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校园食堂的角落座位，靠着窗户，男孩女孩各自吃着自己点的食物。冬末春初，气温还很冷，室内虽然有暖气开着，但靠窗位还是容易呼出热气来。将第一口牛排放入嘴中时，叶凛竟然有些感慨。这个自己嫌弃了一个学期之久的牛排，竟然也在假日过后变得好吃了起来，不如印象中的口感那般糟糕。
“不过说起来，你怎么直接约我到食堂了？不用我接你噢？”
话虽然这样说，男孩却没有一点要赌气的意思。只因为眼前的女孩眼冒星星，吃东西的模样过于幸福。
“学校的酸溜土豆丝，永远滴神。”
“好啦你说过好多遍啦。可恶啊，你这个人难道不是只要是土豆就可以的吗？”
“我哪有！”
杜昕悦狡辩道，虽然她的确很喜欢土豆，但还不至于是个土豆就能吃啊……比如寒假时去叶凛家做客，他亲自炒的土豆丝她就不喜欢吃。叶小凛的厨艺，还真是一言难尽就是了，不过想来他平时在家里应该也挺少会有机会进厨房，倒也还算情有可原。
“那回到刚才的话题，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就自己回来了？”
“我本来想说提前几天回来处理一下学校这边的事情的，就不劳烦你提前返校了……谁知道你也这么早就回来了。”女孩说到这里，还嘟囔了几句。
她其实不知道男孩这么早就在学校里了，每天和她聊天时都和还在家里一样，无所事事的，她哪知道男孩早就背着自己偷偷在学校里等着了。真就该上飞机前一秒告诉他，就该在机场候着来着。
想到这里，杜昕悦又摇摇头，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是被叶凛宠坏了，才事事都想依赖着他，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她好像在这段时间里慢慢变得越来越会麻烦别人了，这对于她而言可不算什么好消息，毕竟再怎么说，之后都是要一个人生活的才对。
更害怕和不安的，是到了那时候，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相处的心情吧。
“那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了去了。”
叶凛如此答道，看着杜昕悦的双眼，没再说更多话来。
我其实也没有特意为了等你而回来，只是因为托福的考试在开学前，我必须要先赶回来准备参加。我其实最近在忙很多的事，在为我们之后一起出国做准备。其实我似乎并不如上学期那么多时间来陪你了，所以才会在还有空的时候尽可能地赶到你身边。我为了你做了很多很多决定，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我才不会放你一个人偷偷溜走。
“看我干嘛？”
女孩被男孩看得有几分不自然来，总觉得他的眼神里还有好多要忍耐的情绪，有好多话没说出口，却不知道该怎么问，撬不开他的嘴来。
“没事，多看几眼。”
“有什么好看的？大把时间可以给你看呢。”
“怕以后看不到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陷入了少有的沉默。叶凛其实并不是一定要说这句话，就算不去提醒，他也知道女孩会细数着每一个可能要与他分别的时刻，但就是控制不住要说出口，一定要执拗地去赌一把，看看女孩的反应。
杜昕悦倒是被这句话弄的有些愣神，她不知道叶凛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怕以后看不到了”？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或者是全部都知道了，只是一直在等着她主动和他说再见？可杜昕悦最讨厌说“再见”之类的话了，她怕自己一说出来就后悔，一说出来就舍不得，男孩这么好，她现在就算不说，都够犹疑了。
这辈子大概都没有想过，真的可以有一个人，会影响到她的未来规划，会让她动摇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她原本是那么偏执，却也在一些细枝末节慢慢堆积起来后，变成了柔软的人了。
这又到底，是不是一件坏事呢？
“说什么啊，我又不会凭空消失，你也不会凭空消失，怎么可能会看不到。”
就让她这次再做一次胆小鬼，去避开话题，去逃避所有她还不想面对的现实。她甚至有几个瞬间，希望男孩之后永远记恨自己也好，可千万千万不要，连这样的自己也喜欢上才好。
叶凛淡淡地笑了，是杜昕悦从未见过的笑容，似笑非笑的，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有些陌生，陌生到让她又些后怕。
“你在笑吗？”女孩如此问道。
“我在笑吗？”
男孩如此反问道。
他真的在笑吗？他也不知道，但心里那种落空的感觉，却绝对不是第一次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想，是不是自己给女孩的自由空间太大，所以才会让自己反复陷入痛苦的泥沼，明明是他自己作茧自缚，此刻却想要过分地怪罪起女孩来了。
叶凛在这一刻，考虑更多的是，自己究竟该不该继续喜欢和爱，眼前这个人。
越加接近杜昕悦的日子里，就会越加发现她身上的热情，像火一般热烈地燃烧着，那样生活着，有时候灼热到要将人烫伤似的。她热烈地爱着这个，在她眼中看似善良的整个世界，并且选择了一种最温和的方式活下去，去面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泥泞。她是勇敢而炙热的。
但与之相对的，女孩身上又常带着一股清冷的疏离，似乎要将所有人都推开似的，执拗地要一个人走下去，让想要靠近她的人们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只有一阵又一阵的恶寒。或许这也是她的生存法则，她总把孤独挂在嘴边，似乎这样能够让她更强大似的。她于是变得高冷而孤单。
她如此矛盾，如此敏感，却又还总装作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这样的杜昕悦的确，让人喜欢得很辛苦。
他可不是什么大慈善家啊，他哪来那么多的光热去给她？光是喜欢杜昕悦这一件事情，就耗费了他太多勇气和热情，他无法保证可以一如既往地，永远给她安全感啊，倘若真的一点反馈都得不到的话，倘若真的，没有从她身上拿到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的话。
要他怎么去继续喜欢上杜昕悦啊。
他有说过自己是不求回报的这件事吗？
“不知道，感觉不像是在笑，有些陌生，又有些让人害怕似的。是因为太久没有见面的缘故吗，一定是因为这样吧？”
“你在不安着什么吗？”
男孩脱口而出，问她这个问题。放进嘴里的土豆丝，好像因为被风吹得太久，凉了呢。
杜昕悦顿了顿，摇了摇头。
“没有啊，我看着像在不安吗？”
“我只是随便说一下，你刚刚好像皱眉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坐在窗边的关系吧，饭菜都被吹凉了，不是吗？”
就连台阶也给得贴心，杜昕悦不知道该说眼前的男孩什么好。他观察得太细致了，她又不是什么擅长说谎的人，换做是以前，男孩一定以一下子就揭穿她了，但他却不再选择那么干。好奇怪，明明在线上聊天时，没有任何变动的意思，为什么回来却反而不会相处了呢？
“是啊，要么今天就先吃到这里吧。我待会还要和子安学长商量一下社团的事情，就先……”
“好，你去吧，餐具我来收拾就好。”
“你……”
不来送送我吗？
杜昕悦最终没有问出口，虽然她本来的句子是“先过去了，你不用送我”，但真当被男孩窥探对了心思之后，不知为何的，反而失落了起来。是她自己的缘故吗，如果叶凛稍微坚持一下，告诉她“可我想送你过去欸”的话，她或许也不会不答应才对。
亦或者是说，其实她不坦率，内心深处，反而是渴望着男孩会来送自己的才对。
“我怎么了？”
男孩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反而让杜昕悦被噎住了，胸口闷闷的，她必须赶紧逃离现场了才行。
“没什么，我先走了。”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也没有时间去考虑。
像是落荒而逃的，杜昕悦离开了现场。
叶凛看着没吃多少的食物，不由得笑了笑。今天的确不太适合聊这些来着，一定是因为他这段时间太累了，才少了那么多精力，一定不是因为自己在抽离的关系。倒是不太喜欢冬天的，反而会让人没什么胃口。
“余一哥，有空吗？”
久违地拨通了余一的号码，他似乎的确，没有别人可以商量来着。
“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叶凛已经独自一人大鱼大肉地吃起来了。
“好小子，刚刚不是说什么都吃不下吗？”
“谁和肉过不去？”
过来人倒是不难看出，叶凛现在的压力挺大的。余一靠近他时明显闻到了男孩身上的烟味，大概是外面抽够了才进来的，火锅可不会有这种味道啊。叫服务员开了瓶酒，两人先干了一杯，男人才坐下。
“说吧，都啥事？”
“还不就她一个人的事。”
男孩嘟囔着，不争气的大脑却连这种时候也在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