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卖柿饼挣了不少钱，她这心里头也有了些底气，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马卓便领着娘和妞妞，娘儿仨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门脸上挂着国营第一百货商店烫金大字的铺子。
这家国营第一百货商店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擦得锃明瓦亮的玻璃门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里头更是灯火通明的，各种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
从吃的喝的到穿的用的，应有尽有，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跟阅兵似的。
卖布料的柜台在二楼，一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就能看见一匹匹颜色各异、花样繁多的布料。
堆得跟小山似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张显菊一看这么多五颜六色的漂亮布料，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有些手足无措地在柜台前头转来转去，一会儿摸摸这匹蓝底白花的，一会儿又看看那匹红底碎点的。
妞妞也被这些五彩斑斓的布料给吸引住了，小手指着一匹印着细密小碎花的粉色布料，小声跟张显菊嘀咕：“娘，这个布布真好看，跟春天里开的小野花儿一样。”
张显菊也觉得那匹粉色碎花布水灵灵的，挺好看，伸手摸了摸，料子也还算柔 软细腻。
她又挑了几款颜色素净些，看着比较耐脏耐磨的棉布和的确良。
这些瞧着不起眼的料子，价钱应该不会太离谱。
选好后，才向柜台里头一个正低着头打毛线的年轻女营业员询问道：“同 志，劳驾您给问一下，这几种布料，都是怎么卖的啊？”
那女营业员闻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张显菊指的那几款布料。
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张显菊和马卓他们母子三人那一身明显带着乡下土气的穿着打扮。
见他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穷酸气，不像是能买得起多少好料子的主儿，便又低下头去。
有些爱答不理、阴阳怪气地报了几个价钱。
张显菊一听那价钱，脸上的那点儿兴奋劲立马消散了大半。
这县城国营商店里的布料，价钱竟然比镇上供销社的贵出了一倍还不止！
翻着跟头往上涨啊！
就她看中的那几款看着最普通不起眼的棉布，一尺也要好几毛钱，那匹摸着滑溜溜的的确良更是贵得吓人，差不多要一块多钱一尺！
这简直是抢钱！
这要是给一家三口都做上一身新衣裳，光是这布料钱就得花掉一大笔！
她心里头那点儿想扯布做新衣裳的念头，一下子就淡了许多。
“卓儿，我看这儿的布料也太金贵了，要不，咱还是回镇上买吧？镇上的便宜不少，也能将就。”
张显菊压低了声音，小声跟马卓商量道。
自己刚才不该那么眼馋，净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儿。
马卓却不这么想。
如今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又一眼就看中了这几款料子，要是就这么空着手打道回府了，娘心里头肯定会失落好一阵子。
再说，他现在兜里有钱，底气足，也不缺这点买布的钱。
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让娘和妹妹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娘，这城里的东西，自然是要比镇上贵上一些，不过这花色和料子，镇上怕是也未必有这么齐全这么好的。”
“您既然喜欢，那就买，别犹豫。”
“钱是为人花的，花了还能再挣，别老想着省省省，把自己委屈了。”
“您跟妞妞一年到头也难得做回新衣裳，总得挑些自己称心如意的、穿着也舒坦的料子才行，不然穿着也不得劲。”
马卓一边说着，一边转向那个女营业员。
“同 志，麻烦您一下，刚才我娘看中的那几款料子，一样给我们来上三米二。”
说着，就要从兜里掏布票。
这个年代买布，可不是光有钱就行的，还得有国家发的布票才行。
那女营业员听马卓说一款就要三米二，而且听那口气，还是好几款都要这么多，这才稍微正眼打量了他一下。
手里头那上下翻飞的毛线活儿也停了下来。
这看着土里土气、不起眼的乡下小子，口气倒是不小，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张显菊一听儿子说一款就要三米二，而且还要好几款都买这么多，赶紧一把拉住马卓的胳膊。
“卓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呀？用不了那么多！做一身衣裳，哪里用得了三米二那么长的布？太浪费了！”
三米二的布，都够做两身大人衣裳了！
这孩子，是发烧说胡话了吧？
“娘，您老别急，听我慢慢说。”
“这布料买回去，不光是给您和妞妞做新衣裳，也得给我自己扯上两身换洗的。”
“我这身子您也知道，噌噌往上长，以前那些衣裳都有些短了，勒得慌。”
“再说，这多出来的布头布角，您手巧，也能给妞妞做些小荷包、小手绢什么的，或者留着以后缝缝补补，总有用得着的地方，糟践不了。”
“您就别心疼这点钱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就挑您喜欢的买，高兴一回。”
马卓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顾及了老娘的面子，又把自己的打算也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张显菊听儿子这么一解释，心里头的焦急才稍微缓解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这一下子买这么多布料，花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女营业员见他们母子俩还在那儿嘀嘀咕咕、磨磨唧唧地商量个没完，脸上的神色又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
马卓直接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布票，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沓崭新的人民币，往柜台上一拍。
“同 志，就按我刚才说的，这几款料子，一样三米二，您受累给麻利地裁好吧。”
那女营业员见马卓是铁了心要买，而且出手也还算阔绰，不像是装腔作势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接过布票和钱，开始拿起剪刀和尺子，麻利地量布、裁剪，动作倒也干脆利落。
看着那雪亮锋利的剪刀在一匹匹花花绿绿、图案精美的布料上咔嚓咔嚓划过，张显菊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