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那个赵小兰,加起来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她长啥样我都不一定能立马想起来!我惦记她?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啊?”
“肯定是哪个长舌头的婆娘在背后瞎嚼舌根,传瞎话!您可千万别信!”
张显菊听儿子这口气,不像是在撒谎,心里也信了七八分。
她也就是随口问问,确认一下。
既然儿子没那心思,她也就不再多嘴了。
“没那意思就好。咱家现在日子刚要好起来,先把日子过稳当了再说。”
“那赵家门槛高,咱攀不上,也不去想。”
很快,几人就回到了自家院子。
马卓打开院门,张显菊先进去,点亮了堂屋和东屋的灯。
妞妞这会儿已经彻底睡熟了,趴在马卓肩上,发出均匀的细小呼噜声。
张显菊小心翼翼地从马卓怀里接过女儿,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回东屋床上,给她脱掉小鞋子,盖好薄被单。
忙完这些,张显菊也没立刻去睡。
她从床头的一个针线笸箩里,拿出几块裁剪好的厚棉布和一团暄软的棉花,又找出针线,就着那昏黄的油灯光,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开始给妞妞缝制冬天要穿的小棉袄。
天转凉快了,冬天说来就来,娃的棉衣得提前备好。
她一针一线,缝得仔细又认真。
灯光下,她低垂着眉眼,神情专注而温柔,身上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出来的温婉味道。
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难掩那份三十来岁妇人特有的韵味。
马卓在院子里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认都关好锁好了,这才走进东屋。
看到娘还在灯下熬着眼睛忙活,他心里头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他走到灶房,往木盆里倒了些热水,又掺了点凉水,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不烫不凉正好,然后端着这盆热水,走回了东屋。
“娘,您歇会儿吧,别缝了,伤眼睛。来,我给您烫烫脚,解解乏。”
他把水盆放在了张显菊脚边的小空地上。
“啥?给我烫脚?”
张显菊正低头引线呢,听到儿子这话,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吃惊和别扭。
“不……不用不用!卓儿,你这是干啥!娘自个儿来就成!哪有让儿子给娘洗脚的理儿!”
她活了这三十多年,从来都是她伺候人,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伺候那个挨千刀的男人,啥时候被人这么伺候过?
尤其还是自个儿的亲儿子!
这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把脚往后缩,想站起来自个儿去倒水。
马卓却不由分说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稳稳地按在小板凳上。
“娘,您就坐着别动弹。”
他蹲下身子,把水盆往娘脚底下又推了推,“啥叫没这个理儿?儿子给娘洗脚,天经地义!您生我养我,吃了多少苦,我给您洗回脚算啥?”
“您瞅瞅您这脚,成天不是下地就是忙活家里,都糙成啥样了。
用热水泡泡,活活血,晚上睡觉也舒坦。”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去脱娘脚上那双打了补丁的旧布鞋。
“哎!卓儿!别……”
张显菊想要拦着,可儿子的动作又快又坚决,她那点象征性的推拒根本不起作用。
很快,一双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甚至脚后跟还有些干裂的脚,就被儿子轻轻地放进了那盆温热的水里。
温热的水一下子包住了双脚,一股暖意顺着脚底板慢慢往上爬,一直暖到了心窝子里。
张显菊浑身一僵,感受着儿子那双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揉 捏着自己的脚脖子和小腿肚子,一时之间,五味杂陈,鼻子一酸,眼眶就没出息地红了。
这辈子,她哪受过这样的伺候?
别说那个死鬼男人了,就是她爹娘,也没这么对过她。
儿子,她的傻儿子。
现在出息了,懂事了,知道心疼她这个当娘的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又觉得这暖意真实得让她想哭。
这得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有这么一个知道疼人的好儿子?
以前那些年吃的苦,受的罪,好像在这一刻,都被这盆热乎乎的洗脚水给泡化了,冲淡了。
值了!都值了!
她低着头,瞅着儿子宽厚的脊背,瞅着他认认真真给自己洗脚的样儿,眼泪没声儿地掉下来,滴进面前的水盆里,晕开一圈圈小小的水花。
好日子真的要来了。
马卓没察觉到娘在悄悄掉眼泪,他只是仔仔细细地帮娘洗着脚,把每个脚趾头缝都搓洗干净,又轻轻地捏着娘的小腿肚子,想让她松快一些。
等水渐渐凉了,他才端起盆,把水泼到院子里,又找来一块干净柔 软的旧棉布,蹲在娘面前,仔仔细细地把娘的脚擦干。
“行了娘,快上炕歇着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张显菊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点了点头。
“哎……”
马卓收拾好水盆毛巾,也打了个哈欠。
折腾了一天,他也累了。
“娘,那我也回屋睡了。”
“嗯,去吧。”
马卓关了堂屋的灯,回了自己的小耳房。
张显菊也脱了外衣,关灯后,摸黑躺在了妞妞身边。
……
夜色褪去,东边天际刚露出点蒙蒙亮,整个毛树根公社还睡得死沉。
马家小院里,马卓却已经悄没声儿地起了床。
他答应了娘今儿送她回姥姥家,自个儿也得去县城办正经事儿,自然不能磨蹭。
胡乱洗漱了一把,他把昨天拾掇好的背篓又检查了一遍,确认里头的石斛、何首乌都包扎好了,那罐子熬好的獾油也用布塞紧了口,不会晃荡出来。
天还没透亮,他就背上背篓,跟已经起来烧火准备早饭的娘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等到了县城,天光才刚刚放亮。
县城里已经有了些动静,早起上班的工人骑着二八大杠叮铃铃地响,路边卖油条豆浆的小摊子也冒起了白腾腾的热气。
马卓熟门熟路,没在街上瞎逛,径直就朝着县城里那家最大的药铺,百草堂走去。
他刚走到百草堂门口,脚还没迈进门槛,钱德发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哎呦!这不是马小兄弟嘛!快请进!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