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棉签投入了医疗垃圾桶,男孩掏出湿纸巾擦了自己和米雪的手,从包里取出一颗像药片的东西扔进了随身携带的保温杯,然后让米雪喝。米雪刚喝完,一颗撕开包装袋的草莓派就被递到了她嘴边。
米雪抓着草莓派,想自己拿着吃,男孩却不肯放手,就这么以一种喂食的姿势一直举着那颗草莓派。她无奈地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男朋友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真的是只有自己,全是自己。
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她竟忘了咬第二口草莓派,最后还是他口罩下的嘴巴努了一下示意她先吃东西,她才回过神来。
发烧的人味蕾不好用,她尝不出草莓派的味道来,但是心里却很甜。
两人分食着,吃完了一盒草莓派。取结果的时间也到了。
男孩去取化验报告的时候,把双肩包留在了座位上。
张宏伟一直在等米雪落单的机会。此刻,他的作精正好去了卫生间,他争分夺秒地走到了米雪面前。
本来想简单说几句话,可是她坐着,他站着很显眼,而且他刚从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女人身边跑到另外一个女人身边,这够给上夜班的小护士们增加谈资了。
他想了想,还是挑了她旁边的座位坐下了。
“你病了?”
想问的问题很多,但是眼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发烧而已。”米雪眺望着他过来时的座椅方向,抬眼瞧他,好像在说她也有病?
她有没有病,自然是这个称呼她为‘宝宝’的人的责任,米雪一点儿想了解的兴趣都没有。
“新男朋友?”
终于问出了想问的问题,虽然明知道答案,他还是想听她亲口承认才死心。他的视线落在座椅上的那个双肩背包上,‘极致智能’的logo格外显眼。作为IT业内人士,这个名字对张宏伟来说,一点儿都不陌生。
“你宝宝回来了。”
米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口罩上漂亮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又望向他身后。
张宏伟一回头,刚从卫生间回来的女人翻着白眼,做出要晕倒的样子,他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
怀里抱着‘宝宝’,张宏伟居然还想对米雪说一句‘再会’,只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个大男孩就回来了。
周一拿着化验单对米雪解释这是病毒性感冒,刚才他问过医生了,建议回家休息一周。
“刚才你跟谁说话呢?”
周一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个男人和米雪似乎在交谈。
“推销医疗保险的。”她淡淡说道。
“这么晚了还这么刻苦。”他感叹道。
“唉,谁说不是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急诊室。
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我心冷后你的殷勤,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多余。
如今再见到曾经合伙在她心里捅刀子的那两个人,米雪是一点特殊的情绪都没。
就好像,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他们,有的,只有一个周一。
两人回到米雪的公寓,刚才点的外卖早已凉透。周一从冰箱里找了根火腿肠,打算切成丁加到粥里回一下锅。
米雪也从冰箱里找了张面膜敷上当退热贴,在腋下夹了根温度计测体温。如果实在太高,就得吃退烧药了。
头疼欲裂,感觉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身上到处酸痛不已,难受到了极点。困倦到不行,偏偏脑子里嗡嗡直响,自己把自己吵得睡不着。
周一端着热好的粥进了卧室,她睁开眼睛,疲惫地对他笑笑。这一笑,她脸上的面膜皱了起来,他顺势扯下了那张面膜。
她见他盯着自己的脸好几秒,落寞道:“我是不是很丑?”
他用勺子搅着粥降温,挑眉:“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丑?”
“我病了,一身一身冒冷汗,现在头发都一绺一绺地粘在头皮上油得都能炒菜了。还有我的脸,是不是蜡黄蜡黄的?”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洗澡还狂出汗,就是味觉不灵她也能隐隐约约闻到自己身上的味儿了。
他端着粥坐到床边,喂了她一小口:“烫吗?”
“不烫。正好。我自己吃吧?”她要去接过碗,他不给。
“我怕你端不稳碗,洒一床。”他正色道。
“我还没病到那个地步。”她逞强地扭了扭身子,没想到身体一点点的动作都让她感觉像是在过山车上天旋地转,她不由得再次闭上了眼睛。
“头晕得厉害就先别吃了。”
见她真的是难受到不行,他把碗放到了桌上。
“不行,我还得洗脸,护肤。”她大口喘着气,想攒点力气好起来洗把脸。
周一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肩膀:“你还是别动了,躺下休息好了。你很美,即使现在病着,也是值得东施效颦的盛世美颜。不洗没事的。反正在我眼里你现在是美得让我挪不开眼睛。”
“可是做完面膜脸上黏糊糊的,不洗难受。”
周一没做过面膜,上次做唇膜还是今生第一次。他不知道面膜之后还有108道工序,他以为扯掉面膜就完事了。
“那你口头指挥,我来操作。”
周一心想,再怎么说,自己的人脑也比人工智能好使,按她的指令干点活儿,应该是很easy的……吧?
“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男朋友就应该为女朋友服务。第一步干啥你说。”
“去卫生间拿棉柔巾沾湿了然后帮我擦脸。”
“No problem!”
得令的周一欢快地蹦跶着进了卫生间,然后突然意识到,棉柔巾是个他大脑无法识别的生僻词——
这啥?
是毛巾吗?If是毛巾,她就直接说毛巾了,何必说棉柔巾呢?
Endif。
难不成棉柔巾是卫生巾的另外一个高雅的名字?他恍惚记得,在超市里惊鸿一瞥曾经看到过有的卫生巾包装上写着‘棉柔’……可是,总不至于,把卫生巾沾湿了往脸上呼吧,这也太邪恶了……
Endif。
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人工智能都知道自我学习,你咋不造呢?他上百度搜索了‘棉柔巾’终于明白了,这是一种可以用来清洁面部的柔韧性很好的纸巾。
作为比ai更高级的人类智慧,他还顺便查了一下护肤的流程,然后惊讶地发现,整个流程步骤之多,不亚于他们公司搞的那些项目。
在卫生间deep learning了一番的周一,信心满满地拎着一张湿棉柔巾踏入了米雪的卧室。
他走了太久时间,米雪都快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一双略带薄茧的大手透过棉柔巾抚上她的脸庞。手的力度一开始有点重,很快又变轻,一点点擦拭着面膜残留的粘腻。
微凉的棉柔巾触感带走了她脸上的一部分热量,她不由得来了个深呼吸,刚才的触摸好舒服,她贪恋地想要更多。
周一把米雪桌上的护肤品全部搬到了床上,让她指认,先用哪个,再用哪个,每个该用什么手法,是拍还是涂抹。进行完最后一个程序后,周一觉得,自己的手都变得又白又嫩又香,他还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半天。
好闻,是她的味道。
“刚才测体温是多少?”他问。
要是温度太高就服用退烧药,然后踏踏实实睡一觉。
她烧得脑子糊涂了,刚才才看过的读数此刻又记不清了。她从枕头旁边拿起体温计费力地在一根根刻度线里找读数,突然不知从哪蹿过来了一只蟑螂顺着她的被子爬上了她的手。
“啊啊啊啊!”
她惊声尖叫的同时拼命甩着双手,想要把这个不速之客送走。
她的手这么一甩,蟑螂被甩飞了,她手里的水银温度计也飞了。
温度计坠掉在木地板上,粉身碎骨。
“米雪,这是水银温度计,碎了有毒。我先抱你出去,然后这里我来处理。”
说时迟,那时快,周一弯腰将米雪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走送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嘱咐她在此休息不要进卧室。
因为照顾病人,周一一直戴着口罩,他从厨房抽屉里找到了上次点鸭脖送的一次性手套,算是给自己做好了防护。
进了卧室,他首先打开了窗户通风。水银在常温下就能挥发,可以通过呼吸道和皮肤侵入人体,通风能降低空气中的浓度。
他站在房间一角,视线扫描着散落在房间内各处的水银珠。它们像一颗颗水滴软趴趴地躺在地面上,银色的身体闪闪发亮。
要不是知道这是剧毒物质,水银滴倒是好看地如同天上的星辰。
散落的水银滴不能用抹布和拖把擦,这样会把它们抹得到处都是。周一用棉棒把地上的一颗颗水银滴赶到了纸片上,它们像液体的球一样滚动着,两颗挨到的时候会迅速结合形成一颗更大的银光闪闪的球。
他在赶水银滴的时候,格外小心避开木地板的缝隙,一旦这种液体进入缝隙,那就很难弄出来了。在确认地面上所有的水银滴都清理干净后,他找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装了半瓶水,小心地把收集好的水银球倒入了瓶中。
水银密度比水大,进入瓶中迅速下沉,有水面的封锁,它暂时无法挥发。这瓶剧毒物质不能扔进垃圾桶,周一打算找时间送到医院,随医疗垃圾一起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