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达那套房子门口时，中介小李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小李看见周一牵着个美女过来，赶紧迎了上去：“哥，你咋才来？刚才有好几个客户说想马上付定金要这套房，我都没给他们，我说哥先看的这套房，要订也是先给你订，这客户不听啊，电话里给我一顿骂……”
说完小李一脸委屈巴巴地望着周一。
干了n年sales的米雪从不相信同行口中的‘紧缺恐慌’，她拽了拽周一的手，待他扭头看她时，她踮起脚用手护着在他耳边道：“别听他忽悠，好房子有的是。”
她手腕上的香气、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连同这句话一起钻入了他的感官世界。智商超群、大脑特别好使的周先生此刻却无法顺利调动他的听觉、嗅觉、触觉和视觉去处理各种信息。
她说了一句话。话语的含义是中介是骗子。
她的这个香水是花香里夹着水果香，甜里带一丝丝酸，貌似含有柑橘之类的成分？
她说悄悄话时竖起的手掌好像碰到了自己的耳垂，又好像没碰到……
大脑的CPU快要死机了，周一还不确定眼前这个中介是不是白天自己见过的那位小李。
每个中介都是一样的西装革履，中国姓李的人又多。他不好意思去翻小伙子塞在口袋里的工牌，就用其他的办法去确认此小李乃彼小李。
他给今天才加微信的小李打了个语音电话，果然，小伙子掏出了手机。
“不好意思，打错了。”他抱歉地晃了晃手机，长吁一口气。
是小李就好。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主卧带卫生间，次卧面积较小。房子朝向，装修各方面都很好，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家具都没有。
在资深房产中介小李看来，这根本不是缺点，这套房子是完美无缺：“这房子是房主买来投资的，一天没住过，简直等于是新房。最关键的是，房主同意房客只租一间，另外一间由中介再找房客。这样房租的压力大大减轻了，有利于房子快速租出去。哦，房东还说了，只租给女生，不租男生，这个美女可以放心。”
小李本想称呼米雪‘嫂子’的，可是想到白天周一交代他，这房子是女生自己住，他有点拿不准两人的关系，为了不至于说错话影响生意，还是用万能的‘美女’最保险。
租房这么多年，在米雪看过的上百套房子里，这套绝对属于上品：双层玻璃窗，实木地板配地暖，整屋新风系统加冷暖两用中央空调，科勒厨卫，电热水器和滚筒洗衣机都是全新的，除了电视机和冰箱没有，其他的家电全齐。
家具方面，米雪想着自己一个人住，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简易衣柜就够了，去宜家搞定也不会很贵。
所以现在关键问题就是，房租多少？
周一见米雪仔仔细细在房子里看了很久没说话，便拉着她到了阳台假装看风景，实际是问她感觉如何。
站在阳台上，米雪一眼就看见了小区门口不远处的地铁站和商超，这里生活实在是太方便了。米雪心里有种惶恐感，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装修，怕是不便宜。
“我的预算是5000以内，不知道这房子什么价。”
天通苑那套房子，她是和前夫一起租的，当时合同签的是一次性付两年的房租，就怕房东中间涨价。按当时的价格，一套房子一个月才4000。
两人从阳台回到室内时，小李正在打电话：“姐您别急，我正带客户看房呢，她要是不要这房我马上给您，绝对不会再带人看这套房了。没办法，人家先约的，只是下班了才有时间过来看，得有先来后到嘛。对不起了姐……”
待小李挂断电话，周一问他房租的情况，他说只租主卧是6000一个月。
小李说完，视线在米雪和周一身上跑了几个来回，不知谁说了算。美女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倒是周一偷偷对着他举起了手，伸出了五根手指。
“啊啊，房东说了，这房子没家具，房租可以适当降点，5500。”小李觉得周一的五根手指应该是减500的意思。
小李说完5500的价格，见周一还冲他晃着五根手指，就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周一。
周一见小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怕米雪一票否决，开始做最后的争取：“5500和5000只差500，没太大区别了，难得有这么好的房子。”
“我不按月交，年付的话，可以降到5000一个月吗？”米雪问。
小李眼珠子瞟了一眼周一，然后做出一脸为难状：“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得问问房东。”
小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见了周一发来的微信：
周一：你说房东同意她提的年付价格。真实价格按我白天跟你签的合同来。
送走小李后，米雪马上开始量尺寸计划买家具。周一本来想帮忙，可是公司突然来电话要他紧急改一个代码。
他掏出走到哪背到哪的笔记本电脑，直接坐在主卧的木地板上靠着墙开始了工作。
“我不打扰你吧？”米雪小声问道，她一直觉得写代码是件很耗精力的工作，需要绝对的安静。
“没事，不影响。你继续。等会我来帮你。”他抬头给了她一个微笑，便埋首干活了。
米雪很快量完了主卧，为了给他足够安静的空间，她主动闪到了客厅，还把卧室的门虚掩上。
这套房子的设计很实用，主卧面积够大，客厅倒是偏小，她犹豫着要不要量一下客厅的尺寸，放个沙发什么的。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自己一个人住，要沙发干什么。回头次卧也租出去，多半大家都不会怎么去客厅活动了。
她去了一趟厨房，拍了几张照片，又量了灶台旁边的空间。她特别喜欢宜家的那些厨房里的各种钩子、架子，既方便收纳又有家的温馨感觉。
她坐在厨房的料理台上，脑海里展开了一幅画布，开始在上面描绘家居的布置。
上一套房子搬进去的时候，家具是现成的，拎包入住。这套房子，是离婚后的新生活的开始，想到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前夫的突然袭击，她恨不得今晚就打地铺睡在这里。
那套旧居，承载了太多不美好的记忆，甚至那张床，她都不确定是不是有其他女人也睡过。
米雪翻看着手机上宜家店里的家具，看得很入神，没注意到卧室里干活的那个人已经出来了。
“在看什么？”他靠近。
“在看宜家的家具。”
她随口答道，刚才看到一张价格和模样都很美丽的床，她正在点收藏，操作完毕后才抬起头。
“工作结束了？”她问。
“一个小问题，紧急但不棘手。”他低头看到她手机上宜家的页面，笑道：“喜欢宜家的家具？周末一起去选？”
米雪这时才发现，自己坐在厨房的料理台上，视线高度和站在地面的他是持平的。他整个身子是斜着靠在料理台上，和她并排，反手撑在台面上。
他刚靠到料理台边上，米雪就从上面跳了下来，低头说道：“我想去卧室再看看，想想选什么样的床。刚才怕打扰你工作，就没仔细看。”
“好。”他跟上。
进入主卧后，他上下左右扫视了一遍，摸着下巴说道：“这间房大概长5米，宽3.5米，完全放得下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两米的也没问题，然后再放桌子和柜子也有的是空间。”
他看向她，试图从她的表情里分析自己刚才的建议的可行性。
她的嘴抿成了一字型，这不是一个赞同的信号。
“我一个人住，不需要那么大的床。而且还要考虑如果父亲来看我的话，也得有地方住。我就买个小点的床，一米二或一米四就可以，再买一个沙发床，平时放自己房里，父亲来看我的时候，可以方便推到客厅的那种。”
“那要是父亲母亲一起来呢？好像住不下。”
周一的视线在卧室和客厅间转了几个来回，各种可能性他都想为她考虑到。
米雪垂下眼睛，轻叹：“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跟爸爸一起长大的。”
“对不起，米雪，我不知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一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这张嘴怎么这么欠，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周一，我其实很羡慕你，在这个城市里有家，有爸爸妈妈，这种最简单的幸福反而是最难的。”
对于北漂米雪而言，她在这个城市，除了一个工作，她什么都没有。每天下班回到租来的公寓，使用着一屋子不属于自己的家电，年复一年交着水电物业取暖费，物业收费大姐还以为她是业主。
米雪站在窗边，望着夜晚小区里亮起的点点灯火。每个亮起的窗户后似乎都有温馨的家庭，热气腾腾的饭桌，电视机里播放的新闻联播，孩子的欢笑……
这间空房里，天花板上的灯泡都不亮了。
周一望着她落寞的背影，心底五味杂陈的情绪翻滚着。刚才，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他‘周一’，而不是公事公办的‘周先生’。
他想做她口中的‘周一’，她的周一，她的the 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