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外,白茶山上。
阴间,恒古不变的白色残月遥挂天际,向大地洒下惨白的光。
白茶山上,白茶花悄然开放,散发着淡淡的芬芳,阴风轻拂,枯叶轻簌,花落飘零。
白茶山顶,一位少女孤独而立,身着一身黑色残袍,修长的发丝散乱于肩,绝美的容颜之上带着无尽的沧桑疲惫,一双神秘深邃的双眸,左眸为绿,右眸为红,茫然的望着天际的残月。
少女名为茶陀,太古冥王后裔,因三千年前的阴间大动乱,被堕阿鼻大地狱三千年,受尽业火焚身之苦,永世不得超生。最后因大地狱震动,时空撕裂的瞬间,逃离而出。
白茶山下,灯火渐渐通明,呐喊追捕声也渐渐变的喧闹嘈杂。茶陀并没有离去,她似乎在等一个人,一个哪怕是历经三千年洪荒也想见到的一个人。
脚踏枯枝繁叶,传来阵阵簌簌之声,朦胧月色之下,一道身影从远方缓缓行来。
来者是一位少年,少年二十来岁的模样,身披紫金斗篷,一头浓密的紫发,一双神秘有神的紫色大眼,额头之上刻印着一道奇异的咒印,胸前佩戴着一枚古朴的后土娘娘吊坠。
少年名为龙梵,后土娘娘后裔,为冥府五殿阎罗天子座下雷目阴司,位列冥府七大阴司之一。
“茶陀。”
“龙梵。”两人异口同声的言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茶陀欣慰的笑了。
“三千年了,当年那个懵懂的傻小子,也变的能够独当一面了呢。”
龙梵没有做声,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你怪我吗?三千年了我一直没有来救你,也没有勇气陪你一同堕入阿鼻大地狱。”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当年的阴间大动乱轰动了天地,哪怕是皇天神灵也无法左右,那时仅仅少年的你又能改变什么呢。”茶陀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她知道他这些年背负了太多。
“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逃离冥界。”愈来愈近的追捕声传来,龙梵抬起头,双眸紧紧注视着茶陀。
“你……不陪我一起走吗……”茶陀问道。
“不!”龙梵摇了摇头。
“你放走了我,已经触犯了冥府法则,要万劫不复的,傻瓜。”茶陀大骂道。
“冥府已经出动了三千冥捕阴差捉拿你,我若和你一起走,我们两个谁也走不了。茶陀,我亏欠你太多了,这一生都无法偿还,这一次,我龙梵誓死也要保护你。”
“茶陀,活下去,若有来世,我绝不负你。”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悲痛,龙梵毅然转过了身,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
“龙梵,我等你。”白茶花飘零,茶陀迎着残月孤独离去,留下一曲悲凉。
“秋风落叶凄凉雨,伊人逝,茶花寂,佛陀同悲。”
火光越来越近,追捕声越来越喧嚣,望着前来的人海,龙梵双眸之中充满了杀意,滔天的阴光猛然大盛,紫金斗篷猎猎作响,额头之上紫金阴阳封眼紫光大盛,无尽的雷龙环绕于身,宛如雷神一般睥睨威武。
封魔紫金阴阳封眼,灭恶九幽阴雷之力,龙梵,绝对的战神,拥有无上荣耀的雷目阴司。
两道迅捷的黑影越过龙梵身边,欲追捕茶陀,仅仅瞬息之间,九幽阴雷猛然袭至,两道黑影瞬间灰飞烟灭。
追捕的众人看到如此场景,皆停下了脚步,与龙梵冷冷对视。
“龙梵大人,你这是何意!莫非你要放走那阴间孽族,背叛冥府不成!”带头的冥捕冷冷的问道。
“胆敢向前一步者,杀无赦。”龙梵没有理会,冰冷的双眸宛如深渊一般,没有多余的言语,唯有对至爱绝对的守护。
在场的气氛近乎凝固,众冥捕阴差皆紧握手中兵器,不敢有丝毫松懈。
“擒下龙梵,封候位,赐五千金。”就在这时,虚空之中一道威武的身影缓缓落至,身影为一位中年男子,身披太古魔甲,背负朽木枯灵,神情肃穆威严,足有一方霸主之姿,竟是朽木大阴司曹赢。
朽木大阴司曹赢,冥府七大阴司之首,朽木不枯万古永存,智勇绝伦,国士无双,五千年的根基更是无人能撼,是冥府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更是一位野心家。
“胆敢退后一步者,诛之。”曹赢降至,朽木枯灵立于大地,命令道。
此时此刻,众冥捕阴差的心简直悬到了极点,前有龙梵御雷灭魂,后有曹赢冷眼威逼。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兄弟们,随我冲啊,杀啦。”终于人海之中,第一个人冲了出去。
“杀!杀!杀!”当一个人冲了出去之后,在场众人皆一起冲杀而至,黑压压的人海如潮水般向着龙梵杀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对众人围杀,龙梵竟仰天大笑,讽刺啊,真的讽刺啊,多少人为了功名利禄穷尽了一生,最后却终为此卑贱了性命。
阴阳封眼紫光大盛,九幽阴雷磅礴四方,龙梵所致之处,哀嚎袭天,众生泯灭。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袭来,龙梵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雷神之威撼天动地。
但是一人又能何抵御千军,渐渐的,他疲惫了,他受伤了,眼神渐渐模糊了,伴着渐渐消散的人海,他绝望的倒下了。
黑压压的人海也唯有十几人尚存,曹赢静静的看着龙梵从战斗到倒下,永恒肃穆的神情看不出一丝波澜。“押上龙梵,回酆都城复命。”
白茶花飘零,悲了茶陀,悲了龙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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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城中,阎罗殿上。
酆都大帝,十殿阎罗威严上座,无常判官牛头马面位列左右。
龙梵跪于大殿之上,身披枷锁,浑身重伤,整个人奄奄一息。在此之前,龙梵已然经历了十八层地狱的所有酷刑,此时的他神力尽失,虚弱的不如一缕孤魂。
“放走孽族茶陀,屠戮冥捕阴差两千余人,造成地府各司府衙人员大幅度缺失,无法正常运作,其罪滔天。依照冥府法则,应罢免龙梵雷目阴司称号及一切职务,永堕阿鼻大地狱,受业火焚身之苦,永世不得超生。不知各位阎君意下如何。”一殿秦广王言道。
“哼,就是这个臭小子,害的我殿损失百余阴差,使得我殿秩序大乱,堕阿鼻大地狱又怎能解我心头之恨,我认为应该将他永世轮回畜生道,让他体会下永世为畜,任人宰割的滋味。”二殿楚江王勃然大怒,大手握拳狠狠捶向身前的衙案。
“楚江王,注意你的身份。”十殿轮转王提醒道。
“哼!”楚江王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吾掌十殿万载,见证了世间太多的人情世故,奈何桥上又有多少人不愿饮下孟婆汤,甘愿在忘川河受千年煎熬,换得来世回眸一现。在座的都是大帝阎君,掌管生死法则,受世人香火供奉,但又有谁还想起过自己在阳间功成名就之时,曾经放弃什么。”轮转王言道。
听到轮转王的,众阎君眉宇之间露出一丝哀愁。
“雷目阴司龙梵,后土娘娘后裔,位列冥府七大阴司之一,紫金阴阳封眼乃封魔天眼,九幽阴雷又是灭恶神雷。龙梵拥有如此封魔灭恶之力,曾征战边疆扩大疆土,灭杀阴间太古凶神,立下过不世之功。当年冥龙出世,若是没有龙梵,在座的众君又会如何。”轮转王有意提起龙梵之功,欲将功抵罪之意。
提起冥龙,众阎君陷入了沉默,确实,当年乱世纷争冥龙出世,若没有龙梵,冥府又有多少生灵要葬生涂炭了。
“确实,当年冥龙出世,龙梵功不可没,但旧功不抵新过,龙梵虽然战功赫赫,立下过不世之功,但也是曾经的辉煌。如今犯下滔天罪行,哪怕能够将功补过,免其阿鼻大地狱,轮回畜生道之苦,但也必须从重处罚,不然众怒难平。”七殿泰山王言道。
“嗯,泰山王此言有理,不知泰山王认为该如何处置龙梵为好。”酆都大帝点了点头,觉得有理。
“龙梵归属五殿,效力阎罗天子座下三千载,其忠心可鉴,吾认为如何处置还是由阎罗天子决断为好。”
“有理,天子,你认为如何。”酆都大帝问道。
一直沉默的阎罗天子站起了身,慈悲沧桑的双眸注视着大殿之下的龙梵。仿佛感受到了天子的注视,龙梵拖着疲惫的残魂努力抬起了头。
“龙梵在吾座下效力三千载,吾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平凡的阴差一步步努力成为七大阴司,其恒心忠心可鉴。但是法不能废,放走孽族茶陀,屠戮众司,犯下滔天罪行。吾判决,轮回阳世三千世,历三千大劫,渡千万苦难人,受尽阳世鳏寡孤独,离别生死之苦,如此方可赎罪。”
酆都大帝听到天子的判决,满意的点了点头。
“龙梵你可领罪!”
“龙梵领罪!谢天子圣恩!”龙梵泣泪哽咽,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天子重重叩一个头,这一叩代表了愧疚离别,代表了对明主知遇之恩的无以回报。
面对这一叩,阎罗天子神色肃穆平淡,作为天子的他不允许自己在众君面前流露丝毫波澜,哪怕心中是那么的不舍。
金鸡山上,金鸡报晓,永月的阴间迎来了新的一天。
龙梵经过一夜的沉睡,气色恢复了许多,沐浴洗净纤华,梳齐冉冉紫发,换上了一身干净朴素的白色布衣。牛头马面已然在外面等候,为龙梵拷上枷锁,带着龙梵前往轮回之路。
酆都城外,奈何桥畔。
牛头马面停下了脚步,对着龙梵深深鞠了个躬。“龙梵大人,过了奈何桥就就是轮回之路了,此行,珍重。”
“感谢牛头尊马面尊一路相伴,是啊,此行,珍重了。”龙梵对着牛头马面鞠了个躬。
迎着朦胧月色,走过了奈何桥,踏步黄泉河畔,酆都繁华渐行渐远,龙梵轻踏脚步,不曾一言,久违的宁静,久违的放松,卸下了甲胄,放下了重担。一切都已释然,唯有那道抹不去的倩影在心中久久徘徊。
“阴风凄凄,鬼途漫漫,黄泉河载万千魂,彼岸花开天地哀,一席蓑衣,一杆枯竹,垂钓不知岁月寒,愿做姜公待君来,鱼啊鱼,愿者上钩来。”
渐行渐远,传来一曲诗号,不远之处,黄泉河畔,一位老者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盘腿而坐垂钓于黄泉之上。
龙梵好奇得走向前去,望着老者竹篮之中空空如也,不由得提醒到。“老先生说愿者上钩来,可知黄泉之中并没有鱼,在此垂钓只是徒劳。”
“你是何人?”一阵苍老的声音传来。
“戴罪之人!”
“欲以何往?”
“三千轮回!”
“鱼也,君也。”
“老先生自比姜太公,但姜太公迎来了文王,而老先生却迎来了我这个罪人。”龙梵自嘲的笑了笑。
“三千轮回,不过繁梦一现。”
“哈,三千轮回,不过繁梦一现,这句话真有意思。”听到这句话,龙梵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赴往轮回。
在龙梵离开之后片刻,黄泉荡起一丝波澜,鱼线一紧,一条小鱼扑腾而上。老者将小鱼从鱼钩上取下,欣慰一笑,又将其放生于黄泉。
“哈哈,你这只误入黄泉的小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