:“闫哥?”
闫宁成这才看清来人,同样很震惊:“宋颂?”
秦享回过头来,明知故问:“你认识闫总?”
宋颂觉得后背有些凉,梗着脖子回答:“认……认识。闫哥也是伍溪人,我们是老乡……老乡。”
闫宁成只当是工作场合,不便谈论私事,也就没补充说明他们的关系,笑着承认了。
没想到双方认识,李默瞬间轻松了不少,微笑道:“原来是老乡啊,那就不必拘礼,坐下来谈吧。”
会谈过程中,秦享一直掌控着话语权,从设备到技术,问题一个一个丢出去,针针见血。闫宁成见招拆招,每个问题都回答得严谨全面。宋颂也从影音录制和后期制作的专业方面提出了问题。
双方会谈很顺利,可以用相谈甚欢来形容。可李默却感觉到秦享与往常的不同,今天的秦享打破了平时会议时的内敛沉稳,他气场全开,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说实在话,这不像他平时认识的秦老师。
会谈结束,秦享先走一步,宋颂留下来跟闫宁成寒暄。
“闫哥,我们好多年没见了。”
“是啊,你现在怎么样?在秦享弦乐团上班?”
“没有,我就是过来找我姐夫。”
“姐夫?”闫宁成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啊……那个……”宋颂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嗯。”
闫宁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姐跟秦享?”
宋颂想着对面这个人也曾经被自己叫做“姐夫”的,突然有些不忍心,只点了点头。
闫宁成想起上次在成都偶遇方若诗时,她说的“男朋友”,再看一看身后的会客室,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可眼下,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是秦享真的是方若诗的男朋友的话,那么最近网络的热搜……
他问宋颂:“所以你在微博上力挺的‘小吃心’是你姐?”
“你也看到了是不是?太可气了!那些喷子竟然造我姐的谣,我姐和姐夫不理睬他们满嘴喷粪,我可忍不了!”宋颂义愤填膺,为方若诗打抱不平。
秦享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看他俩还站在会客室门口闲聊,开口道:“闫总还没走?”
这逐客令太赤裸裸,连宋颂都看了过来。
“多待一会儿,跟宋颂叙叙旧。”闫宁成笑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秦享不说话,看了一眼宋颂:“如果是叙旧的话,我恐怕不敢把项目交给闫总了。”
“秦先生知道我的身份?”闫宁成看着他,眼神充满挑衅,“我是指除了合作方以外的身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颂一把拉住闫宁成的胳膊,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秦享直视他,毫不闪躲,语气却淡淡的:“知道。”
“那我可以把您刚才所说的话理解成威胁吗?毕竟我们素无恩怨,能让您对我心怀芥蒂的也只有‘方若诗前男友’这个身份而已。”
宋颂原本只是想来蹭个饭,没料到临到最后却要来救场,他硬着头皮打断两人的对话:“那个……姐夫,我们今天吃什么?”
闫宁成知道宋颂害怕什么,可他不怕。不仅不怕,还非常得意,因为他看得出来,秦享很在意。
他看了秦享一眼:“要不我带你们去个地方?若诗以前很喜欢去,每次去都必点水煮肉片和锅巴肉片,点多了又吃不完,非得让我打包回宿舍,害得我每次都被寝室的兄弟笑话。”
秦享睨了他一眼,视线转到宋颂身上:“回家。”
闫宁成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本来这次来遥城想带若诗去那儿吃饭的,谁知听宋颂说她出差了。不过没关系,我马上也要去海城,我跟她啊……真的是很有缘分。”
“的确。”秦享轻哼一声,声音平淡无奇,“孽缘也算。”
闫宁成望着他的背影,喊道:“秦享,公平竞争吧。”
秦享听见“公平竞争”四个字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瞥一眼还在等他表态的闫宁成,直接转身走了。
一路跟过来的宋颂坐在秦享的车上,一路不敢说话,好不容易到家了,赶紧主动请缨做晚饭。秦享换好衣服,去开冰箱拿菜。
冰箱上贴着一张便签,一看就知道是方若诗走之前留的。他这几天忙得昏天黑地,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空关心冰箱。字条应该是她出差之前写的,告诉他:“做了笋子烧牛肉放在冰箱里,你回家可以煮面吃,面在橱柜左起第二个抽屉里。”
语气很平淡,似乎还有些公事公办。但秦享知道,头一晚他们刚刚起了一点小摩擦,方若诗心里别扭。可秦享不得不承认,她默默无声的叮咛是他最眷念的温柔。
他收起纸条揣进兜里,端出满满一盆笋子烧牛肉,嘴角不可抑制地扬了起来。
宋颂愁眉苦脸地走出来:“姐夫,你这儿什么也没有,今晚我们吃啥?”
秦享把密封盒递给他:“牛肉面会做吗?”
宋颂揭开盖子,高兴得吹了声口哨:“呦呵——笋子烧牛肉啊!马上就做!”他边往厨房走边问,“面在哪儿?”
“你看看橱柜左起第二个抽屉。”
“得嘞!”
宋颂把面扔进开水锅里,再把牛肉小火咕嘟热着。面条浇上笋子烧牛肉,再撒上葱花,别提多香了。
宋颂坐上饭桌,一个劲儿地问秦享:“姐夫,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味?我的手艺不错吧!”
秦享捧着碗,慢条斯理地吃着,也不说好吃不好吃,只丢给他一句话:“比你姐差远了。”
“那你还吃得这么香!”宋颂一口面条呛在喉咙里,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姐夫,你真知道闫宁成吗?”
“知道。”
“我姐告诉你的?”
“嗯。”
“主动交代历史问题,我姐真是奇女子啊!”宋颂不由得赞道。
见秦享又恢复了平易近人的温和气质,他又好死不死地问了一个问题:“姐夫,反正我姐不在,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介不介意?”
“我说不介意,你信吗?”
“信,咋不信啊!”
“没什么好介意的,”秦享吃完最后一根面,放下筷子,“人生就是不断试错才知道什么是对的。”
宋颂默默地送上了自己的大拇指。
“你洗碗吧,我订了机票去海城。”秦享说着,把钱包、手机和钥匙收进包里,“你今晚想住这儿或者酒店都行。”
“什么情况?”
“我走了,车在楼下等。”
“你是去找我姐吗?”
“你说呢?”
“你什么时候订的机票?”
“你煮面的时候。”秦享拉开门,回过头来,“另外,管好你的手机,不该通风报信的时候要学会装傻。”
宋颂看着秦享关上门,默默放下了手上握着的手机。
今晚,海城的月色很美,方若诗和王晓晶把笔记本电脑搬到了阳台上,一边欣赏着五无边的海景和月色,一边赶着工作。
门铃响了,王晓晶跳了起来:“啤酒到了,噢耶!”
听着玄关传来的交谈声,不像是送酒来的服务生,若诗朝门厅望去,是楼层管家。不一会儿,晓晶拎着两瓶啤酒和一袋子东西走了回来,调侃道:“买啤酒送海鲜,多稀奇!”
“送海鲜?”若诗满脸问号,看了一眼外卖袋,上面硕大的两个汉字——寻鲜。
“寻鲜是海城最有名最新鲜的海鲜外卖,”晓晶腾出一张小桌子摆好了外卖盒和啤酒,补充道,“当然咯,也是最贵的。”
见晓晶已经拆了筷子准备吃了,若诗急忙拦住她:“等等,到底是谁买的?别是送错了。”
“不会错的,你就放心吃吧。”晓晶剥了一只小龙虾塞进她嘴里。
若诗见她笃定的样子,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假设:“男朋友帮你点的?”
“呸!他个榆木疙瘩什么时候开过窍!”晓晶吐掉嘴里的虾壳,看了若诗一眼,“楼层管家告诉我,是秦先生点的,请秦太太慢用。”
“秦享?”
“不然还有哪个秦先生!”晓晶拿了只花螺,撞了撞若诗的肩,“你不是说你俩在冷战吗?这算示好吗?”
方若诗不知道这算不算示好,如果算的话,她做的笋子烧牛肉也是吧。
她摇摇头,抽了张纸擦手,给秦享发了条微信:“海鲜收到,很美味。”
秦享的消息回得很快,不是往常高冷的一个“好”字,而是带点痞气的回复:“笑一个。”
“别以为我就这么轻易原谅你了。”话虽这样说,可若诗还是情不自禁弯起了嘴角。
“知道是情郎送的,吃得下去了?”晓晶一脸暧昧地看着她。
若诗抓了一只虾塞进她嘴里:“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知道吗?”
晓晶咬住虾,笑说:“对了,说正事。我这边排版差不多了,你的文字部分确定了吗?”
“明天还得去做一个补充采访,添一个小内容。”
两人边聊边吃,正起劲时,又有人按门铃。
“我去开门,刚让管家叔叔拿冰块来。”晓晶风风火火地跑去开门。
若诗继续优哉游哉地剥虾吃,不愧是海城排名第一的海鲜外卖,卖相、味道和服务都是一流,就连挑螺肉的牙签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不过,这倒很符合秦先生的风格。
想到这里,若诗不免又笑了起来。
啊——
一声尖叫响起。
若诗赶忙起身冲出去,椅子被向后推倒,翻在地上,她顾不上扶,边跑边摘掉一次性手套。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晓晶像是被吓到了,呆立在门口。
等到她跑到门前,才看清楚门外站着一个人,不是楼层管家,不是送冰块的服务生。长身玉立,没有半分不耐的男人,格外从容地看向她。
“秦享?”若诗讷讷开口,这几天在脑海里和心里翻腾过无数遍的名字,却被她叫得如此干涩艰难。
时代发展到今天,所有可以用钱买来的东西都不足为奇,就算是想要地球另一端的东西,也能马上买到。唯独,真心难求。
这是不是秦享的真心,若诗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在那个颀长的人影径直来到她面前时,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沉闷的声音在胸腔回响。她仿佛又回到秦享袒露心迹说“我在追你”的那个时候,抑制不住心动。她像做梦一样,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心如擂鼓的同时手被牵起来,她看到秦享礼貌地朝晓晶点头,听到他说:“房间你留下,人我带走了。”
方若诗直接被秦享带进了另一间房,从走廊走过的时候,她想了无数个开场白,直到房门关上,她一句也没说出口。
秦享揽着她的肩膀,俯下身用额头轻轻去蹭她的额头,嗓音压得很低:“现在原谅我了吗?”
若诗没有回答,她举起手来横在两人之间:“我可以先去洗手吗?”
面对她手上明显的油迹,秦享哑然失笑,放了她去洗手间。
(3)
在洗手间里,她听着水流哗啦啦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心跳终于慢下来。不得不说,秦享的突然而至给了她很大惊喜,特别是在两人那场无谓的争执之后。
若诗出来,秦享并不在洗手间门口。她朝落地窗望去,窗外的阳台上透着微弱的灯光,秦享背朝着房间,撑着栏杆不知道在想什么。海城的五月已经有了一丝初夏的味道,咸湿的海风一阵阵吹过来,能闻到浪花溅起的水汽。他的身影隐在一大片黑暗中,只有指尖一点猩红的火星明灭着。
若诗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晚秦享在书房角落里拉琴的情景,跟现在一样,也是他自己站在那里,只留给她一个孤独的背影。
她一下子心软得一塌糊涂,正如她想的那样,在这个物质如此丰富的现代社会最难求的不是别的,只有真心。为了这份真心,她愿意放下婚姻生活里界限模糊的对错,没关系谁先低头,也没必要非要分出谁输谁赢。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去,一点一点靠近他。
秦享听见脚步声,掐灭了烟头,伸手将她拉到身前,低头看了眼她搓红的手指,笑道:“皮都洗掉了。”
秦享定的套房比若诗和晓晶的房间离海近,越来越凉的海风吹得若诗抱住了胳膊。秦享拎起自己脱在一旁的外套,连人带衣服裹进怀里。
若诗半靠着他,听着他从胸腔传来的声音:“不关心我吃晚饭没?”
“我在冰箱里给你留了笋子烧牛肉,你没吃?”
“嗯,吃了,煮了面。”
“味道如何?”
“笋子烧牛肉好吃。”
“面不好吃吗?”
“你做的才好吃。”秦享说完,情不自禁地吻了吻若诗的发顶。
他不得不承认,直到此刻他空空荡荡的心才被填满。他像是重新回了家,回到那个有人气、有烟火气的家,他的心不再叮叮当当七上八下,有了着落。
“海鲜好吃吗?”秦享摩挲着若诗的脸庞,问道。
“很新鲜,不错。”
“真的吗?”他捏了捏若诗的耳垂,力道温柔。
若诗抬起头来,抿着嘴唇的样子映进他的眼睛里。
他捧起她的脸,俯下头去,声音清明却又极尽诱惑:“我尝尝。”
海鲜微咸的腥味夹杂着啤酒微涩的小麦发酵味道,被秦享的舌尖卷起来,辗转在齿间唇瓣。秦享吻得不疾不徐,所有的温柔化在唇齿间,一点一点将若诗吻得无力招架,软在他的怀里。很快,外套从若诗的肩头滑落,秦享大掌一托直接将人抱了起来,长腿一迈进了卧室。
卧室没开灯,一片漆黑。秦享准确找到了若诗的连衣裙拉链,从后背一拉而下,光洁的肌肤在黑暗中泛起一片柔和白光。
若诗感觉到秦享的手从她的后颈一路向下,沿着脊柱的线条滑过,他指尖的温热扫过皮肤,让她浑身一激灵。她拉住秦享的衣袖,示意他停下来。
“嗯?”
黑暗中,秦享的眼睛格外明亮,胜过窗外的繁星。
若诗搂住快要滑落的裙子,轻声道:“我……这几天,不太方便……”
秦享的手顿住了,随后是一声无奈的轻笑,他拍拍若诗的后背,什么也没说。
若诗飞也似地跑进了浴室,在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中,她仿佛还能听见秦享似有若无的笑声。
等她冲洗完毕裹好浴袍才发现,换洗的内衣和卫生棉都还在原来的房间,她急得抓头发。
咚—咚—咚—
秦享敲门,旋开门锁,递进来一个小包,里面装的正是若诗急需之物。
若诗眼疾手快地接过来,再把门关上,一边换一边问:“你去拿的?”
“你同事送来的,还有手机。”
“哦。”
“她还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说‘秦老师,委屈你了’。”秦享把晓晶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若诗咬牙切齿,她拉开门,气呼呼道:“王晓晶她完了!”
“那你呢?”秦享挑眉看她。
“我怎么了?”
“生理期吃海鲜喝啤酒嚼冰块,痛快吗?”秦享问得轻描淡写,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没有嚼冰块……就喝了一小口啤酒。”若诗小声辩解,“还有,海鲜不是你点的吗?”
“我要是知道的话,你连海风都闻不到。”
“对哦,你不知道。”方若诗低下了头,连带她湿漉漉的头发也垂了下来。
秦享知道她的小心思,她在意的是他没记住她的生理期,这的确怪自己疏忽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端了一杯水过来。
“喝了吧,会舒服一点。”
杯子很烫,腾腾冒着热气,一股子姜味。若诗喝了一口,是红糖姜水。
“哪里来的?”
“让管家准备的,喝完。”
姜的辛辣混合了红糖的甜腻,让她的心又暖起来。是啊,有哪个男人会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琐碎呢?秦享这个丈夫已经在他能力范围内做得够好了。
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谢谢你,老公。”
这一晚,秦享搂着若诗聊了很多,谁也没有再提那晚的争执,当然若诗也没有追问她想要的答案。
“我爱你”和“一辈子”,谁都没有说。
他们知道,一辈子太长,谁都不敢保证。索性不去触碰,毕竟当下的每一天才最真实。
第二天一早,若诗回房换衣服。晓晶赖在被窝里玩手机,看见她回来,立马装可怜:“你眼里还有我吗?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个家吗?你知道我一个人独守空房有多孤独多寂寞吗?”
“噗——”若诗实在无语,不知她又看了什么脑残电视剧。
“嘁,你还笑,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谁是饱汉子?”若诗拎着连衣裙扔进洗衣篮里,“你忘记给我送姨妈巾的事了吗?”
晓晶扔了手机,笑得前仰后合:“我怎么忘了这茬呢!你的大姨妈来得太是时候了。”
若诗换好衣服,装好录音笔、笔记本和笔开了门,身后是晓晶肆无忌惮的笑声:“替我约秦老师,我们三个饥汉子今晚一起喝一杯。”
“他中午的飞机。再见!”
若诗的体验稿已经基本完成,还差最后一个大堂随访。她在大堂经理的陪同下随机采访了几位登记入住的客人,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材料,便准备回房。
“方若诗!”有人叫她的名字。
真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了,走过来的是她最不想碰见的人——闫宁成。
“若诗,你也来这里出差吗?真是太巧了。”
若诗点头:“我还有工作要忙,先走了。”
若诗避走的态度太过明显,闫宁成不得不拦下她:“若诗,等等,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方便。”
“跟秦享有关。”
“秦享?你知道他?”
“秦享弦乐团是我们公司的意向性客户。”闫宁成示意若诗跟他到酒店大堂后的花园,两人在小道旁站定,他才继续说道,“很抱歉我刚得知网上关于你们的言论,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了。”若诗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我有办法消除网上对你的不利言论。”
“我不需要。”
闫宁成没想到她会拒绝,反问道:“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我丈夫会处理。”
“你丈夫?”闫宁成看着若诗,显然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她的话。然而不过三五秒,他就立刻笑了起来,“你是说秦享?他是你丈夫?若诗,不要骗我了,如果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可以将功补过的。我们复合,立刻订婚,这样就没有人会骂你是小三了!”
“闫宁成,你疯了吗?”若诗脱口而出,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到底是什么逻辑!我和秦享是合法夫妻,你一个前男友有什么资格来插手我的事!况且,我现在已经被人误会是小三了,再跟前任纠缠不清,你是想让我再背上‘婚内出轨’的骂名吗?”
“你们要真结婚了,为什么不立刻澄清?为什么秦享到现在还没有站出来表态?他什么时候才能让那些人闭嘴?”
闫宁成一连串的问题令若诗噤了声,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想跟他解释。
“若诗,我承认当初是我对你关心太少,又跟同事搞暧昧……总之,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请你给我一次机会,秦享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不要再说‘你和他结婚’这种谎话了,我不信。”
若诗觉得他此刻的样子特别滑稽,冷冷笑了一声,不再开口。
若诗今天穿了一双米白色的帆布鞋,不知什么时候鞋带散开了,搭在地上的那段蹭上了灰。她弯下腰去想把鞋带重新绑上,闫宁成却先她一步蹲了下去。
方若诗急忙拦住他,却拗不过他的劲,脚腕被他大力钳制住,动弹不得。
远远的,通往大堂的玻璃门后,有两个姑娘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
“哇!是要求婚吗?”
“肯定是!男生半跪着的样子好虔诚啊!”
“你看他的眼神,又紧张又迫切,好有爱呀!”
“好想说‘我愿意’!”
……
秦享来找若诗,远远就瞧见花园小径上站着的两个人。他摸出一支烟来,还没点燃就看到了禁烟标志,又把烟塞回烟盒,不小心折断了,索性将烟捏成一团。
他抬眼看了眼,闫宁成仍然半跪在地上,右膝盖磕在小道镶嵌的鹅卵石上。
秦享索性将烟直接扔进垃圾桶,拉开了通往花园的玻璃门。他走得很快,脚步迈得又大又急,几步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一把拉开若诗,顺着力道将人裹进怀里。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闫宁成,冷声笑道:“闫总,真巧呀!”
“秦先生也来了……”闫宁成拍拍裤脚站起来,笑容挑衅,道,“正好,我来讲个故事。”
他在回忆,声音不疾不徐:“我和若诗大学时代经常光顾的一家面馆总是有一对老夫妻在,他们很穷,只点一碗面分着吃,可每次老婆婆都把面夹给老爷爷,自己喝面汤。那个时候我就跟若诗发誓,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变得那么穷,我愿意做那个把面留给她吃,自己喝汤的人。”
他抬起头来,眼里有光:“若诗,你还记得吗?”
“没印象了。”若诗的回答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你记得也好,忘了也罢,现在我还没穷到那地步,自然不必让你受苦。这场网络风波闹得时间够长了,秦先生没办法解决,我替你摆平。”闫宁成看着秦享,挑衅意味很浓,“我想,这也正好说明秦先生并不是你的良人。”
的确,这次网络暴力的威力太大,传播速度之快、覆盖面之广,恐怕早已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即使若诗屏蔽了微博,仍然有人把“小吃心”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好在她父母常年跑野外没办法上网,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愤怒。
闫宁成还在说个不停,若诗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只是觉得吵,像是手机里那首小提琴曲《云雀》,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
他说得她脑仁儿疼,实在疲于应付,扯了扯秦享的衣角:“我们回房间吧。”
秦享点点头,搂着她迅速转身。
闫宁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方若诗,你就不能自爱一点吗?!”
秦享退回一步,一拳打过去。
闫宁成被打得向后仰去,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他擦了擦酸痛的嘴角:“秦享,你这算什么?”
“我不喜欢有人诋毁我太太。”秦享吁了口气,轻描淡写得仿佛刚刚挥拳的另有他人。
“哦?是吗?”闫宁成笑起来,指着秦享道,“那网上那么多诋毁谩骂,你为什么置之不理?”
“我和我太太的事不必跟你一个外人讨论。”
“你和你太太?若诗,你真跟他结婚了?”闫宁成远远望着方若诗,期望从她眼里看到哪怕一丝躲闪。
若诗一边走回秦享身边,一边点开了手机。她找出随手拍的结婚证照片,递到闫宁成的眼前。
她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没有丝毫的留恋和感情。她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声音告诉他:“朱砂痣也好,白月光也罢,闫宁成,各走各的吧。”
结婚证上两个人的名字赫然在列,闫宁成终于相信了——他们结婚了!
原来,宋颂的欲言又止和秦享的桀骜嚣张,都是因为这个事实!他还想跟秦享公平竞争,简直可笑!不仅被打了脸,还被现场看了笑话,心里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想着想着,闫宁成攥紧了拳头,对着两人的背影在心里发狠道:既然你秦享那么有信心护好自己的女人,那我倒要看看,如果再加一剂猛料,你还能不能护得住!
(4)
回到房间,若诗扫了眼挂钟:“时间差不多了,你收拾好了吗?”
“嗯。”
“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秦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怪我吗?”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若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正检查有没有遗漏物品,听到他的话,停住了脚。
“闫宁成说得对,我没有保护好你,甚至在谣言四起的时候没有及时现身支持。作为丈夫,我做得太差了。”
若诗挽住他的胳膊,仰头看他:“不去理会那些胡说八道的人,本来就是我的意思,你只是尊重了我的决定。”
秦享扯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没有魄力,不够坚决,害你被诋毁谩骂,我甚至还比不上闫宁成。”
想来闫宁成方才的一番话不是对他毫无触动的,若诗叹了口气,说道:“闫宁成只是一个小插曲,跟江意芷一样,不值一提。”
秦享摸出烟盒,讪笑一声:“如果不值一提,那你就不会因为江意芷跟我吵架。”
若诗勾着他胳膊太久,手有些酸了,索性松开他坐下来。她看着秦享,揉了揉鼻子:“我承认,我很矛盾。一方面,我特别想知道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又是如何相爱,因为什么分手,可另一方面,我也特别害怕知道,你曾经付出过怎样的爱与深情……”
“所以我才请堂哥特意派了出差的任务给你,”秦享俊朗的眉峰蹙成一团,可语气却依然毫无波澜,“因为我觉得你我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冷静一下。”
若诗和晓晶讨论过,为什么海城度假酒店会在结束试营业后需要一篇深度体验文?因为试营业的骄人成绩和良好口碑完全不值得多此一举,更何况此次出差的内容实在可以用“吃喝玩乐”四个字来概括,名副其实的“美差”。
而在出差之前,她和秦享刚刚因为江意芷引导的网络舆论吵了一架。所以,秦享的意思是……他特意安排她出差,给她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如果是秦享的安排,那么这一趟美差能落到她头上,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若诗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秦享。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问他:“那你又为什么来找我呢?”
秦享手里握着烟盒,不停地打开合上、打开合上,最后终于抽出一根烟来,点燃。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他火急火燎地赶见她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听到闫宁成说的那句“他会来海城”。他描述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他很不喜欢,更不愿意他们两个人碰面。
方若诗是他的妻子,没道理让另一个男人虎视眈眈。他心里有气,但这能怪若诗吗?好像不能吧……或许,就跟若诗反复追问他“你爱不爱我”一样,他和她的内心深处都在渴望一份真正有安全感的爱情。
秦享夹着烟,从灰白色的烟雾中抬起头来:“若诗,不是只有说出来的才是爱。你问我爱不爱你,我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你感受到了吗?”
没等若诗回答,秦享的手机就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接起来,电话那头是声如洪钟的老教授。打电话来是约他明晚参加一个业内的小型聚餐,知道他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攒了很多说辞来劝他。谁知秦享一反常态,一口答应下来。老教授再三确认,甚至特意说出了一个参与者的名字,秦享的答复仍然是“没有问题。”
电话声音很大,方若诗都听见了,特别是“江意芷”三个字。她不死心,在秦享挂断电话后跟他确认:“你要参加一个有江意芷出席的宴会?”
“是。”
以若诗对秦享的了解,他不是一个会不计后果冲动做事的人,特别是在眼下,他们两人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的情况下。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秦享,这就是你所谓的‘做了很多’?”
“业内聚会,有没有她,我都要参加。”秦享说得轻描淡写,口气却是公事公办。
“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你还去吗?”
“嗯。”
若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反复追问:“你和前女友一起参加聚会是想说明什么?因为我刚刚跟前男友碰过面,以牙还牙?”
“这只是工作,我不想说明什么,也没有报复的意思。当然……”秦享抬眼看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凝严肃,“我也不会让你听到前任说什么“公平竞争”的鬼话!”
若诗皱眉:“你在影射什么?闫宁成去找你了?”
秦享瞥她一眼,嘴巴闭得紧紧的。
“好,很好。”若诗算是被他点着了,心里的想法冲口而出,“你说你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那你倒是说出来呀!”
秦享抬腿就走,根本来不及看方若诗的表情,也不敢看。
他越是沉默,方若诗越是来气,狠话也不过脑子往外飙:“你没有必要来海城一趟,你做得再多,如果你不肯说一句话,我仍然猜不到你心里的想法。”
“那你呢?”秦享在门边停下来,头也没回,语气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你爱我’这三个字你说过吗?”
“咔嗒”一声,门轻轻关上,只余几缕烟味在房间盘旋。
方若诗呆立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直到两只脚都站不住了才慢慢蹲下身去跌坐在地毯上,双手抱住膝盖,埋下了头。
从认识秦享以来,所有的点点滴滴像过电影一样一帧一帧从脑海里闪过。她记起秦享在结婚前曾经说过,他想要稳定的家庭和温馨的生活。
家……只需要一个家吗?
如果秦享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家而已,那他憧憬的爱情是什么?期盼的婚姻是什么?他和她的结合又算什么?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大喇喇地射在落地窗上。若诗红着眼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明明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秦享离开海城没几天,方若诗和王晓晶也回到了遥城。不知是刻意回避还是工作繁忙,自方若诗回家后,秦享不是在录音室录音就是在电视台录《黄金歌者》,忙得根本没时间回家。
若诗也没跟他联系,每天上班工作,下班拖着晓晶去吃饭逛街看电影,完全恢复了单身生活。
连晓晶都察觉出了异样,忍不住在晚饭时问她:“你和秦老师……吵架了?”
“嗯。”
本来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却得到了肯定答复,晓晶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若诗咽下嘴里的菜,警告她:“不准劝我,不准安慰我,不准替他说好话。”
晓晶被堵得哑口无言,皱眉看她,“那你想干嘛?”
“不想给自己添堵。”
“秦享他……”
“嘘——”若诗朝她竖了竖食指,“不提他。”
“你俩真吵架了?不是千里追妻到海城,又是点外卖又是送上门的,这刚回来出什么事了?”
若诗抿了一口酒,啧啧道:“你说,婚姻是什么?”
“真出问题了?”
若诗摇头苦笑。
“别呀,你俩可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绝对的良配呀!你们要过不好,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爱情?”方若诗隔着玻璃杯看晓晶,“爱情又是什么?”
晓晶急了,撤掉她手里的酒杯,问她:“若诗,你别吓我呀!这可开不得玩笑!”
“我爱你……这三个字,好难说出口的,对吧?我说不出,他也说不出,谁也开不了口……”
“若诗,你是不是醉了?”晓晶晃了晃她的胳膊。
“是呀,我醉了。”
“我送你回家,好吗?”
“家?回家……”
在若诗跟晓晶举杯消愁的晚上,谁也不会想到新的爆料又来了,连日来寂静无声的微博被打破宁静。
ID为“宁愿成全”的网友自称是“小吃心”的前男友,在微博上连发三条内容自曝往事,并透露多条线索指使网友扒皮“小吃心”。
第一条:“想不到我的前女友能在网上掀起如此大的风浪,以往真是小看她了。不过从分手不到半年就另结新欢这点来看,她果真没令人失望。”
第二条:“我们是和平分手,按理说再见亦是朋友。而最近几次偶遇她对我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当时不知缘由,如今看来,当小三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跟前男友炫耀的好事。”
第三条:“你们说我是新注册账号来蹭热度的,那我就爆一条更实际的。小吃心遥大毕业后进入秦氏集团工作,又搭上了秦享这位公子哥,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她能捞到多少好处不必我多说,大家都是明眼人。至于小吃心到底是谁,我透露的信息已经够多了,相信各位关注秦享的福尔摩斯一定能猜到。”
网友“宁愿成全”被送上热搜,紧跟着的是一堆所谓的知情人爆料。
“其实小吃心当年脚踏两只船,找好秦享这个下家之后立马蹬了前男友。”
“当年这两位在我们学校可真算得上是一对璧人啊!”
“校友!我也曾听过这两位的爱情故事,现在看来真是无限唏嘘。”
“我去,哥儿们,你可真能忍的!”
“求手撕!”
……
秦享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他手指夹着烟一下一下点鼠标,没有丝毫怒气和不耐。李默坐在他对面,默默冒了一后背的冷汗。
“查到是谁了吗?”秦享弹了弹烟灰。
“还没有。”李默的额头也开始滴汗了。
“对了,设备供应商那边……”
“按你的意思,已经通知对方合作案不通过了。”
秦享按灭了烟蒂,敲了敲桌子:“那就不用查了,给闫总去个消息。”
“哪个闫总?”
“闫宁成。”
“他?他……是他发的?他跟若诗……”
秦享不再说话,李默震惊得忘记了拨号。
“如果他不删掉微博,就……”秦享顿了顿,显然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对于一个刚丢掉大客户的乙方来说,闫宁成气不过做出诋毁前女友的事也不奇怪了,毕竟伤害若诗是对秦享来说最直接的报复手段。李默替他捏了把冷汗,补充道:“让他等着收律师函。”
“没有律师函,直接收法院传票吧。”
说好的套路呢?
前男友作妖,没人拦得住,但闫宁成并非全盘皆赢,很多理智尚存的网友纷纷谴责他爆料前任的渣男行为。网上的留言很多,骂“小吃心”的仍然大有人在,却不再是一面倒的形式了。
秦享点燃一根烟,慢条斯理地刷网友评论,被手机铃声打断。
来电显示是若诗。
他咬着烟盯着屏幕,铃声执着地响着,丝毫没有挂断的意思。他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不是若诗。
“秦老师你好,我是若诗的同事王晓晶,她喝醉了,可以麻烦你来接她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