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送的东西不管何物我都喜欢的。”
他的声音清冷，仿佛带了些不悦：“你还有哥哥？我怎么从未听说？”
“啊，他失踪好些年了，从书院里正好碰上，听说你帮了我，这才过来拜访的。”
我赶忙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他轻声道。
“是啦，你要觉得他扰了陶然居的清幽，日后我不许外人来就是了。”
他听了这话，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仿佛很高兴似的。
唉，这个傻男主，也太好哄了些吧，怪不得被凤阳给得手了。
我暗自腹诽，他却已经将香料仔细的放入香炉中熏上了。
一缕馥郁的花香悠然在房间绽放，我怕中招，只借口房间太闷要出去走走便窜了出去。
书院的鹿鸣湖离此处不远，我信步走着，思想却飞的很远。
凤阳长公主的暗卫一定看到我出来了吧，这花中老手，是不是已经潜入了陶然居。
那白卿月呢，此刻是否已然中了药性意乱神迷？
这皎皎如玉的君子，被人如此折辱，会很痛苦吧？
一切都在按剧情进行，可我却有些难过，仿佛胸口堵了块石头，一时之间烦闷难言。
是愧疚感作祟吧。
我眨巴着眼睛，此刻月明风寂，这些时日的相处过程一点一滴涌上心头。
我瞌睡重，他会仔细替我驱赶蚊虫，我习字温书，他亦会贴心替我备上茶水，就算凤阳时不时为难我，他也会挺身而出，就连去夫子那里都不忘替我带食物回来。
他仿佛对我的习惯了如指掌，永远都会让我觉得舒适自在。
虽然这只是剧情设计而已，可这具身体的感情太充沛，我竟不知不觉共情了起来。
甚至受这种情绪影响，到了想要中断任务，赶回去救他的程度。
不行，不能中断。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最终的结局就是放弃任务留在这里。
我自问没有高尚到那种程度，不愿为了一个书中人物留在这陌生的空间。
对，我就是自私，就是薄情！
我这么说服着自己，坐在湖边强行克制着自己想要回去的冲动，直到夜风渐凉，才起身走回了陶然居。
12.
眼前门扉敞开，一盏残灯如豆。
那香薰似已燃尽，只留余味缠绵不散，如兰似麝，又带了些许旖旎意味。
白卿月的床榻上帐帘低垂，仅露出一截手掌无力的垂在床边，雪白的晧腕之上有血液蜿蜒而下，地上随意丢着他常用的小刀。
“白兄…白兄？！”我心头剧震，一步抢上前去掀开帘子。
即便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眼前的景象仍让我鼻尖酸楚。
这清风霁月一般的人蜷缩在床上。
他衣衫半解，光洁的肌肤上布满了零星的痕迹，就连脖颈上都大大咧咧印着几点红印。
但这香艳的一幕都抵不过他身上散发着的浓烈的绝望之意。
他向来清明的眸子紧紧闭着，嘴唇苍白，连胸膛的起伏都变得微弱。
仿佛一朵繁花，已经开至枯萎。
我急忙为他处理伤口，金疮药不要钱的往上面撒。
要包扎伤口时又瞧见他手心里的疤痕，那是替我挡下的一鞭。
痛意与悔意在蔓延滋长，我想要替他盖好被子，又怕压到伤处，眼泪已在不知不觉中滑落。
“庭芳……你哭什么啊……”
随着一声叹息，他睫毛微震，手指覆上我的脸，轻轻擦去泪水：“我已是残败之身，干脆利落的死了岂不正好。”
“不是这样的。”我断然道：“这又不能怪你！”
“那又怎样呢，都会嫌弃我的。”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不知为何全身乏力，她带了好几个人一起，我没有还手的力气……这般活着，倒不如一头扎进鹿鸣湖里清净了事。”
他鼻尖微红，虚弱的靠在我怀里，仿佛一抔细雪，只等太阳出来，便要融化一般。
“没有人会嫌弃你，我不嫌弃你！”我急切道。
“庭芳，我曾经有个愿望。”他茫然低语。
“我总想着只要我好生读书，就能追随先贤的脚步踏上仕途，做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好官，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这种屈辱，大概唯有以死殉志才能解脱吧，不过还好，还好你出去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白兄，你振作一些，我来陪你实现这些的梦想。”
我心念急转，忽然想到了办法，恳切道：“你信我，我会帮你，帮你堂堂正正走上仕途，帮你平平安安摆脱那些烂泥，绝不让那些人再碰你一指头”
他的样子看得我十分难过，只忙着柔声哄劝，却未曾发现他唇角不知何时浮现了一抹诡谲笑意。
13.
他仍惊悸不止，很没有安全感的抓着我的手，我只得抱着他共寝。
不知为何，嗅着他枕间的墨香，我睡得很沉，很沉…
沉到不知怀中人何时睁开眼睛，轻轻拿开我的手为我盖上被子。
此时灯油耗尽，如水的月华倾泻而下，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清光下。
他慵懒地踩着鞋走了几步，纤长的身影弯了下去，毫不费力就从床板底下拖出个几个人来，正是凤阳长公主一行人。
他们双目紧闭，仿若傀儡一般被他扶着在地上依次站好，眉间一点印记红的诡异。
白卿月就站在他们面前，他眸色清冷，修长的指尖夹着一张黄符，只轻轻一晃，那符纸便凭空燃起，留下一抹灰烬。
他将灰烬随意投入茶盏中，又咬破自己的指尖弹了两滴血进去。
在红的血与黑的灰混在一处逐渐融合之后，他捏开这些人的牙关，将水一一灌了进去。
“还不醒来吗。”他低喝一声，伸手拂去他们眉心的印记。
随着印记消失，凤阳等人缓缓睁眼。
只是那眼神中再无灵动，取而代之的，是空洞无神。
白卿月随手把那杯子扔出窗外：“你们今夜点了燕好香，与白卿月缠绵许久方才离去，可记清楚了？”
“记清了。”凤阳等人木然点头，接着鱼贯而出，一行人在月色中整整齐齐列成一排，逐渐去得远了，最后一个很有素质，甚至还轻轻合上了房门。
白卿月冷冷望着她们，懒散的打了个呵欠，又爬上床来。
他静静躺在我旁边，饶有兴致地撑着头看我。
“庭芳啊庭芳。”他含笑呢喃着：“原来爱不能留下你，囚禁也不能，能让你心甘情愿在我身边的，居然是愧疚啊…”
14.
“我发过誓的，若再见到你这寒心冷肺的东西，定要将你杀了好生带在身边。”
他轻轻摩挲我的面颊叹息着：“可我舍不得啊…”
“所有人都想欺负我，你们这些外来人也要助纣为虐，只想完成任务尽快脱身，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只有你，只有你最心软，会想办法来帮我，可每次帮了我之后为什么又要离开呢？我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么廉价么？”
他仿佛陷入了回忆，喃喃低语着。
“第一次我很害怕，想着只要你回来，我就把从凤阳她们那里得到的金银玉器都给你，只要你陪我。”
“第二次我习惯了，想着只要你回来，我就保护好自己，做个好官，我们如寻常夫妻一般好好过日子，只要你陪我。”
“第三次我恨极了，恨得牙尖发痒，只想强行留下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陪我。”
他这样说着，声音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在和情人低语一般。
“可是你这人啊，滑的像个泥鳅，手段也多，每次都会逃走。”
“我抓到你的同僚，逼问了他们才知道了真相，真可笑啊，怪不得你不爱我，原来我只是本书中人。”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看到你，什么都可以。”
“于是我闹个不停，只要我不按剧情走，一定能再等到你。”
“我不想等太久，于是我把他们都给抓了，还蛊惑那个领头的把你送进来，真好啊，又见到了你。”
他紧紧抱着沉睡中的我笑了起来，可那笑都仿佛带着无尽苦意。
等他笑够了，又将脸贴在我的脸上轻轻磨蹭，发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喟叹：“虽然你每次任务都会被清除记忆忘掉我，可没关系，我都记着呢。”
他的手缓缓游移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不想再那样毫无指望的等你了，再等下去我真的会疯掉的，庭芳你这狗东西，这次可不要再骗我啦，否则我会抓住你，食汝之肉，喝汝之血，寝汝之皮，咱们生生死死，都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