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王婶子推辞不过,最终还是红着脸把那包红糖收下了。
“那显菊,我就不跟你外道了。明儿我早早过来!”
“行,嫂子慢走啊!”
张显菊把王婶子送出了院门。
看着王婶子走远,马卓的目光落回到自己娘身上。
忙了两天,加上今儿上午又被那些看热闹的村民搅和得够呛。
张显菊的脸色看着有些发白,身子骨也显得更瘦弱了。
“娘,您也累了吧?”
马卓走上前。
张显菊摆摆手:“我没事,不累。”
马卓瞅着她那有点苍白的脸,心里有点发酸。
娘吃了太多苦,现在日子刚要好点,可不能把身子骨累垮了。
他心里动了动,试探着开口:“娘,我看这天儿也还早,要不咱俩带着妞妞,去那边山脚下转转?”
“我瞅着那边的草窝子里,好像有野鸭 子,咱碰碰运气,要是能抓上一只,晚上给您和妞妞炖锅汤喝,补补身子。”
张显菊一听,心里也跟着活泛起来。
成天闷在家里,不是忙活就是提心吊胆,确实憋屈得慌。
出去溜达溜达,换换气儿也好。
可她转念一琢磨,又有点拿不定主意了:“这能成不?院里还恁多爷们儿干活,咱走了,万一……”
她最不放心的,还不是那帮工人,是家里头藏着的钱。
虽说地方藏得隐蔽,可家里没人,她这心里就像悬着块石头,老觉得不踏实。
毕竟那么多呢,都是好儿子一点点赚出来的。
万一出点啥岔子……
马卓瞅着娘那神色,就知道她担心啥了。
“娘,没事儿,等我会儿。”
说着,他转身就钻进了东屋。
妞妞正坐在小板凳上,自个儿跟自个儿玩翻花绳,看见哥哥进来,立马扔下手里的破绳子扑了过来。
“哥哥!”
马卓摸了摸妹子的小脑瓜:“妞妞,想不想跟哥和娘去山脚底下玩?说不定还能看见野 鸭 子!”
“野嘎嘎?”
妞妞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想去!想去!”
小娃儿家家的,哪有不爱出去玩的。
马卓笑着把妞妞抱起来,走出东屋,顺手就把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给带上,然后从兜里掏出把黄澄澄的铜锁,咔哒一声,把门给锁死了。
这锁,还是他从县城特意买回来的,就是防着这个屋子。
里头不光有钱,还有他和娘、妹子换洗的衣裳铺盖,锁上总归稳妥些。
锁好了门,他抱着妞妞走到院当心,冲着正指挥工人搬木头料子的王石头喊了一嗓子:“石头!”
王石头听见声响,噔噔噔跑了过来:“卓子,咋了?”
马卓指了指锁上的东屋门:“石头,我跟我娘带妞妞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
“这屋门我锁了,你帮我照看着点,别让人瞎靠近,也别让人乱动弹。”
王石头一看那锃亮的锁头,再瞅瞅马卓这郑重其事的样儿,心里头立马亮堂了。
这屋里头肯定放着要紧的东西,八成就是钱!
他嘭嘭拍了两下自个儿的胸脯,嗓门洪亮地答应下来:“放心吧卓子!交给我了!保管耗子都钻不进去一只!你们只管去!”
有王石头这句话,马卓心里彻底踏实了。
石头这人,嘴严实,办事也牢靠,信得过。
张显菊看着儿子这一连串利索的安排,七上八下的心也安稳了不少。
儿子想得周全,把门锁了,又交代了最靠得住的石头看着,应该出不了啥事儿。
“走吧娘,咱溜达一圈儿就回来。”
马卓一只手抱着兴奋得小脸蛋红扑扑的妞妞,另一只手搀住了娘的胳膊。
“嗯。”
张显菊点了点头,心里头对那野鸭汤的念想,也盖过了那点担心。
离开了闹哄哄的小院子,朝着村外山脚的方向走,空气好像一下子都干净清爽了许多。
晌午头的太阳暖洋洋地晒在身上,路边的野草散发着淡淡的青草腥气,偶尔有叫不上名儿的小虫子发出唧唧的叫声。
妞妞被马卓抱在怀里,小脑袋好奇地左瞅右看。
这还是她头一回离家这么远,往山脚下走。
虽说家就靠着山,可以前家里穷,娘胆子又小,从来不敢带她往这荒僻地儿来。
现在有哥哥抱着,娘也跟在旁边,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只觉得看啥都新鲜。
张显菊跟在儿子旁边,脚底下比上午轻快了不少。
离开了那个乱糟糟的院子,暂时不用去想那些烦心事,她的心也松快了些。
看着儿子高大结实的脊梁,感受着他搀着自个儿胳膊那股子稳当劲儿,心里头暖烘烘的,踏实得很。
走了一截子土路,四周渐渐静了下来。
张显菊轻轻叹了口气,像是下了老大决心似的,终于开了口。
“卓儿……”
“嗯?娘,咋了?”马卓放慢了步子。
“娘想跟你叨咕个事儿。”
张显菊的声音有点发虚,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盼头,“你看,咱家现在日子也缓过来了点,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县城?”
“是啊,得去百草堂把那些药材卖了,顺道再买点盖房用的零碎家伙什。”
马卓应着。
“那娘想,明儿你进城的时候,娘能不能回一趟你姥姥家?”
回娘家。
这三个字,对张显菊来说,太重,也太远了。
自从她跟了马卓那个不成器的爹之后,回娘家的路,就差不多被堵死了。
她不是没想过回去。
刚开头那几年,她偷偷跑回去过两回,可哪次不是被那个赌鬼男人给薅回来一顿好打,就是被他跑到娘家去撒泼打滚。
搅得鸡飞狗跳,让她爹娘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
她爹娘也心疼她,偷偷摸摸来看过她几回。
可那个挨千刀的男人,喝醉了酒发起疯来,啥人都不认,连老丈人丈母娘都敢动手推搡。
直接把二老给打回去了,还撂下狠话再敢来就打断他们的腿。
为啥会闹到这地步?
张显菊心里头跟明 镜儿似的,那苦水憋在心里,倒不出来。
这十几年里头,她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气,偷偷抹了多少眼泪,只有她自个儿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