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白衣诀翻飞,你来我往间是生门与死门的轮换。
气息大变的洛茛让云琰感到从未有过的棘手,逐渐泛上琉璃色的瞳孔中是专注与紧张。
少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般,招招击向白衣捉妖师的要害。
许霄怀看着眼前的战局,纵使一向波澜不惊的内心,也不禁升起一股焦急之意。
温润的面容上,是紧皱的双眉。
与此同时,青衣灯妖再次尝试着在识海中呼唤晏弦。
…灯…灯儿…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许霄怀心中一喜,知道是晏弦已经来到了附近。
在陷入莫名状态的少年步步紧逼之下,云琰逐渐陷入了劣势。
原本抱着的随意心态早已转变为严阵以待,再又一次被咒印击中,月白色常服边上被划出一道缺口。
云琰咬牙,心底的怒火升腾而起。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在面前一闪而过,“唰”的出现五张泛着血红色光芒的符咒。
红光照映下,白衣捉妖师眼角泛着血色,许霄怀眼前一闪,犹如剑锋般疾速的符咒骤然发身寸而出。
少年不断逼近,身形如鬼魅般疾速移走于云琰的视野中,两人一退一进,形成了微妙的局面。
符咒被不出所料地躲闪了过去,许霄怀心里有些失望,毕竟现在“云溶漾”处于下风,对他们是大为不利的。
云琰神色不明,却在黑皮少年逼近之时,嘴角微勾。
原本应该失效的符咒,竟然在没有击中目标后,转而调转方向,重新朝着洛茛的方位而去。
周身散发着散乱凌冽气息的灰眸少年眼神一闪,在符咒将要袭至身后时仓促躲开,刚要松一口气,便被不知何时移至身前的白衣捉妖师一掌拍出。
只来得及伸手结了一个印记,便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蕴含着深厚内力的掌风击退数尺。
“噗――”
俯身而下,双眉紧皱,洛茛好似再也忍不住般,猛地突出一口鲜血。
云琰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下来。
正准备张口嘲笑一番黑皮少年,却对上洛茛难掩惊慌的灰色双眸。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般,云琰僵石更地回头。
此时此刻,自己背对着湖面。
“灯儿――”
近乎凄厉的喊声在洛茛身后响起。
云琰看到了晏弦。
*
在那道气息凌厉,满含杀意的咒印袭向自己时,许霄怀是冷静的。
也许从未这么冷静过,许霄怀心想。
视野中是飞速而来的咒印。
首先,自己回不去灯中,因为被下了禁制;其次,自己抵挡不住,因为妖力太弱;最后……
青衣灯妖想不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只能祈祷,不要太疼,以及,活下去。
然后去到下一个世界。
“叮――”的一声。
裹着劲风的剑锋不偏不倚,正好抵挡住了灰色咒印,发出因速度过快而产生的摩擦声。
千钧一发。
晏弦气喘吁吁,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因为扔掷的力道过大,筋脉处甚至隐隐作痛。
意料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不自觉紧闭双眼的灯妖睫毛颤抖,缓慢地睁开了眼。
一切风平浪静。
除了神色惊慌的洛茛、面容僵石更的“云溶漾”,以及,眼神专注,甚至炽热的黑衣男人。
“晏弦。”
差一点、差一点就再也听不到青年总是温和的声音,恐慌过后,迟滞的喜悦涌上心头,填满了整个xiong腔。
男人忽略了一切,眼中只有飘在湖面之上,身披月光的青衣灯妖。
他的灯儿。
大踏步疾行而过,无视了洛茛与“云溶漾”。
却在伸手想要触碰灯妖的衣衫时,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阻挡。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安抚的看了一眼许霄怀,转过头去,看向不远处,撑着膝盖重新站稳的黑皮少年。
视线刚一触及少年眼角诡秘的银色纹路,晏弦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云琰走到湖边,将方才突然暴虐的情绪平复下来,眼底的红琉璃之色却怎么也遮盖不住了。
男人收回墨渊剑后,淡淡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白衣捉妖师,换来对方一记勾唇。
双方心里彼此了然。
少年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是眼神还是如同傀儡般空洞,无甚情绪。
“没有用的,除非一方的灵力耗尽,否则这个结界不会破开。”
听到此话,晏弦挑眉。
许霄怀脸色有些不太好,少年口中的“一方”到底是谁,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
云琰本来还有些疑惑,看到许霄怀骤变的神情,在看到晏弦的反应,心里了然,却也神情凝重了下来。
“不知可否问一下这位小兄弟,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目的到底是什么?”
云溶漾也许可以忍,但是云琰却忍不住。
再次听到这句话,洛茛看了一眼云琰,又将视线投至结界内的灯妖身上。
开口道:
“是为了……阿姐。”
“阿姐?阿姐是谁?不是我说啊――这位兄弟,到了现在,这里除了我们几个人,就再无旁人,你要是想编借口,也整个切实点的吧!”
许霄怀诧异地看了一眼“云溶漾”,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白衣公子变化如此之大。
晏弦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黑皮少年终于深深地看了一眼云琰,冷笑一声。
却也遂了他的意。
“不必再试探我,我等你们,已经很久了。”
偏头叹了一口气。
“从二十干支前,阿姐消失的那天开始,我就发誓,总有一天要找到她,哪怕…哪怕只是物品也好。”
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少年双眸黯淡了许多。
随着少年的声音而来的,是晏弦自认为很快就能触摸到的真相,虽说得知的场合不太对。
*
忘川河畔,是远古生灵鲛人的聚集之地,他们是自然的宠儿,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在众多鲛人当中,少女琉璃最为心思活泼,她不像族人那般“古板”,而是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心。
鲛人自能成功“化尾”――也就是鲛尾与人腿自由转换后,便不再跟随着长辈,而是可自由行于天地之间。
自古以来,从未有鲛人出于忘川河,琉璃却不以为然,她偏要当这第一尾鲛。
夜色掩盖下,寂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惊动了深夜在湖边冥想的年轻修士。
那位年轻修士也许永远不会忘记,月色朦胧倾洒而下,笼罩在少女乌黑的长发上,似乎点点光碎跳跃在发丝中,自湖中而来的少女,像一个误入凡尘的精灵。
一见倾心。
二人自此陷入爱河,哪怕年轻人知道自己的恋人不是凡人,却也从未有过异样的心思。
顺理成章下,二人举办了婚礼。
幸福的前景似乎就在不远处。
却被闻讯而来的捉妖师们彻底摧毁了一切。
妇孺哭泣,男人挣扎,老少皆战战兢兢。
地毯式的搜寻使得少女无处可逃,自知再无它法,在又一个被囚禁的夜里,琉璃下定了决心。
“从此,世间再无名唤琉璃的少女,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临近尾声,洛茛的语气却急转而下。
“可谁知!那帮捉妖人竟连婴孩都不放过,玄儿他还那么小,你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晏弦心头一紧,在灰色锁链袭来之时,挥剑一挡,与云琰左右夹击。
许霄怀看着周身重新旋起凛冽气息的洛茛,心里知道他又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状态。
他们果然猜得不错,二十干支前,那位香消玉殒的新娘,果然就是那个名唤琉璃的鲛人。
只是,眼下看来,晏弦怕是会无疾而终,还被自己拖累,许霄怀心里歉意袭来。
无暇顾及自身,一心只想灯妖脱离结界的晏弦,尽力拖延着少年,与云琰二人绕圈子般一左一右牵制着洛茛。
结界不知何时放缓了吸取灵力的速度,许霄怀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接收到识海中灯妖的反应,男人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自己猜的不错,禁锢住灯儿的结界果然是与洛茛自身相连的。现下自己和云琰攻势越猛,对少年牵制时间越长,灯儿的压力便会越小,说不定能找到破解之法。
三人如此周旋,云琰也颇为上道,每当要攻击到少年要害之处时,便假装失手划过。
一次两次还好,久而久之,洛茛察觉出一丝异样,没有与晏弦交过手,不清楚对方实力怎样,可是面对云琰,少年却是清楚得很。
对方明显在拖延时间。
在接下来的打斗中,少年也用了巧劲,与此同时,许霄怀感到有些松动的结界重又坚固起来。
黑衣男人面色凝重,事到如今,只能……
“洛茛、咳咳咳――你在干什么!”
苍老嘶哑的声音传来。
少年一惊,想要退下,却被晏弦眼疾手快束缚在了原地。
“村长爷爷,你怎么?!”
方才还攻势凶狠的少年睁大了一双微圆的眼睛,错愕地看向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不说洛茛,晏弦与云琰也是一脸茫然。
“空空空――”
看着少年灰色的双眸,再看向不远处的妖。
几声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老村长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黑皮少年说道:
“你啊你――说你什么好呢?!多少干支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执着于此事啊!咳咳咳、”
情绪激动之下,村长猛咳了几声,洛茛想要上前搀扶,却好像顾及什么般,收回了手。
“说过多少次了,当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为什么还……”
话语被少年激烈地打断:
“谁说不是!你这么说,那个男人也这么说,你们都这么说!可是,可是我不信,我不信他们……”
“事情就是那样。”
低沉带着些沙哑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