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嘉嘉学长？”
杜昕悦走到店外，马上接通了电话。
“噢，社团招新表演的事是吧，我已经和小一哥说过了，没事，这次编舞也可以让我们街舞社来。”
“曲子定好了吗？原创？也挺好的。”
“队名还是用缇玖？好的好的。”
“没有啦，不会跟你们抢的，你的人还是你的。”
和赵嘉乐的沟通总是非常愉悦的，学长说话利落，重点明晰，还会参杂一些小幽默，让杜昕悦频频忍不住笑出声。只不过这人偶尔会想太多，说些摸不着边际的话，倒也蛮有趣的。
接完电话，正准备回去，才发现叶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吓了她一跳。
“哎哟，凛凛，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那个昕悦，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啊？”
“你认识的，赵嘉乐学长，他跟我商量社团招新的事呢。”
“是那个吗！那个去年校庆的限定女团，我刚刚听见了，你说了缇玖是吧？”
难得见男孩两眼发光的一面，一连串的问题让杜昕悦有些懵懵的，只能木讷地点头回应。
“那她会来吗！就是那个大四的学姐！”
“？”哪来的大四学姐？她们缇玖只有大二和大三的人啊？
“那个C位！”
“哈？”杜昕悦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叶凛这人在说什么啊？去年缇玖地C位不是她吗，哪门子的大四学姐，C位本人就在他面前好好站着啊？
“余一跟我说，去年缇玖的那个C位是个大四的学姐，现在忙实习已经不搞社团活动了，这一次她也会上场吗？”
完犊子，小一哥又到处骗小孩了。杜昕悦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不由得笑出声来，惹得叶凛一头雾水。他只是想找个人而已，至于这么好笑吗？还是他的脸上有东西？叶凛沉思了一会，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昕悦，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追她，我只是想和她认识认识！她跳女团舞真的特别棒，就是和别人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但是很特别，很好看！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不喜欢她！”
“知道了知道了。”杜昕悦笑得肚子都疼了，这比隔空表白还要更让她窒息。叶凛这孩子真的哪都好，就是这脑瓜子不太灵光，她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简单的入学摸底考这玩意儿能几乎全灭了。
“你笑什么呀昕悦，我真的真的不喜欢她，我对她没那个方面的意思的！”
“你跟我辩解那么多干嘛啊，我又不关心你喜欢谁。”实在是乐得不行了，这小孩怎么可以做到越描越黑的，假的都能给他说成真的，白的都快变黑的咯！
方才还一个劲儿想为自己辩护的叶凛听到杜昕悦这句话，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喜欢谁？”
“对啊，你们小男孩子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喜欢就去争取不就好了嘛，人之常情，我懂的。”杜昕悦本来心情还很快乐的，说着说着，却也发现叶凛的脸色渐渐变了，顿了顿，收住了自己的笑容。
“怎么了，生气了？那学姐现在不笑了，对不起啊，我笑点比较低一点。”
“昕悦，你真的，一点一点都不关心我喜欢谁吗？”
叶凛的表情变得异常认真，让杜昕悦看着有些后怕。这……又不是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为什么要去关心一个学弟喜欢谁呢？她自己都还没有喜欢的人呢。
难道一定要八卦才是普通女孩子现在应该有的正常表现吗？
“对啊，我为什么要关心你喜欢谁？我一点都不八卦的。”她可不这么认为。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啊……不就是你回来陪我一起喝酒，然后和小一哥一起送我回来了嘛，儿姐都和我说过了。”
“意思就是不记得咯？”
“……对不起，昨晚的确喝多了，断片了。”
女孩子一下子样貌显得有些拘促起来，让叶凛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只有自己还记得昨晚的事，只有自己还耿耿于怀，只有自己还念念不忘，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出他自己的独角戏罢了。莫名的失落，却连怪罪也舍不得，眼前的女孩这么乖。
大概的确是他还不够好，才没能入杜昕悦的眼。
“昨晚，还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就是你喝完酒突然跟我说你喜欢我，吓了我一跳。”他像是在编谎话，又像是在说反话，这一刻叶凛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想要干嘛，脑子里乱乱的，也没办法理顺。
也再也没办法理顺了。
“你跟我开玩笑吧凛凛？”虽然知道自己酒品的确不怎么好，但杜昕悦自信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如果说是生理冲动让她不小心对男孩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倒是正常的，醉酒之后了表心意这种事，她杜昕悦一定八辈子都干不出来。
但男孩此时却显得那么失落，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说叶凛演技太好，还是昨晚的确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说谎可不是乖小孩噢，我认识的凛凛不是这样的人。”
她最终还是在照顾男孩和自保之间选择了自己，印象里，这也是她懂事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暴露真实的自我。杜昕悦的确很自私，不如她表面表现出来得那么无私博爱，她最爱最珍视的永远是自己。因此即使有过憧憬，她也不认为会有人真正喜欢上自己。
没有人会喜欢上一个在泥泞地里逃离出来的脏小孩，就连她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杜昕悦从来就不是什么公主，自幼她就独立、刚硬，想要的东西都只选择自己争取，她不会撒娇，不懂得如何撒娇，不懂得怎么才算是撒娇。
她的确有时候也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没有人会喜欢她的，她也不会真正热爱任何人。
只有音乐和梦想不会背叛她。
杜昕悦的确很酷，酷到有点缺人情味儿了。
“被你识破啦，昕悦你真的好厉害噢，我演得这么像你都能够看穿。好厉害啊！”
男孩终于咧开了一个笑容，叶凛不知道他此时笑得到底有多难看，但女孩的反应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他好像失败了，又好像没有。不然为何女孩还会揉揉他的头，笑着和他说话。
“我想那个学姐应该还是这次的C位，你或许可以期待一下。”
“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嘉嘉学长叫我过去听一下新曲的小样。还要辛苦凛凛和预科班们的同学说一下哈，让他们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女孩似乎还在等他回应，但话卡在叶凛的喉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只能点点头，继续露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感觉到胸腔闷闷的，鼻间泛起酸意来。
“乖，学姐先走啦。”
杜昕悦的确也就如她所说，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是小跑，仿佛在告诉着叶凛方才自己占用了她多少时间。
他本以为，本来自信地以为，自己离她已经近很多了。
原来拉近的距离也可以再次疏远的吗，倘若有一方愿意的话，就真的可以头也不回地走了吗？
“我们竞选完啦，欸，昕悦姐姐不在外面了吗？”
“凛凛？”
“你怎么哭了？”
人到了真正难过的时候，脑子会有一些迟钝，会短暂性地记不起很多事情，叶凛比谁都曾再习以为常不过。他以为这种情绪在回国之后不会再扰乱自己的生活，却发现似乎一切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今天下午无聊时，他还和妈妈打电话聊天，说了些玫瑰的事，又提了些月亮的事，他说话一向非常浪漫主义，像童话一般摸不着边际。
忘了自己是怎么到寝室的，回过神来已经在床上躺着了。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着过，他其实也经常失眠，心悸、不安，然后选择自我麻木。脑子还是乱乱的，一点思绪都理不开。
王禹辰担心得要命，他第一次见叶凛这个样子，以往的他总是意气风发的，有时甚至比自己还欠揍。
趁着男孩睡着的间隙连忙跑到楼梯间给闵子安打电话，学长让他不要着急，联系了余一老师过去。而叶凛醒来时已是傍晚，黄昏时分，夕阳衬得整个房间黄澄澄的，让他有些不自在，才发现自己没拉床帘。
从床上坐起时，才发现下面有动静，余一探出头来，紧皱的眉头还没来得及舒展开。
“醒了？”
“醒了。”
“肚子饿吗？”
“你都知道了？”
“药有带在身上吗？”
“我饿了。”
“叶凛你有时候能不能不要那么要强，适当示弱没人会看不起你。大家都是爱你的，那么多人关心你，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们。你知道我今天下午接到电话多担心你吗， 我还在给她们编舞走不开，我心急得火燎火燎的。”
“你给我妈妈打过电话了？”
“打过了，只是普通聊天。她自顾自地说起来的，我也没说你怎么了……噢我说了，我说你可能有喜欢的小女孩子了，徐阿姨开心着呢，问我要照片我没给。”余一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怕她不喜欢那种女孩子。”
“余一，我想吃你工作室旁边那家海底捞。”
“你默认了？”
“没有。”
“你默认了。”
至少能够正常交流了，情况不算糟。余一笑了笑，示意让男孩下床。
“收拾一下自己，洗把脸，带你下馆子。”
“余一，我不喜欢她。”
“好，我也只是心情好想请你吃顿饭，咱们边喝酒边说，趁你还没正式上课。”
上课……叶凛一想到今天中午时他还跟杜昕悦选了同一门课，方才好起来一些的心情又有些低落下来。但房间里还有别人，他不能表现出来，在余一面前也不能。不能再让别人无缘无故为自己担心了，有比难过更重要的事情。
还有很多更重要的更美好的事情要去做。
他的世界早就没有太阳了，也不需要月亮来温暖自己。他的世界土地贫瘠得很，一片荒芜，沙漠里开不出花来的，他没想过种玫瑰。活着就好了，活着就还是好事。
群消息里，顶着孔班助头像的某人像是走个过场似的和群里人道别，官方的劲儿一如既往，他一眼就看穿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也没有什么意义。
两人来到海底捞店里，锅底烧开了之后就一边涮东西一边聊天，忙得不亦乐乎。叶凛的心情也比方才好了一些，店里不允许抽烟，他就和余一叫了一打啤酒，嘴里叫嚣着不醉不归，又回到了平日里那个臭屁小孩的样子。
余一看着眼前的男孩，不由得心情有些复杂起来。他们宠着长大的小王子呀，怎么就在外面受委屈了呢？要不是徐阿姨和他提了叶凛以前的事，他怕是一辈子都发现不了。也不是在美国时没少找这孩子玩过，怎么也没看出来他那些开心都是装出来的……或许其中有真的欢喜，但是那时的他大概连自己都没办法分清。
从沼泽地里爬出来，还想涅槃重生，究竟需要多大勇气？余一不清楚，也不去过问。大概男孩的确是内敛的性格，他不想说的事余一不会逼他。
叶凛现在能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你说我运气怎么这么背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以为我找到了，但我根本连人家的门都没进去。”
“她看不上我，一定是我不好，她一定看出我是个假惺惺的人，才不愿意和我要好。”
“为什么杜昕悦这个人，这么难相处啊。”
男孩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小王子，酒精稍微多一些，就将真实的自己暴露无遗。真实的他真诚而热烈，却常常自己都无法控制住情绪来，嘴上还没来得及狡辩，眼睛就已经诚实地掉出好多好多眼泪来。
“为什么我会喜欢上这种人啊，木头一个，她真的以为自己是神了吗？”
倘若有人觉得叶凛是疏离世界的人，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世界不曾善待他过。
他本如此温柔，用力喜欢和爱着每一个他想热爱的人和事。
“杜昕悦，你要是再不喜欢上我……我就，我就不进街舞社，不给你好眼色，再也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不行，我感觉我这辈子只能喜欢上她一个人了。”
余一被眼前耍酒疯的小孩弄得一会哭一会笑的，难过是因为他明明很好，却总觉得自己没以前那么好了，开心是因为即便这样他还愿意去遇见新的人，去热爱别人，他眼神里还是能有光和温柔的。
“放宽心，她会喜欢你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背着男孩回寝时，余一如此说道。他似乎比以前轻了不少，明明长高了，自己却比以往更背得动。叶凛一直很注重身材管理，所以那些让他身材走样的药他一经发现就再也不碰，即便知道那样会让他好得快一些。
他其实也是活在别人的评价里的。
大概这都是小孩的通病，没有真正成熟之前，不懂得人生是自己的。
“我的小王子，要一直开开心心的啊。”
给他披的外套是余一上次出差从集合店里带回来的花衬衫，他和昕悦一人一件。花色有轻微不同，但能看出来是一个手艺人的作品。本来以为是给自己弟弟妹妹的，同个款式也没差，没想到弄巧成拙，说不定将来能给两孩子当情侣衫用用呢。
自己知道的事可真多啊，怎么两个小孩怎么苦怎么难过他都知道呢？
陪他们长大真辛苦啊，但辛苦得又好快乐。
余一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夜空，星星很少，但月亮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