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政殿内,墨香缭绕,静谧庄严。
紫檀八宝蟠龙案上奏章罗列,案后的双龙戏珠高背御座中端坐一人,手执玉管狼毫笔,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提笔疾书。
龙案后不是君临天下的伟岸男子,却是一名美貌女子,身披纷紫云锦裳,头戴赤金衔珠双凤冠,螓首蛾眉,明眸皓齿,衬得以棕、黑、明黄等持重色调为主的德政殿内添了几分亮意。御座高深,更显得她身姿纤纤,柔弱可人,额头上围着细绒苏绣抹额,那是只有刚刚生产完的妇人才戴的东西。
“小姐,喝口参汤歇歇罢!”如绣手捧翡翠琉璃盏忍不住轻声劝道。
“嗯,先搁着吧,批完这几个奏章就好!”柯皇后口中应着,却头也不抬。
明明是才双十年华的韶华女子,本应如含香吐蕊、开到极处的红莲,单只婷婷立于清波晨风之中,就可收获无数艳羡的目光,而她,却将一身芳华寄于龙案、御椅,那只有七尺男儿才会眷恋的至高无上的皇权。如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主子似乎变得连自己这个从小就形影不离的贴心人儿,也识不得了,心机代替了纯善,欲求代替了淡泊。独独少了一样,笑!是的,她好久没有真正开心的笑过了,想到这儿,如绣心中便隐隐疼痛起来,再也顾不得尊卑礼数,“参汤都热过好几回了,还怎么搁呀?您这可是还没出月子的身子,马虎不得……”
柯宝钏微微一愣,旋即一笑,放眼整个皇宫,上上下下仆从万千,但真正能这样挂心自己的,也只有她一个,“好好好,先喝汤还不成么?”
如绣赶忙端上琉璃盏,服侍主子喝了。
“皇儿睡下了么?”柯宝钏随口问道。
“奴婢来时,乳母刚刚喂过奶,估计这会子睡了。”
“哦,那他吃得可好?睡得可稳?”
“小姐放心,小皇子能吃能睡,不过才二十几天就长胖了许多,乖着呢!”
那小家伙眉眼俊秀,圆胖粉嫩,着实喜人,想到这儿,柯宝钏唇边不由漾起柔柔笑意,口上却依旧谨慎,“如绣,你有空多过去看看,那几个乳母、侍女虽然也知底细,咱们却还要多上心些,对待弘儿一丝也不能马虎!”
“是,奴婢明白!”
“你下去罢!”
“奴婢告退!”如绣微微屈膝,转身退下,未至屏风却又被主子叫住,“如绣,”
“小姐还有何吩咐?”
“表哥他,可有音讯?”
“已经寻访多次,表少爷还是没有音讯!”如绣小心答道。
一丝失望在柯宝钏脸上一掠而过,快得几乎让人看不出来。“行了,你下去罢,命人先不要找他,如真这个时候寻到他,反而不好!等过些时候,时局稳定下来再说罢!”
如绣轻声应了,默默退下。
柯宝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推案而起,踱到窗边。
草长莺飞四月天,窗外绿树葱笼,繁花似锦,那条条缟素裹不住春光正好。在这样明媚的日子里,柯宝钏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孤寂,耳边似乎又响起表兄何敏之的话,“钏儿,随我走罢,你我一起去隐居山林,终生厮守,一起看着我们孩儿长大……”
“表哥,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
“你忘了他曾下令将你我鞭笞三十了么,我堂堂相国之女、皇帝宠妃,任我怎样委屈求全,低眉顺目,却统统抵不过一句谗言诬蔑,众目睽睽之下,袒胸露背,鞭笞加身!若真有其事,那也罢了,偏偏我们那时是清清白白的。你我受的屈辱,我要加倍讨回来,他不是认为我不贞么?我就不贞到底,不仅不贞,还怀上表兄的骨血,哈哈……我们的孩儿长大之后,还要继承他的皇位!就是一国之君!”
“钏儿,你莫不是疯了?”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
“你,真的不跟我走?”
“表哥,为什么要我们走?该走的是他,轩辕川枫!”
“你不走,我走!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儿叫别人父亲!”
“表兄……”
自从察觉自己怀了身孕,表兄何敏之便走了,甚至连官也未辞,家里人都不知道所为何事,连父亲柯相也不知其中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