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的哭泣向来是杜昕悦最不擅长应付的事情，她本身不是什么爱哭的性格，就算有一些委屈到要落泪的时刻，也是闷进被子里流完眼泪就完事了。虽然不知道这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怎么啦，怎么哭成这样？雪儿？乔乔？”
“杜昕悦，乔乔她……她要……”
“不是，我没有……”
两个人哽咽着，话也说不清，杜昕悦听不出个大概来，只好陪着她们发泄情绪。静静地坐在她们身旁，偶尔拍拍她俩的后背，给她们递递纸巾，等她们冷静下来，再去了解事情的全貌。
说来好笑，两个女孩原本是抱在一起哭着的，突然连柔雪就扑向她去了，没一会乔燃也扑了过来，两人就这样抱着杜昕悦流泪，泪水浸湿她的肩头和衣裳。好奇怪，明明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却也变得感伤起来了。
早些时候，杜昕悦还计划着，前天和叶凛屯好的红薯干，说不定能作为和连柔雪讲和的秘密武器。而带回来的辣牛肉，则是要感谢这几天帮她侦察敌情的乔燃。
现在看来，讲和没有必要，感谢也早已化在此刻的氛围里。
“发生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事吗，我们吃点东西吧。”
两个女孩都靠着她猛摇头，杜昕悦就知道答案了。
“好吧。”
难过一会也好，人总不可能一直都是开心的。
而这个消息也终究瞒不过别人，陈馨雅在帮负责老师整理今年份的休学名单时，看见了乔燃的档案，同时陆洁那边传来了嘻哈制造社申请提前换届的消息，几个学姐就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是，为什么乔乔都不和我们说一声啊，还答应我们要上校庆舞台，她的开学时间不就在校庆舞台后几天吗，难道直接跳完就走吗？”
虞美人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还不能接受，乔燃可谓是难得和她可以匹敌的话多选手了，一直以来她俩都作为团队里调节气氛的两个开心果存在着。说了很多理由来反驳其余几人，也去到处和老师们打探了消息，得到的结果都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实锤。
像是要将她锤死在深渊里。
要知道，上次缇玖合体后的庆功宴时，她们还一起叫嚣着，“缇玖一个都不能少”。
乔燃呢，当时又是抱着什么心态和大家一起喊出这句话来的？
“我们今晚找乔燃聊一下吧，总不可能放这个死女人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平时吵得要死，真到了该她说话地时候屁都不放一个就想走了，想得美。”
蔡佳怡更多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女的真的好会演，演得她以为还能和这人厮混学两年的Rap。她这学期串了说唱社不少课，次次只要她在场乔燃都会在，害得她一点疑心都没有。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其余社员们的表情明显就出卖了她的，是自己脑子太笨，是自己不懂观察，是自己粗心大意。
“她们寝室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也帮着乔燃保密。”
“没有，雪儿昨天还跟我说她打算和乔燃办联动活动，那个猪猪脑袋一看就知道还是状况外的。”
“杜老师也应该不知道吧，我看她最近都挺忙的，没怎么回宿舍。”
“那凌肖呢，有人告诉凌肖吗？”
几个女孩在陈馨雅的寝室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却也拿乔燃没办法。毕竟这件事只要乔燃本人不讲，她们谁提，都是罪人。
“凌肖还是先别告诉了吧。”
门突然被人推开，里面的五个女孩吓了一跳。定神一看，才发现是杜昕悦一整个寝室的人都过来了，乔燃和连柔雪的眼眶还红红的，看起来刚哭过，也大概是刚知道消息。
“我和她认识久，我知道她稀罕我，以她那个脾气要是真的知道了，我们这个舞台怕是就真的没法演了。”
乔燃说出这番话时，脸上满是无奈。她和凌肖一个高中的，虽然不是一个寝，却也还算彼此知道点对方的事情。那时她也还不叫乔燃，乔雪这个名字太寒气，谢妈妈怕寓意不好，临终前给她改了个旺气的名字。乔雪在前年冬天时就和谢妈妈一起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大学的人都只知道她大名乔燃小名老虎，只有凌肖还成天乔雪乔雪的叫。
很开心还有人记得那个她，却也只能在心里伴着苦涩一起笑了。
“姐妹们我们坐下来聊聊呗，我给你们把事情理清楚了，这样你们怪我时也能少怪点。”
虽然女孩表面还是笑嘻嘻的，但是难掩的低气压着实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她们没有人敢确定，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听当事人道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从乔燃口中亲耳听到她要离开的消息。
“都坐吧，我打包了点辣牛肉回来，虽然可能不够分，我回去拿几包红薯干，你们应该也还没吃腻。”
杜昕悦见气氛不见好转，开了另一个话题不至于让乔燃尴尬。
“雪儿，你跟我一起去吧。”
不等女孩回应，她第一次强硬地拉过连柔雪的手，往外走去。换做是以前的她，绝对不会出此下策，但叶凛告诉她，有些人的确不能一味地退让，你以为自己是在为她好时，说不定反而伤了她的心。她选择相信。
也的确是对的。
门合上的那一霎那，连柔雪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自己握着她的那只手，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复杂，她猜不太出，但大概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红薯干是特意买给你的，分几包出去，要你说了算。”
“你这是要跟我和好的意思吗？”
“嗯……我们那样也不算吵架吧？”
“可我打了你一巴掌，你也赶紧打回我吧，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说罢，连柔雪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将头前倾，眼睛闭得死死的，一副等着受刑的样子。但想象中的刺痛感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女孩在自己额头上的轻轻一吻，宠溺地捏了捏她早已消瘦下去的脸，又揉揉她的头，温柔得不像话。
“傻瓜，我怎么舍得打你。”
“这下我们算两清了吧，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不喜欢你。但我们还是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杜昕悦虽然从来没有喜欢过连柔雪，知道她对自己有过别样的情感，却不反感和她交好，甚至就这样一辈子联系也无所谓，她的世界缺一个这样吵闹的人，缺一个拿她没办法，却又乐在其中的人。
“我们再去买点红薯干吧，那些你特意买给我的，我一点都不想分给别人。”
小猪委屈地拉拉她的衣角，口出狂言，说着独食的话。
“那我们今晚一起去买好不好，现在红薯干先带给大家吃，我今晚再请你吃一顿夜宵怎样？”
“可以，但你要带上叶凛。”
“怎么突然提起他来啦，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也没有不喜欢，就是哎呀，你不懂，那种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你这根死木头。”
连柔雪说罢，又忍不住不满地戳戳杜昕悦的细腰，她知道女孩怕痒，招架不住这些。
“而且我也应该要跟他道歉的，那晚你走后，我的确也对他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你那晚，到底干了多少事啊。”
“好嘛我知道错了嘛，我下次和大家出门再也不喝酒了！”
两个女孩一边说着有的没的，一边将寝室里的零食捎上了就往隔壁寝走。杜昕悦还特别细心地看了看另一边凌肖寝室的状态，看来人不在，大概又跑去练歌房了。
“吃的有了，酒也有了，小谢姑娘的故事是不是可以开始说了？”
“哎呀Kiki你就知道逗我！”
气氛相较刚才已经缓和了大半，如果说这将是她们分别前的最后一次谈心大会，她们一定要彻夜长谈，谈它个痛痛快快不醉不休。
“就是，你们也知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爸走得早，妈妈也在前年病重去世了，我现在是亲戚家照顾着的……也成年了，他们本来没有赡养义务了，还是帮着我把大学学费也缴了，我真的很谢谢他们。”
“他们家还有个女儿，准备上高中了，家里觉得外国的教育会好一些，却又没人走得开，小姑娘还小不适合一个人待外面，就打算把我也送出去，照顾他们家女儿。”
“这不太对吧，你自家的小孩怎么还让别人来养呢？她要接受良好教育你乔燃就不用吗？你这亲戚几个意思啊，我们热奈高的学就可以不上了是吗？”
蔡佳怡一听就发现了这事不对劲，马上破口大骂，连连被虞美人几人拉住，几个女孩让乔燃不要介意。
“嘿嘿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我乔燃虽然本事不大，但学还是得上的呀。所以我就试了那边几个大学的面试，没想到还真过了，拿去和那家人谈条件，他们也同意继续给我付学杂费，当作是我养他们家女儿的工资。”
“这不才，考雅思啊办签证啥的，忙上忙下的，连我两个室友咋吵起来的我当时都摸不着头脑，耳朵背，又听不清。对不住啊两位。”
“没事没事。”
“我们早就和好了。”
杜昕悦连连摆手，让乔燃不要介意，没想到连柔雪一开口就来了句大的。忍不住啧了她一声，女孩才收敛了些。
刚才才和的好，能叫早吗？
“那，社团那边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社团的事我都交接得差不多了，就放给乐乐去干，别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责任心这小孩，了不得嘞。”
“你看人倒的确挺准的，我几次社团课见到他，那表现是真不错。有礼貌又有实力，还有个性，我喜欢。”
蔡佳怡对于王禹辰这个小孩还是有印象的，这家伙虽然第一眼看上去凶里吧唧的，但性格特别讨前辈们喜欢。他在的地方集体氛围都很不错，这才让蔡佳怡对这孩子有了印象，她一向喜欢会调节气氛却又真实的人。
之后几个女孩又还问了些别的问题，乔燃都一一回答了。这大概也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跟这么多人敞开了聊自己的事情，虽然她不觉得自己的家世有多么难以启齿，但是真要打开自己来聊，的确是件难事。
“你们问来问去的，咋不问我校庆舞台怎么搞啊，你们这不让我尴尬嘛？”
话倒是说了许多，但却没人问她校庆舞台的事情，像是说好了一般。七个女孩也都全是好女孩，虽然都重视舞台，却也会顾及她的感受，如果她不说，她们也会默契地只字不提。
“舞台我去，我打死都要去赶不上航班我都要去。我两个室友舞都给我扒好了我自己词都改了好几版了我这个舞台不上我就不叫乔燃。”
“不过……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我们之前几个舞台，我都是在充Vocal的角色，我这一次只想Rap可以吗？”
“可以的，我那段Rap也让给你，连同那段C位高光Part一起给你，有舞台就不要留下遗憾。”
杜昕悦说出这番话时，乔燃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知道杜昕悦也喜欢自己的那段Rap，也知道编舞那段的高光Part有多吸引人，但她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让了出来，的确让人吸睛。
换做别人不一定有这么大气，那么轻易地就割舍掉自己喜欢的东西。
“瞪着我干嘛，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还有很多舞台，等你回来了，我们再合作。”
“昕昕，你真的是妈妈最乖最爱的大宝贝。”
“哎哟我的妈呀大可不必……好啦，让给你了是因为你值得。”
本来还以为女孩会和往常一样说些疯言疯语就了事，却没想到她直接又一个熊抱过来，微微发颤的身子和肩头濡湿的感觉，杜昕悦就知道，她又趁着一些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机会，偷偷哭了。
“我真的好舍不得好舍不得你们，真的好舍不得……”
“我们也是，我们也舍不得你啊乔燃。”
“小老虎，跳个舞~”
女孩们把酒言欢，今夜也要玩得畅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