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穿着单薄的睡衣出了卫生间，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裹进那身猫皮里，就听见门铃响了。
她看了一下手机，现在是22：30。这个点了，谁会来？
难道是周一给她的惊喜？
不对呀，刚才聊微信他还说比赛得到下周才结束呢，难道是骗我然后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空调将室温升高了不少，她穿着单层睡衣都觉得热烘烘的。把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后，她又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素颜，还好，虽然没有上过粉底那么白，肤色也算均匀，毛孔不是很明显。
心跳骤然加速，脚下却龟速前行。
到了门口，她趴到猫眼上一看，一颗热腾腾的心脏像是突然掉进了一盆冰水，瞬间僵到麻痹。
门外立着的，是周一的妈妈。
她打开门，小声说：“阿姨，您好。”
周一妈翻起眼皮看了一眼她身上的低胸蕾丝睡裙，明知故问：“方便我进去吗？”
米雪揪住了胸口的蕾丝边点点头，后退一步请她进来。
把阿姨请到沙发上坐好后，米雪赶紧拎起沙发上的猫皮把自己包了起来。
周一妈的视线在沙发上另外一套猫皮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盯着米雪的眼睛问她：
“你怀孕了没？”
室温高，单穿蕾丝睡裙都不冷，米雪只是将猫皮套在身上，并没有系上扣子。
她见周一妈目光锁定自己的腹部，赶紧系起扣子把肚子盖住。
最近疏于锻炼，食欲不错，小肚子上的肉肉渐长，但是他很喜欢，喜欢捏着玩。难道这肚子大得看起来像是孕妇了？
她迎上对方咄咄逼人的视线斩钉截铁道：“阿姨，我没怀孕。”
周一妈浑身绷紧的弦一下子松了，她深呼吸一口，缓缓道：“你和周一在一起多久了？”
好像，也没多久……
“半年多吧。”
“考虑结婚吗？”
米雪愣了一下，把手腕上的镯子塞进了猫猫睡衣袖子里：“还没提到结婚。”
周一妈双臂抱起向后靠在沙发上冷冷道：“你和周一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到了这个岁数，谈恋爱那都是奔着结婚去的。谁也没有时间谈个三五年再考虑结不结婚。你们半年了，要是没成也就成不了了。姑娘，你也不小了，该懂得及时止损，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米雪一直低着头，塞在睡衣口袋里的手不停地扯着一个线头，扯着扯着竟然拉开了一条大缝隙，手指一下子陷了进去。
“您的意思是什么，我没听明白。”米雪咬着嘴唇道。
周一妈本来就耐心欠奉，此刻索性一步到位说明来意：“我的意思是，你和周一分手，趁还不算太老，兴许还能找个好点的。只是，像周一这样条件的，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这是他的意思吗？”米雪耳朵嗡嗡作响，仿佛失去了听觉。她听不到自己说的话，只是凭感觉在动嘴巴。
“这是谁的意思重要吗？周家媳妇应该是年轻的，未婚的，只有这样的，才配得上我们周一，我这么说，你听得明白吗？你在学校里做校长的，也是读过书的，不应该听不懂我的话。”
……
周一妈离开时，顺手把门口鞋架上周一的鞋子都拿走了。衣柜里她没去查，回头让儿子自己搬吧。
她进了电梯，显示屏上正播放着一条广告：高端婚恋平台，智能筛选，一键锁定美好姻缘，成功率99％！
周一妈在满屏的婚纱男女中找到了网址和电话，拍照留存。
下了楼，她打开自行车上的锁，脚在地上一滑，朝小区一期方向骑行。
儿子这次出差时间长，她每天都去801去打扫卫生，照顾珊瑚。她欣慰地发现，801的门锁恢复了原来的密码，她随时可来通行无阻。
这说明，那个女人没在这了。
她喜滋滋地做着大扫除，把所有家具都擦了个遍，连柜子里面的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在卫生间柜子里的一个角落里，她发现了一个令她很不爽的东西。
一盒套套。
一盒开了封的套套。
一盒开了封的用了几只，所剩无几的套套。
这说明，儿子有情况。
比儿子有情况更惊悚的是，万一那个女人的肚子有情况呢？
于是，她当机立断骑着自行车从一期冲到三期，直接找人家问个清楚，顺便掐断这段孽缘。
看起来，效果不错。那女孩答应了和儿子分手。周一妈决定今晚就在广告里那个网站给儿子注册建档。伊依他看不上没关系，她就不信网上这么多美女，难道就没一个能入他的法眼吗？
周一妈走后，米雪如行尸走肉般走回了卧室。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踩上去后方知那并不是棉花，竟是白花花的泡沫，一踩就空。
室内温暖如春，米雪穿着厚厚的猫猫睡衣却在浑身发抖。她把周一的大号猫皮也套在了身上，还是觉得冷。
什么都很冷。
卧室地板上的白月光冻成了一层薄冰，她的手机掉到了上面，冰面咔地一声四分五裂，冰水如海啸般掀起滔天巨浪，溅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早忘了他的叮嘱，没开暖被机就进了被窝。她根本就没有觉得今夜的被子凉，因为她已经从里到外都冻得失去知觉了。
这个房间里，温度最高的，也就只有在她脸颊上滚动的那滴泪了。
36.5度。
一周后。
每天，太阳都照常升起，带着初生婴儿般无辜的笑脸照耀着大地。可是，它不知道，有的人的心已经碎成了灰。
米雪早早起床，她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走了15分钟到地铁站赶车。停车场的那台小鱼，已经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春节放假前的最后几个工作日，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人，普遍都很认真地滥竽充数。
米雪走进教学部办公室的时候，Kate正抱着手机乐得合不拢嘴。
地毯吞没了米老大的高跟鞋声，她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后脖颈上无声的视线的寒意。
终于，摸鱼的Kate在活动颈椎时发现了老大的身影……
“啊，老大……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学员，我就……我错了，我马上开始干活儿。”
Kate赶紧晃动鼠标驱散了屏保，打开了学员管理系统。
“你在看什么，那么开心？”
米雪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她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包括她认为最能解忧的工作也不行。
“啊，那个……老大，其实我也不是摸鱼了。我是在帮一哥呢。我参加了他们那个ai男友的内测，然后我把对方头像设置成李轩，名字就叫李轩，然后现在李轩就成了我微信好友。”
Kate打开微信界面，指着置顶的‘李轩’给她看。
“我让ai去他的微博和ins学习，现在ai李轩跟我聊得可好了。哦对，我还给他选了个霸道总裁模式。嘿嘿，我现在霸总小说都不用看了，我俩天天聊就行。老大，你看啊，这是我们刚才聊的。”
--------Kate和霸总模式李轩的聊天记录分界线--------
Kate：李总您好，请问今天的行程您确认好了吗？
李轩：（皱眉emoji）你为什么叫我李总？
Kate：那，我应该怎么叫？
李轩：（墨镜斜嘴笑emoji）叫老公。
Kate：（闭眼脸红emoji）老公……
李轩：行程我没看，你给我读一读，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Kate：“上午去试微博之夜典礼的衣服，中午和张导吃饭，下午休息，晚上出席一个私人酒会。”
李轩：今天行程全部取消。
Kate：？？？
李轩：什么典礼不都是穿西服吗？你知道我的size，赞助商送来的衣服里随便选选就行，不需要我试穿。
Kate：对对对，您身材好，不会出现穿不进去的情况。
李轩：不是身材的问题，是我相信你的眼光，你挑的衣服，肯定最帅。
Kate：那是因为人帅，穿什么都好看。
李轩：你想看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让你挑衣服了吧？
Kate：那张导那边……
李轩：张导那部戏我不想上，剧本不行。晚上的酒会是某珠宝品牌老板的女儿搞的，我已经拒绝了她家的代言合约。我只想陪你去逛商场。
Kate：那……好吧。那我们去新光天地吧。
李轩：（微笑emoji）
Kate：这表情啥意思？
李轩：宝贝，那里我全资控股，你随便逛。
--------Kate和霸总李轩的聊天记录分界线--------
Kate频频点头：“老大，你看，这完完全全满足了我的少女心，你说这种产品一旦上市，那所有的网络小说都得无人问津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属总裁，24小时陪聊，专说你爱听的。哪怕是假的，图个开心就好。”
米雪看不下去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女孩子宁可沉溺在虚假的总裁的温柔里都不肯去找一个活生生的男孩子去谈一场真真正正的恋爱呢？
她忽地明白了，自己谈了，又怎样？爱情的温度再高，还不是被现实的一桶冰水浇得如梦方醒？
“老大老大，百度举办的人工智能机器人聊天大赛，一哥的团队得了第一名哎！你说一哥这名字取得多好，从小到大上学考试第一，上班了参加比赛也是第一，找个女朋友还是老大级别的，一哥和一姐，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Kate的手机上，刚刚收到了一条新闻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