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赚得那些钱,她就觉得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了。
天儿子出去一天,竟然又弄回来五百多!
这是干啥去了?抢钱庄也没这么快吧!
这钱来得太快,太容易,让她心里没底,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像是偷来的抢来的。
“娘,您别慌,坐下,听我慢慢跟您说。”
马卓扶着娘在炕沿边坐下,给她倒了碗温开水:“今儿是赶巧了,运气好。”
“昨晚我找着点野生的石斛,那玩意儿金贵,今儿拿去药铺,人家掌柜的识货,给的价钱高。”
“再加上顺手逮的那几只果子狸和野鸡,也卖了几个钱。”
“东拼西凑的,扣掉买东西的钱,就剩下这些了。”
他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不过娘,这种好事儿也不是天天有。”
“山上的好东西就那么多,挖一点少一点,往后怕是没这么容易挣钱了。”
“但这几天的钱加起来,也够咱家干点正经事儿了!”
“干事儿?干啥事儿?”
张显菊捧着那沓钱,手还是抖个不停。
在她几十年的认知里,钱,尤其是像这样一大笔来路不明的横财,那就得死死攥在手里。
仔仔细细地藏好,锁箱子里,埋炕洞里,以备不时之需。
比如谁病了得抓药,或者遇上啥天灾人祸了,这才是钱该用的地方。
昨天儿子进城买锅碗瓢盆,扯新被褥,在她看来已经是天大的开销了,虽然心里也高兴,但也肉疼得不行,那都是为了眼下过日子,没办法才花的。
现在儿子又说要用这笔钱干事儿,张显菊心里那根弦噌地就绷紧了。
这孩子,不会是挣了俩钱就烧包了吧?想要瞎折腾?
万一这好不容易弄来的钱都给折腾没了,那可咋办?
往后的日子还咋过?
她心里乱糟糟的,全是担忧。
马卓看出了娘眼神里的疑虑。
他知道,娘这是穷怕了,苦怕了,觉得只有把钱死死攥在手里才安心。
想让她一下子就接受拿钱去投资、去钱生钱的想法,得慢慢来。
他笑了笑,伸手覆在娘的手上。
“娘,您放心,儿子心里有谱,保管不乱来。”
“您想啊,那老神仙既然教了我挣钱的本事,还能是让我把钱埋地里长毛不成?”
“他老人家说了,钱这玩意儿,是活水,得让它流动起来,才能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就叫以钱生钱!”
“不过呢,”他话锋一转,先安抚娘的心:“眼下咱家最要紧的,还是先把日子过顺溜了,把这个家拾掇得像个窝。”
“这钱啊,我琢磨着,头一件事,就是得把咱家这漏风漏雨的破屋子好好修修,最起码冬天不能再挨冻了。”
“等天再冷点,还得买煤,囤柴火……”
他掰着指头,一样一样地数着,说的都是些实实在在、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用途。
张显菊听着儿子说的这些,心里的石头落下去了一半。
要是钱花在这些上头,她也能接受。
“……当然。”
马卓继续描绘着蓝图:“光是修修补补还不够。等往后咱攒的钱再多点,就把这土坯房扒了,盖个亮堂堂的大砖瓦房!”
“四四方方的,带大院子!再给您和妞妞打金镯子,戴金耳环!让您也当富太太,享清福!”
他看着娘脸上慢慢亮起来的光,知道自个儿的话说到了娘的心坎上。
“所以啊,娘,这钱您先踏踏实实收着。”
“至于具体咋花,儿子心里都计划好了,保管让咱家的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您就擎好吧!”
听着儿子这番既实在又透着远大志向的话,张显菊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把那沓钱小心翼翼地重新捋平,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老娘把钱小心翼翼地收好,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不少,马卓心里也松快了点,站起身。
“娘,您跟妞妞早点睡,我出去转转,有点事儿。”
“这黑灯瞎火的,出去作甚?外头野地里能有啥好事?明儿再说不行?”
“没事儿,娘,我去趟王电工家,快去快回。”
马卓嘴上应着,人已经麻利地钻进了灶房。
伸手就从墙上摘下那把锃亮的菜刀,对着盆里剩下的半拉红烧肉比划了一下。
手起刀落,咔嚓,片下来足足一大扇子!
估摸着少说也有二斤多,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裹着油亮浓稠的红褐色汤汁,那香味儿,直往鼻孔里钻。
找了张干净的大荷叶,仔仔细细包好了,生怕漏了油水,外面又套了个厚实的粗布口袋,沉甸甸地拎在手里。
张显菊在堂屋门口瞅着,没再吭声。
儿子大了,有主意了,办事也透着股机灵劲。
她心里熨帖了些,只嘴上嘱咐:“那你快点回来,路上黑,瞅准脚下,别一脚踩空了!”
“诶,晓得了,娘!”
马卓应得响亮,提溜着那包硬货,吱呀一声推开院门,融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毛树根公社这地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各家各户住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王电工家,姓王,大名王铁山,住在公社靠东边,离马卓家得穿好几条弯弯绕绕的土胡同。
这王铁山,搁公社里头,那可是个吃技术饭的香饽饽。
听说早先在县电业局跟老师傅正经学过几年手艺,不知咋后来又猫回村里了,包圆了这一片的拉电线、安电表、修线路的活计。
虽说拿的是死工资,农忙时还得下地挣工分,但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他的活儿轻省,腰杆子也直溜些。
谁家扯个灯泡、接根线,不都得客客气气地喊声“王师傅”?
马卓提着那包还在微微发热的肉,凭着脑子里那点模模糊糊的记忆,左拐右绕,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足有一刻钟,才瞅见王铁山家那比旁人家齐整不少的院墙。
拿碎砖头细细码的,院门也是油漆过的正经木门。
他刚走到门口,脚还没站稳呢,正琢磨着是喊门还是敲门,院子里头先传来了动静。
吱呀一声,门开了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