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自己的国家,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是当真正看到城堡时,许宵怀还是吃了一惊。
原本恢弘的城堡外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暗绿荆棘,好像一个怪物般要将城堡吞噬。
拔出佩剑,王子殿下挥荆斩棘,眼神中满是坚定和勇气。
饶是见多识广的猎人,此时面对着外表看起来可怖的城堡,也不禁对“魔法”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小孩,你在干什么?”
男人皱眉看着青年挥剑艰难地斩着荆棘。
“这些荆棘是诅咒的衍生物,如果不把它们除去,没过多久又会再生,我们既进不去,进去后也无法出来。”
谁知男人的眼神越发微妙起来。
“所以你就想用你那把精巧的佩剑将城堡外围的荆棘都斩去?”
察觉到贝奥未尽的含义,许宵怀停下了艰难的砍伐动作。
看青年疑惑地回头看向自己,猎人笑了笑,在这么严肃的场景下,他竟觉得青年连表达困惑的方式都那么可爱。
回过神来时,男人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
“宵怀,我问你,什么是摧毁森林最好的方式?”
青年似乎是被猎人问住了。
许宵怀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男人说:
“懂不懂什么叫火攻?”
许宵怀一愣,转而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不知是思维被所认为的“上帝视角”的童话书固化了,还是重新拾回记忆后自己也发生了一些改变,这么简单的方法自己竟然想不到。
竟然还使用童话世界中真正的王子的方法。
*
熊熊大火沿着荆棘藤蔓而上,肆意的火舌吞吐着暗绿色的大片怪植,
在鲜红的火焰中,荆棘和藤蔓还在扭动,就好像是……
有意识的一样。
联想到此,许宵怀不禁打了个寒颤。
余光一直在关注青年的猎人自然没有漏过他哪怕一丝的动作。
“怎么,小孩,怕了?”
小王子闻言看了过来,将手放在腰际的佩剑上,眼神坚毅:
“我从未害怕过,只要是为了我的国家。”
虽然知道青年不会害怕,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安抚他,但是贝奥还是被他的青年迷住了。
向来不羁的猎人此时掩饰般的吸了一口烟,看着白色烟圈盘旋而上,才能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悸动。
*
金碧辉煌的城堡中此时只剩一片灰白之色,空气中充斥着死寂的气息。
走在幽暗的走廊里,许宵怀简直不能够将眼前的景象同他记忆中的画面联系到一起。
陈设没变,只是环绕于周身的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总是驱之不散。
看着身旁的青年在自己的对比下愈显单薄的身躯,猎人眼神划过一丝暗色。
“喂——”
许宵怀疑惑地回头,看向停在原地不动的猎人。
“你其实是个王子吧。”
听到男人笃定的询问后,许宵怀也不感到惊讶,毕竟他从决定与贝奥结伴而行后,就没有想过要隐瞒这件事。
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现下猎人既然提了出来,自己自然也不会否认。
“虽然只要是这个国家的人,都会想要保护自己的国家。”
男人吐了一个烟圈,缓缓接上了后面的话:
“但是我想,不是随便一个普通人都有那样的气质与剑术吧。”
“是。但我并未想过要欺骗你。先前和你说失忆是为了保护你,我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太多,不想你也被卷入其中。”
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直到和自己一路同行如此之久的青年贵为一国王子,猎人也还是眸色淡淡,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就好像在自己的心中,无论何时何地,青年就只是当初他救下的那个青年,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坚强起来却又浑身散发着光芒的青年。
“走吧——”
还在等待男人答复的许宵怀眼睁睁看着身边之人抛下这么一句话,就径直越过自己走向前方。
来不及发呆,许宵怀也急忙紧跟上去。
*
城堡中虽是阴森,却也只是因为外墙连同窗户一齐被密密麻麻的荆棘与藤蔓层层缠绕,阳光才不能透进来。
现在愈往里走,看到的昏睡的人便逐渐增加。
看着倒在宫膳房的厨子厨娘、宫殿过道旁的侍者侍女、大厅门口昏睡在两边的城堡守卫……
直到站在大厅门前,看着眼前虚虚掩住的雕花门扉,许宵怀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都说近乡情怯,但是这只是一个虚构的世界,许宵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竟然会害怕这扇门后面的……
“怎么了?小孩。怕了?”
猎人回头,弯唇笑道。
看着男人脸上的笑意,许宵怀竟然出乎意料地放松了下来。
是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自己都会坦然接受。
毕竟,自己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
不等青年回答,猎人已经径直推开了面前虚掩着的大门。
饶是见多识广,猎人也不禁倒吸了口气。
许宵怀自后面上前来,便看到了大厅中昏睡过去的人们。
各种各样的姿势,各种各样的神态,无一不冲击着两人的心情。
此时的许宵怀却无暇顾及着旁边的人们。
只见王子殿下三步并两步走到王座前,便看到自己的父王和母后正姿态安详地分别坐在两边的王座之上沉睡过去。
许宵怀稍稍放下了心,看来七位巫女履行了他们的承诺。
只是刚一放下心来,青年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贝奥甫一走上前来,便看到青年骤然煞白的脸色。
直教男人吓了一跳,急忙走上前去,捧起青年的脸,轻微的摇晃着,想要仔细查看他的状态。
“小孩,你看着我!”
猎人真的是要急疯了,他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一转眼就是这个样子。
许宵怀被脸颊边炽热的温度唤回了心神,他强行稳住了心神。
青年声音颤抖地说到:
“贝奥,爱洛儿,我妹妹……她不在这里。”
男人听着眼前青年近乎受伤小兽呜咽的声音,心都疼了。
该是怎样的无助,自己的小孩才会这样的难过?
许宵怀不明白,菲森没有将洛儿带走,自己又告诉过七位女巫替他保护好洛儿,那会是谁将她带走?
轻促的呼了一口气,许宵怀努力去回想《睡美人》中爱洛儿公主被诅咒后陷入沉睡的地方。
“阁楼……顶楼,是的,洛儿一定在那里。”
贝奥听到青年如此喃喃自语到。
想让青年冷静下来,抬起的手却又缓慢地放了下来。
自己只能就这样看着青年暗自神伤,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实在太让人无力了。
许宵怀离开大厅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昏睡在王座上的国王和王后,心里默念道:
我一定会守护好妹妹、你们和这个国家的。
*
两人没有言语,只是步履匆匆地行走在阁楼的阶梯之上。
踏于层层木质楼梯之上,脚下不时发出“吱呀”的声音,在沉默的两人之中回响。
抬头向上看去,呈螺旋状的阶梯仿佛一个永无止境的尽头。
许宵怀此时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
明明心急如焚,表面看起来却异常镇静。
如果不是那急促的步伐,贝奥甚至不能从青年的脸上明白他此时的想法。
许宵怀从未觉得前进的路是如此的漫长。
等到终于来到顶楼,许宵怀看到了一扇木门。
木门看起来有些年岁了,以至于王子殿下推开时发出了“嘎吱”的一声。
许宵怀心里有些莫名奇怪的情绪,却也没有细想。
推开门,入眼所见的却不是破败的情景。
少女恬静的睡颜使王子殿下的眼眶发热。
站在床边,看着安静熟睡的少女,许宵怀的一颗心终于放在了实处。
公主殿下即使深陷沉睡魔咒,脸蛋也如苹果般娇嫩红润,吹弹可破的样子使人怀疑似乎她下一秒就会醒来。
许宵怀转过身来,却看到了一辆……
扎着尖尖纺锤的纺车。
注意到青年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放置在房间角落的那辆纺车,贝奥感到疑惑,不禁开口询问到:
“那辆纺车怎么了吗?”
许宵怀此时却宛如被什么惊悚的事情震惊到了一样。
不应该的……
原书中,睡美人的确是被纺锤刺破手指而中了诅咒,即使国王和王后将全国的纺车都焚烧了,但是邪恶女巫的魔咒依然不会被打破,所以公主依旧在十六岁那年上了阁楼,触及纺锤尖而陷入沉睡。
但是……
在这个世界,没有“被纺锤尖刺破手指而陷入沉睡”的诅咒,所以,爱洛儿是为什么会昏睡在阁楼上的?
许宵怀不禁想起来,当初世界意识给自己的任务是:
[找到诅咒的根源,破除诅咒]
现在,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哪怕再过于荒谬,却也会是真相。
“诅咒的根源,是我。”
白皙的手抚摸上了他的小女孩娇嫩的脸颊,王子殿下才终于醒悟过来。
为什么怀亚特会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菲森会对自己去城堡的理由不甚清楚,以及……
为什么他的小公主会被纺锤尖扎破手指而陷入沉睡。
因为这个世界是世界意识根据自己记忆中的故事而创造的。
看到青年微弯下腰,猎人握紧了拳。
自己什么都不能为青年做。
走上前去,贝奥看到他的青年捂住脸颊的指缝间,渗出了一颗泪珠。
男人的心骤然慌乱了起来。
骨节分明、手心还带着些薄茧的大手强行将另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包围住。
缓慢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