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异是为我灰暗过去点亮一道光。
啤酒下肚舌尖却有些苦涩,我想放声大哭但却没有勇气在这种公共场合发泄情绪,我想笑但也笑不出来。
第二日我拎着行李站在登机口,邹邢没有来送我,是于堂帮我办理各种手续。
他将机票塞到我手里,顺带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封牛皮纸信封一同递给我。
我笑着说:“现在都发电子邮件,谁还手写送信,土不土啊。”
“你要想吐槽去本人面前吐槽去,我只是个送信的。行了行了,也别依依不舍了,又不是不回来,快去安检吧,到了记得发信息。”于堂催促我去案件。
不知为何,我身上的外套突然觉得很沉重,那封信被我塞进了车里,直到安稳坐在了座位上,我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高度,漫过云层,才缓缓抽出了那个信封。
牛皮纸信封里是一张简洁格局的信纸,上面娟秀的小篆字一眼认出是邹邢本人写的。
我除去心里的杂念,心无旁骛的看这封信。
[程兮,很抱歉我没办法去送你,公司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但一直找不到机会,想了各种方式我觉得手写还是最能表达心意的。]
[其一我想说的是关于我们的相遇,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虽然中间我确实动过心思想要利用你,利用你的失忆让陆宛辰付出代价,偿还他们陆家对我们母子的折磨,但后来我习惯了你留在我身边,便不想让你去当我复仇的挡箭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一个下雨天,你瘫倒在泥地里,求着陆宛辰不要走。那时候我只觉得你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我生平最瞧不起这种人。直到后来我成为了你的主治医生,我发现你又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我能感受到你很在乎陆宛辰,但又对他很失望。到了你求我让我帮你离开他时,我才想起假死这个方法,用了我远在美国做药物研究的朋友寄来的药,只是我没有想到那药的副作用那么大,一针下去竟然让你失忆。]
[失忆的时候我想过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我一个人也可以让陆家付出代价,所以我把你带在身边,是因为我对你已经有了感情。但是程兮,你要理解我,我不能因为和你的感情就耽误我想要复仇的信念,我的母亲是被陆家人折磨死的,我必须要为她做些什么,为了不让你卷入我们后期的计划,为了保全你,我必须让你离开。]
[但我没有骗你,这便是我要同你讲的第二件事,陆静夕确实还活着,当初他溺水之后是我参与他的救治,当时他的情况很危机,但他却努力用那双小小的手拽着我的袖口说:“叔叔,我想活下去。”我知道,如果我救了他,白新烨还会想到其他的办法将他置于死地,我于心不忍,就给他也用了一剂药,也是因为我在他身上没有看见有副作用,才会对你使用,没想到这副作用却是因人而异。]
看到这里我觉得我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眼眶有些微疼,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这信上的一笔一划都是邹邢的真心话,我想象不出他写这封信时的心里活动,也不知道他是持着什么样的情感写下来的这些事情。
他果真做到了对我毫无保留,虽然这些事情的真相我知道的比较晚,但是他肯对我袒露就足以证明我在他心里的地位。
我只是没想到跟邹邢的缘分竟然是早就挂上了勾,只不过那时候我还心系陆宛辰那个狗,我真心觉得夕儿如果是我跟邹邢的孩子,那他肯定不需要在童年最无忧无虑的时候经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用小小年纪遭到坏人伤害,他应该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离开他的家人自己独居在国外。
于堂昨夜对我说陆宛辰没有管火化的事情,于是他们就狸猫换太子,从农村找了只死去的黄鼠狼尸体火化了放进了骨灰盒送到了陆家,连夜把陆宛辰送到了国外的朋友家里照顾,这一年光景过去,小夕儿在那里成长的很快乐,跟他们视频的时候也总会提想要跟爸爸见面。
他说他的爸爸只有一个,叫程兮,还说自己要改名字,叫程静夕。
我感觉自己眼前一片雾气,用座位旁的纸巾擦拭了眼角,尽量不让脸上留下泪痕,不然等会下飞机的时候见到夕儿,他又要说我了。
我这个人最怕我的夕儿懂事,他越懂事我越觉得自己不称职。
信还有后半截没有看完,我调整了一下心情,继续往下看。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找陆宛辰为了什么,你想要自己一个人把陆家搞垮台那是不可能的,陆家毕竟有那么大的基业放在那里,以身犯险万一被他们察觉到,你的身份一旦被扒出,怕是会让自己再次重新陷入泥潭,现在陆宛辰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所以我不得不把你送到出去。]
[到了爱尔兰机场,会有人来接你,小兮你就安心的呆在那里,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就去接你。至于你曾经在陆宛辰身上遭过的罪,我也会让他付出代价。]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在帮倒忙,邹邢很显然有自己周密的计划,但那些周密的计划总是被我的自以为是打乱,他从来没有说,反而一直在我身后收拾烂摊子。
我的心一阵酸楚,早知道自己这么多余,就不搞那些幺蛾子了。
既然邹邢已经打点好一切让我去爱尔兰,那我就乖乖的到那里等着邹邢的好消息,等着跟夕儿团圆,等着处理好一切他来接我。
我终于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的带上眼罩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广播说要降落的消息,我摘掉眼罩发现空姐向我走过来,满脸笑意的说道:“先生,飞机很快就要降落了,麻烦您收拾好自己的贵重物品,到时候有些下机。”
我想到自己马上要见到那些陌生的接机人和夕儿,心里又激动又紧张。
自己原本也没有带多少东西过来,邹邢给了我一张通用的卡,说到时候缺什么就买什么。
我魂不守舍的双手插兜,取了自己的小登机箱,到了出口。
终于集中注意力,我便开始张望四周,那一张张陌生的外国笑脸还有前来接机的华裔都让我感觉更紧张,我缓缓向前挪动步子,脑中盘旋的是该以怎样的形式跟他们见面打招呼,跟我的夕儿说爸爸很想你。
但走在我走出整个接机长道,我都没有发现有人举我名字的牌子,我也没有看见我熟悉的夕儿。
一时之间我以为自己下错了机场,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从兜里掏出手机等待开机。
突然间我的腰际来了一个重力,将我紧紧环住,我低头向下看,及我腰高的男孩带着橙色的帽子,仰脸对着我露出一个灿烂的太阳花笑。
声音还是稚嫩,只不过口音却有些变化,他激动的喊道:“爸爸!我终于见到你了!夕儿想死你了!”
我的手指颤抖,迟疑了许久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在做梦,我将手放在他的帽子上,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揉他的头发,但却激动的手足无措。
缓缓蹲下来,咬着自己的唇,尽量控制自己不掉眼泪。
但这刻重逢,死掉的心重新燃起,夕儿就像一颗小太阳,把我所有的灰暗都照亮。
我声音发颤,冰凉的指尖触碰着他温热软嫩的脸蛋,“夕儿,爸爸也很想你,爸爸做梦都在想你,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再见到你。”
“爸爸,是邹叔叔把我送到这里的,邹叔叔是个好人,比坏爸爸好多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坏爸爸,他让那个人欺负我还把我推到水里,我恨他。”夕儿的话依旧无所忌口,小孩子难免性子比较直。
我的心一下子被填满,我把夕儿揽在我的怀里,手搭在他的颈部,我恨不得一直贴着他,生怕我的宝贝再离开我。
我顺着他的说说道:“邹叔叔很好,如果夕儿喜欢邹叔叔,我们就让邹叔叔当你的爸比,跟爸爸结婚,我们以后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夕儿激动的说:“真的吗爸爸!太好了!夕儿以后就会有两个好爸爸,夕儿要永远跟你们在一起。”
“行了行了,父子情深到这就差不多了,我们还要去饭店吃饭,那饭店很难约的,我提前一个星期就约好了。”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头对上林仲绅的眼睛,突然觉得亲切感倍增,怎么也没有想到来接机的竟然是他,邹邢不是说让林哥出差了吗?怎么出差到爱尔兰了?
我问;“林哥,怎么你也在这里?你不是出差办公事了吗?”
他耸肩,将没有使用上的接机牌夹在自己的胳膊里,一脸笑意,“这就是我们伟大的邹总为我安排的活儿,负责照顾你们父子,你说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邹邢的,这辈子不仅要给他打工,还要给他照顾老婆孩子,我这活得就跟个老妈子一样。”
我将夕儿抱起来,这小子着实重了不少,我抱着有些吃力。
我跟着他边走边说,我安慰林哥道:“看开点,最起码你的梦想实现了。”
林哥释然,“确实,我现在毕竟是金牌制作人,就算离开了邹邢这个跳板也能去别的公司混个好职位,不用受气。”
想到我跟林仲绅初识到现在,我的身份也不是秘密,他肯定早就知道我是谁,只是当时我忘记了他是谁。
“没想到林哥竟然把邹邢当跳板?”这句话很明显是打趣,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顺着我的话往下说道:“人生在世,不起跳怎么知道自己能跳多高。这次也算是邹总给我休的假,我就陪你们父子在这爱尔兰好好玩玩,这里的好吃的可多着呢。”
夕儿点头,表示赞同。
我把夕儿放下,看着他钻进车里,我也打开副驾驶坐在前面。
于堂启动车子,行驶在平稳的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