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校园，两人倒不急着回去，在校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比之前牵得自然，杜昕悦开心时，就会晃晃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她像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小孩，边走边在脑子里放着音乐，雀跃时还会跳几下，是真的很喜欢跳舞吧。
一切在叶凛看来都不那么真实，虽然他知道，从自己第一次鬼使神差地牵起她的手时，规则就被打破了。
“杜昕悦，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清醒的啊。”
女孩歪着脑袋，不明白叶凛此时说这句话的意思。
“我好怕你又跟上次 一样，第二天就全忘了噢。”
男孩停下了脚步，二人刚好站在路灯下，光打在他俩身上，影子正好在脚下，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牵过女孩的另一支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真的好怕噢。”
用那么严肃的表情，讲那么怂的话，除了叶凛以外也的确没谁了。
杜昕悦摇摇头，笑而不语。
她没有忘记，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忘记。叶凛是有温度的，他的手是有温度的，比自己要宽许多的肩膀是有温度的，他的脖颈是有温度的，连同有些扎人的发丝，对于杜昕悦而言，也是有温度的。
她在他背上做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好最好的梦，又怎么舍得忘记。
只是杜昕悦实在是不自信，总觉得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不值得男孩喜欢，不值得如此好的男孩如此喜欢。她才不是木头呢，又怎么会分不清男女之情和友谊亲情？她只是不想表现出来，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也麻木，本来已经麻痹了很久的心，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偶然出现的人而重新跳动。
本来是这样以为的，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若不是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话。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就连老成见到如杜昕悦，也拿这种感情没办法。她就是在无意中想要靠近叶凛，试图理解他的喜好，他的世界。她不是没当过知心大姐，但对于朋友们的疑惑，都是解答了便完事，像叶凛这样的，会时刻惦记在心里的，的确是第一个。
军训时和连柔雪分工陪训，她不假思索地就选择了男生阵营；迎新汇演时不少人相中了叶凛，社里人问她要不要争取时，她却以叶凛的意向为主，放弃了这个机会；若是别人要与她在公众场合暧昧，她大概会当场和那人撇清关系，毕竟她本是那么避嫌的人，连女生也防备；就连选课也是如此的，她本没有义务再去给叶凛找机位，却还是下意识地想去帮他；被众人一再追问她一再否认，其实都是在否认自己罢了。
她太会说反话了，说到有时候连自己都差点信了。
男孩问她现在是清醒的吗？
开玩笑吧。
她再清醒不过了，对于自己已经喜欢上叶凛这件事。
“别怕，不是梦，是真的。”
她温柔地帮男孩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自然能够捕捉到男孩见自己松手时的失落。叶凛总以为自己的表情管理做得很好，却不知道在她看来，一切都破绽百出。
“但可能，你还需要给我一些时间，我还无法学会自处。”
“在那之前，我可能还无法回应你的心情。”
“你当然可以选择离开的，那是你的自由。”
“但如果我有幸，能让你留下的话，也许我会感到……”
“无比幸福。”
她实在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一面被他撞见，虽然她可以选择相信，却不愿意那么做。该以怎样一种方式，来和这个男孩相处，今天的杜昕悦也仍然在思索着。
“你知道吗，你好温柔，不是那种一瞬便能感受到的泛滥温柔，是一种独特的、也许只有你才可以拥有的温柔。”
“你故作一副疏离世人的样子，但你却最爱他们，你爱他们爱得坦诚，有时甚至会忘了爱自己。”
“我可能真的是个奇怪的人，发现了你是这样的你后，反而加倍地喜欢，似乎不喜欢就不行，不喜欢就不可以。”
“你其实大可不必回应我的心情，就像你对他人一样。”
“你发现了吗，当你开始考虑该不该回应我时，你就已经把我和别人区分开来了。你本不会去考虑这件事。”
他们明明相识不久，却像形状完全吻合的两个齿轮一般，一经相见，命运便再也不能分开。一个眼神就能够懂得对方的所有意思，该有多难得。颠沛流离的两个灵魂，终于在彼此都还算年轻的年纪相遇了。
在他们都还有精力去喜欢和爱的美好年纪里。
“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对吗？”
“真是败给你了。”
言语不能表达的东西，就用身体去感受吧。
也不知道是谁玷污了谁，又或者这本就是一场双向救赎，杜昕悦来不及再去思考，又吻上了少年。她真的很喜欢他的唇瓣，像软糖一样让人着迷，让人爱不释手。
“想去看星星吗？”
女孩问道。
“或许我们应该先去加件衣服。”
杜昕悦的一切索求叶凛都依她，他向来最喜欢有主见的人，能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为人处世还能保持自我风格，她好看得太独特，像是本不该在这个世界的人。酒的确是很好的东西，让她可以释放紧绷的神经，可以松懈下来只做自己。
女孩牵着他到了事务中心门口，不出意料的，大门早就紧锁了。
“看来你提供的想法不太行噢。”
“我还有Plan B。”
绕过建筑，后方有楼梯可以上去，过了一小段走廊，刚好就是街舞社活动室前的露台。叶凛本以为这个露台只能从建筑里面进去，却没想到背后还有可以到达的路径。
“翻过窗吗？”
“没欸。”
“那你好乖噢，我已经翻过无数次了呢。”
熟练地打开活动室的窗户，女孩轻轻一跃，身子便坐到了窗台上，稍微侧身，便可进入室内。叶凛的确没有想过，原来拿特等奖学金的好学生，也会干这样出格的事来。不过倒像是杜昕悦的风格，她从来不喜欢定义任何事，没有人设标签，AB面皆是她。
“来吧。”
女孩向自己伸手，明知这样的高度差下他无法借力进入。无意义的事，也是可以做的。叶凛没有伸手去够她的小手，反而是用指尖轻触她的掌心，画了一朵小花，是雏菊，希望女孩能猜出来。
是天真和深藏心底的爱。
男孩模仿着杜昕悦方才的动作，身手矫健，三下五除二地就顺利进入了活动室内。本想耍帅一把，却不料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在了活动室的懒人沙发上。杜昕悦捂住嘴笑了几声，伸出手去拉他起来，却不料叶凛临时起了坏心，一使劲，自己便倒在了他怀里。
欠打的玩意儿。
“昕悦，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力气真的很小？”
“去你的，我练Popping的肌肉可发达了呢！”
“是吗，那怎么打起人来软绵绵的？”
“……不跟你争论。”
杜昕悦今晚的确被叶凛折腾的够呛，这小孩就喜欢和她玩些出人意料的小动作，似乎这样逗她很有成就感似的。要是日后确认关系了，更变本加厉了咋办？头疼。
“好啦，可以放开我了吧？得翻一下外套在哪呢，别着凉了。”
“我抱着你就不冷啦。”
“瞎扯，你感冒了心疼的不还是我？”
“你还知道心疼我噢。”
“可心疼啦。”
这句话是真的，一直没机会说罢了。
杜昕悦和叶凛四目相对，久久不能将视线从彼此身上转移开。她实在不知道过去他经历过什么，才让他成为现在这个模样，她能感受到男孩是温暖的，却也仍能清晰地看见他永远绷着的那根弦。对于情绪他好像一直都很克制，自己之前那样对他也没有作出太多出格的举动，明明他是喜欢自己的。
没有联系的那几周里，杜昕悦还以为叶凛会做出什么事来引起她注意，却发现男孩反而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安静得很。后来她还想过或许是自己从一开始就会错意，又传来他喝得烂醉如泥的消息，通识课上霸道地坐在自己身旁也是真实。她的确无法预料男孩的每一步行动，就连动机她也想不明白。
还未好好了解他，就擅自喜欢上他了，真的可以吗？
“杜昕悦，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叶凛不是没有软肋，他将自己藏得无比深，似乎这样就可以不再受到伤害。他讨厌欺骗，讨厌误解，讨厌莫名其妙的揣测，也讨厌无中生有的污蔑。他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去冒犯别人，一切就会好一些。但似乎有些恶意就是无法避免的，你只能去面对它，哪怕你已经遍体鳞伤了。
都该习惯的。
连他自己都不再心疼自己了。
杜昕悦却皱着眉，告诉他她是那么担心。
他就像一个受尽了所有委屈的小孩，那么用力地将她拥入怀里，仿佛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里。能感受到自己肩头传来的温热，杜昕悦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拍着男孩的后背，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
如果太阳不会升起了，就让月亮来发光吧。
“还好我喜欢买Oversize的衣服，不然你今天就没有衣服穿了。”
女孩神气地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两件外套来，一大一小，一红一蓝，纯色为主，中间有一圈扎染，倒像是她一惯的审美。此前叶凛也看过她很多同款不同色的外套，又一次感叹这个女孩的眼光真的独特，一买就是全套，连大小都有讲究。
两人加上外套，小心翼翼地由活动室正门出去，避开摄像头，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本以为顶楼就已经是他们所能抵达的最高处，却不料杜昕悦拉着自己来到一架高耸木梯面前，企图登楼。叶凛虽然成绩不太理想，但的确从小到大没有干过这么多违纪的事，心跳有些快，却也觉得刺激。
爬上天台的霎那，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校园，仍然明亮的校道，远处几间没有熄灯的寝室，抑或是半夜还在街上游荡的人们，的确很有意思。
抬头还可映入满天星辰，虽然今夜不可能有流星雨，但他的确很少有机会能看见这么多星星。它们离自己是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错觉手可摘星辰，原来也不只是文青们的浪漫主义。
“怎么样，好看吧？”
“嗯，好看。”
杜昕悦直径走向建筑的另一侧，可以看见远处的山，河边种了一圈树，今年似乎又长大了一些。她记得上次前往河堤时还有一辆废弃的轿车被遗忘在那里，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拖走。大晚上的其实除了灯光和星星什么都看不见，她或许该黄昏时节带男孩来，只可惜那时的她还不够勇敢。
“本来这里是Popping组的秘密基地，但现在，你来了。”
少女回眸，一笑百媚生。
叶凛便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有多特别了。
“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等你学会如何和自己相处，等你不再需要照顾那么多人的情绪，等你真正成为一个可以放肆的小孩，等你更加了解我以后。”
“即便那需要花上很久很久的时间，我也愿意。”
“因为我怕一错过，就再也遇不到像你一样好的女孩了。”
“我喜欢你，从一而终，最喜欢你。”
也许这个时间段告白并不合适，他们两人在深夜里吹着冷风，身上都还带着酒气。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这样也是可以了表心意的。
“你今晚已经说过很多遍啦。”
杜昕悦笑了笑，双手捏捏男孩柔软的脸颊。她不喜欢他说话时太严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认真起来似的，她可一点都不喜欢他皱眉撅嘴。
要笑起来啊，她最喜欢的小孩。
“我今后还会说更多遍的，你要听，你要全听完。”
“好，乐意之至。”
今晚好像趁着酒意胡乱地接吻了好多次，却不影响此刻他们在星空下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