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曦真的就单纯地做了一碗很纯粹的面。
“偷了厨房一点儿鸡汤,下的挂面,放了一把青菜和葱花,我尝了咸淡,还可以,你尝尝。”
灵曦笑语晏晏,直接一勺子汤送到了慕容玄月嘴边,慕容玄月是真的受宠若惊,想都没想,直接张口喝了。
然后下咽的时候……灵曦这是不知道放多少盐吗?还是觉得盐不要钱?为什么这么咸?
慕容玄月心中惊疑,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在灵曦殷切问他“咸淡如何”的时候,特别违心点头:“正好。”
其实满嘴都是盐的味道,嗓子都咸得不舒服,恨不得喝一壶水来冲一下,但是他忍住了。
灵曦这好不容易给张笑脸,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还亲自给自己做了饭呢!
慕容玄月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再怎么咸也得吃完。
结果一听慕容玄月这么说,灵曦反而收了笑脸,把碗又移到自己面前,说:“那这一碗你还是别吃了,不够咸。”
“什么意思?”
慕容玄月开始没懂,看了一眼汤勺明白了,“这一勺是你特意加了很多盐?”
灵曦点了点头,还是不高兴,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面。
“你是故意要让我吃点儿苦……咸啊?我已经吃了,消气了吗?”
慕容玄月以为灵曦这是在报复自己。
可是看灵曦的脸色就知道他又猜错了,因为灵曦的脸色比之前还难看,看慕容玄月的眼神,让慕容玄月很慌。
“到底怎么了?灵曦你告诉我好不好?”
慕容玄月不自觉用上了哄人的语气,但求这小祖宗别耷拉脸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饭也不给吃了,笑脸也不给看了?
“咸了就说,很难吗?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儿呢?不累吗?”
“简单点儿,我可以吗?”
慕容玄月有一瞬间的恍惚,记忆中的小男孩,因为在父皇面前哭,回去被母后教育,让他冰天雪地跪在外面,一遍遍往他身上泼水,让他学会面不改色。所有的苦痛都不得形之于外。
又一次,想要一个小木剑,特别直白告诉父皇,结果却惹得父皇不高兴,后来才知道那天父皇正因为边境战事心烦,自己提要求提得很不合时宜。
后来尽管也得到了木剑,母后让他举着木剑,跪在外面,让他学会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是皇子,不是市井小民,泼皮无赖,从小就要言行得当,做好万民表率。”
当时正值盛夏,午时,太阳最毒的时候,慕容玄月就那么跪着,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都能看到,又羞又气又委屈,跪了两个时辰,最后硬生生中暑,晕了过去,这惩罚才算结束。
醒来后大病一场,一度病危,很多太医会诊,惊动了父皇,雷霆震怒,好在命大,最后救了回来。
但是慕容玄月很多天连话都不想说。
病好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个大树,挖了个坑,把那柄小木剑深深埋到了地下。
同那把剑一同埋葬的,还有他的天真、任性、率性而为。
之后父皇驾崩,太子继位,作为被太子视为最大皇位威胁的皇子,慕容玄月更是以履薄冰,一言一行,小心谨慎,因为不知道哪一句就招来杀身大祸,自己身死不要紧,还连累身边的人。
在北境的那几年,更是危机四伏,时刻绷着一根弦,就怕行差走错,万劫不复。
及至登基以后,更是每天都活在别人的视线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多说一句,咳嗽一声,都被各种解读,要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斟酌斟酌再斟酌,就担心有人会错意。
并不是慕容玄月危言耸听,曾经有一次,一个地方官员送来的奏折,慕容玄月批示的时候,不小心沾了一点儿墨迹,因为很小,所以慕容玄月也没在意,结果后来听说这个地方官员对着这个墨点研究了三天三夜,各种猜测,还找了算的大师问吉凶,很是折腾了一番。
从那以后,慕容玄月就更加的谨小慎微了。
结果今天,灵曦告诉他,简单点儿,直接点儿?
“可以吗?”慕容玄月没注意,直接问出了声。
“当然可以啊!”
灵曦就好像是鼓励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勇敢迈出第一步,“你试试,直接表达自己的感受呢!”
“赶紧给我水,齁死我了!”
慕容玄月凭直觉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给!”
灵曦早有准备,直接把旁边放置的一杯温水递给了慕容玄月,慕容玄月看了看水,又看了看灵曦,怕这又是某种测试。
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都有心理阴影了。
“这个就是普通的水,放心吧!”
灵曦笑得眉眼弯弯,觉得这样的慕容玄月多了几分真实和亲切。
慕容玄月尽管还是心存疑虑,不过还是端起来喝了。
先是小口抿了一口,发现确实就是正常的水以后,这才大口喝了。
一杯水下去,才觉得喉咙里的咸味被冲淡了不少。
“再给我一杯吧!”
“不能再喝了,还要吃面呢!这面里有汤,赶紧吃,一会儿都坨了。”
灵曦拿起了杯子,交给了经过的宫女,把面碗推给了慕容玄月。
慕容玄月之前是没胃口,也不饿,喝了一大口盐水,又喝了一杯水,对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这时候倒是真的感觉饿了。
挑起一根面条小心翼翼吃了,不知道是他饿了,还是确实还不错,反正他觉得还行。
“怎么样,还不错吧?”
灵曦一脸的洋洋得意,等着被表扬。
慕容玄月点了点头,把嘴里的面条嚼完了,咽了,才夸道:“还真的不错。”
“是吧,是吧!我还真的很有天赋呢,第一次做面条就做得能吃!”
灵曦得意忘形,一不小心把真话说了出来。
慕容玄月要挑第二根面条的手,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觉得手有千斤重,有点儿提不起来。
“第一次做?”
慕容玄月说话都有点儿艰难。
“对啊,在家里有人做饭呢,不用我;在军队也有专门的伙夫做饭,我也没机会,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做饭呢,不过我之前看家里的厨娘做过,总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