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杜昕悦吧？”
“那么花的衬衫肯定是她了！”
“唉，其实有点想跟她同桌的，这样周围的女生比较容易注意到。”
“别了吧，第一排欸，谁没事坐第一排啊？”
中外文学鉴赏，这门通识选修开在了众人的午休时间，选课人数极少，大多数人都往后排入座，以便入睡。反其道而行之的杜昕悦，自然而然又一次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没来得及吃午饭的她打包了一份炸鸡，料想自己这次也可以一人独占前排了，正在座位上吃得津津有味。
“学姐，我坐你旁边可以吗？”
“咳。”
不是吧不是吧，这么冷门的课也有人跟她抢前排？还好来得早，不然自己喜欢的风水宝地说不定就被别人给夺走了。内心活动异常丰富的杜昕悦抬头一开，愣了好一会。
少年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几日没见，好像又消瘦了些。他本身就有些过瘦，这下有点瘦得脱相，不知道是军训太辛苦还是有心事。难得再见一面，叶凛的眼里却不再如以前一样亲和——虽然他表面还是平易近人而温和的，但那双眸子出卖了他，杜昕悦从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像是素不相识的两人一般，却比陌生人更加尴尬。
“没事，坐吧。”
“我没吃午饭，你、你不介意吧？”
杜昕悦感觉自己突然被束缚住了一般不自在，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叶凛不懂她此刻到底在紧张什么，她不是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吗？为什么见到自己之后反而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
杜昕悦一想到这几个晚上连柔雪给自己做的洗脑工作，分析起来那可是头头是道，就差找叶凛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了。其实之前并不是没有被男生追过，也的确有人喜欢她这一款的，但像这样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却没见到对方有任何行动迹象的，叶凛的确是第一个。
“味道有点大。”
“那没事，我也吃饱了，不吃……”
“给我也来一块吧，馋。”
这个女孩还是一如既往经不起逗，他也还是死性不改地想去逗她。
“啊~”
说罢，叶凛就张着嘴巴，一副要杜昕悦喂的架势。这人倒不如之前那般无欲无求，竟然还有些小羞涩，纠结着要不要喂时，男孩已经凑过来，将自己签子上那个动了一小口的鸡排咬了去。
“叶凛！”
她忍不住拍了一下男孩的后背，耳朵烧得通红，压低了声音的警告似乎欲盖弥彰，反而像是调情。
“这是我吃过的。”
“不好意思学姐，鸡排太香了，我没注意。”男孩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嘴里还包包鼓鼓地咀嚼着，让她没理由去反驳。
“而且你不是在纠结到底喂不喂吗，我帮你做决定了，你不就不为难了？”
“你怎么加了我们社的招新群，不是说要去韩艺社的吗？”
又转移话题了，叶凛如此想道。她一心虚时就会摸脖子，但他就喜欢看杜昕悦为难的样子。这可比她平时镇定自若的模样好看鲜活太多了。
虽然得知真相的当天挫败感实在来得太快，但那之后叶凛也想通了很多。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总该要学会自我调节越挫越勇的。他尝试设身处地地站在杜昕悦的角度去思考当时的那段对话，也的确会得出那样的结果。
杜昕悦的确，从来没有把他放在未来考虑。
但那又如何，预设本来就是用来打碎的，他叶凛就没走过寻常的路子。
既然你已经搅乱了我的生活的话，不如让我也在你的计划里踩一趟浑水吧。狮子座的男孩都是好胜的，怎么会有甘拜下风的道理？人间活佛是吧，端水大师是吧，就让我来揭你的老底，让你坠下神坛，好好当一回人。深思熟虑后的蔡小葵决定出此下策。
“不知道，总觉得韩艺社抱团严重，不是我想要的。”
“其实也没有啦，韩艺社氛围真的很好的。那嘻哈社呢，我记得你也喜欢创作吧，可以和他们一起玩说唱……个唱社也可以提升一下唱功什么的。”
杜昕悦纳闷，怎么叶凛几天没见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她不就是几天没和他聊天吗，怎么意向社团也改了，啥都变了？
“学姐，你好像很不欢迎我去街舞社。”
就连称谓也变了。
“没有啊，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说变就变的。”
“那学姐不也是，若即若离的。如果我不主动坐到你身边来，你又打算一个人听课了吧？明明当初选课是你推荐我的，选完就对我不管不顾了，你说说你是不是不够意思？”
“我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应该影响到你的判断。”
“你当然影响不了我的判断。”
男孩语气中的自信与霸气显而易见，让杜昕悦一时语塞，他身上总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那种王者的姿态是天生的，以至于他表现得再平易近人，气势还是能够压得住大多数人。叶凛的确像一头狮子，平时沉睡，但该发威的时候绝不马虎。
“我进街舞社也和你、和余一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权衡了几个星级社团之后选择了街舞社的。况且招新也还没正式开始，谁知道你会不会不让我进呢。”
叶凛的语气相较之前更加咄咄逼人了一些，让杜昕悦有些不适。
“怎么会，公事公办，不夹杂儿女私情。只要你实力够硬……”
“其实你觉得我的实力还不足以进街舞社吧。”
叶凛一语成谶，的确这才是杜昕悦的真实想法。虽然知道今年很多人都想争取叶凛加入自家阵营，他们街舞社也是如此。但凭心而论，杜昕悦其实从来没想过叶凛会到街舞社来，能到街舞社来。
她的确看了叶凛的表演，舞台非常能惊艳人，但对于以竞技和参赛为主的街舞社而言，这样漂亮浮夸的舞台其实并不吃香。她负责的板块主要是带社里的主力军参赛，而像叶凛这样的韩舞舞者，抱歉，的确不是她想要的。杜昕悦可以尝试很多新舞种，但毕竟是林梦从Old School环境里带出来的徒弟，她更注重的还是街舞本身。
也的确只有街舞社的管理层才知道，当初余一决意要成立Urban组，反对的人里杜昕悦是那个领头羊。Urban除了在齐舞编排和校内舞台上可以派上点用场外，的确大多时候在社里没有用武之地。
而养闲兵懒将从来不是杜昕悦的作风。
“对。你更适合韩艺社，或许说唱社也可以容得下你，但绝不是街舞社。”
开门见山地，她终于坦然说出了心里话。
“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
“上课了。”
杜昕悦还是不愿意认同自己，她和自己一样执拗。的确竞技和赛事一直是街舞舞者谋生的最大出路，但这并不代表他们除此之外无路可走。近来各项街舞类综艺也表明，更吃香地往往是那些全能舞者。而哪一类舞者最容易成为那一类人呢，不言而喻。
编舞完全可以成为将街舞推向更广受众的一大方式。
“用作品说话吧。”这是上课前叶凛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向女孩宣战的发言。
选修导师一来，就先和众人确定座位表，并未说明前几排有加分优势，自然吸引不到后排的同学。杜昕悦看着叶凛一笔一划在自己的名字旁填下了他的名字，不由得叹气。看得出来他是在为刚才的事赌气，但要自己实话实说的人也是他，杜昕悦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任何做得不妥当的地方。
中间休息时往后排看了一眼，果然倒了大片。这个折磨人的时间安排就是不合理的，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会在这个时间段犯困，却不得不坚持下去。
“杜昕悦，我记得你，我之前的西方哲学史你也是第一排。”
“谢谢金老师记得我。”
“怎么样，上学期给的分数不低吧？”
授课老师是位女性，仪态大方，说话有几分犀利，分数也打得严格，因此被很多学生避雷。杜昕悦却能突出重围，在众多低分飘过人群中拿了个4.1的绩点，着实让人佩服。也可以看得出金老师是真的喜欢昕悦，她此前可没怎么记过学生的人名。
“老师给高了，我没想到能拿那么高。”
“谦虚了，你值得。”寒暄几句，女人发现了一旁的新面连，低头看了一眼交上来的座位表，念出了男孩的名字。
“叶凛，大一的？”
“是的老师，我第一次上您的课。”
“平时喜欢看文学吗？”
“比较少。”
“那怎么选这门课？”
“昕悦学姐说您上课风趣，推荐我选的。”
男孩虽然长得帅气，甚至有几分雅痞的意味在，应答却如此自如，让女人有些眼前一亮。她此前也没少见过小鲜肉帅哥，说起话来都唯唯诺诺的，比女孩子还虚伪。这位虽然看不出来话中几分真假，眼里却满是真诚的，的确可以期待一下。
“我的课不好过的噢。”
“那还希望老师饶我一把，放我过去。”
“看你表现。”
女人虽然嘴上说话还是刻薄，杜昕悦却从眼神里看出了对方对叶凛的喜爱。果然他的确有招人喜欢的特质在，走到哪都人见人爱万众瞩目的。真好，像太阳。
第一堂课还算接地气，女人选了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大多人都通读过，讲解起来也没那么枯燥乏味。杜昕悦频频点头不难看出她对这本书的喜爱来，叶凛偶尔用余光观察女孩的反应，大多时间乖乖做着笔记。
“昕悦，你来说一下对这本书的感悟吧，你读得多，比老师更透彻。”
“金老师说笑了，我的水平还达不到老师这么高。”
最后的互动环节金老师果然Cue了她发言，虽然冥冥之中早有预感，被点到名字的那一霎杜昕悦还是有一丝慌乱。
“其实要我一时半会说感悟的话，也很难说出来。但我最深的体会，大概可以概括成一句话，那就是……”
“六便士很多，但月亮只有一个。”
“完美，坐吧昕悦。”
杜昕悦说这句话时，眼睛里是带着光的。叶凛这个角度只能仰着头看她，却也从那双美眸里看出了神。这句话女孩用非常温柔的语气说出来，眼神却是坚定的，烙印在他脑海里，久久不能挥去。
叶凛想起前些日子来和妈妈聊的月亮与玫瑰的事来，妈妈和他说，月亮其实也是借着太阳的光才能那么亮，今天看来不是的。
他的月亮光是自己站在那里，就能发光。
“我的小王子，是不是找到自己的玫瑰了呀？”
他有记得妈妈似乎说了这句话，他没有正面回答，但心有灵犀的，电话那头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从喜欢上的那一刻起，他的玫瑰就是独一无二的玫瑰了。
女孩在老师的赞赏中坐下，动作连续，干净利落。
“昕悦。”
他下意识地唤了女孩的名字，他本决定不再这么叫她。
“干嘛？”
女孩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被表扬后的小傲气，还有一些许若隐若现的调皮。
“你真好看。”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秒，这一秒里杜昕悦看不见别人，也听不见别人，眼前被一座大山挡了去，只能看到叶凛的眼睛。男孩的眼睛带着笑意，亮晶晶的，深情到像是要诉说爱意一番，明明只是那么普通的话语。
她却也很久没听见有人这么发自内心地夸自己漂亮了。
“下周三中午，露天舞台，有缇玖的表演。”
“表演看完了，记得来街舞社的摊位填一下入社申请表，这样我才能帮你排号。”
“你要记得下周六下午两点后再过来，我亲自审你。”
“你不准跟别人跑了，知道吗叶凛。”
杜昕悦生平第一次和别人抢夺东西，体会到了猎物即将到手的兴奋与可能落空的不安。她不知道自己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是否会吓到男孩，她只知道这一刻，她的确很想争取。
想和他离得近一些。
“好啊，我不跟别人跑，我只跟你。”
男孩笑得灿烂，让她阴郁已久的天空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