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力行不敢再留,快步退了出去,站在廊下,才来得及长出一口气,忍不住嘀咕:“珍妃娘娘哟,这面都没见,您是怎么把陛下气成这样的?”
一旁的张公公毫无所觉地凑过来,“师傅,陛下早膳没吃两口,膳房新做了几样陛下爱吃的点心,要不要给陛下送进去?”
于力行一把拉住了他,连连摇头,“陛下只怕是没胃口。”
张公公对师傅的话自然听从,转身就要往回走,又被于力行叫住了。
于力行难得流露出几分犹豫,缓了片刻才道:“你悄悄地,送去秋阑殿。”
张公公瞪大了眼睛,瞳孔都不会动了,呆了好一会儿,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问:“陛下吩咐的?”
话没问完,先被于力行白了一眼,张公公默默闭上嘴,“也是,陛下吩咐的哪里需要偷偷摸摸的……”
于力行闻言嗤笑一声,呢喃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或许陆时至自己都没有发现,比起对于窦昭昭越矩的不满,他更不忿的,是窦昭昭对他的疏忽。
于力行自然不会嚼陆时至的舌根,在狠狠瞪了张公公一眼后,只管催促道:“你去就是。”
陆时至舍不下这个脸,只能由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想法子,哄了珍妃娘娘主动低头,只要这二人和好如初,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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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阑殿,窦昭昭收到这两碟点心可是惊讶了好一会儿,再一看张公公闪烁其词的模样,略一想就明白了。
这是于力行擅作主张。
不过窦昭昭的眼底还是浮起一抹笑意,于力行日日在御前行走,最能体察圣意,他的行事一定程度也表明了陆时至的心意。
“多谢张公公。”窦昭昭收下东西,念一将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张公公的掌心。
张公公掂着银两,难得的有些心虚,他还记着师傅的嘱咐,犹犹豫豫道:“娘娘,那陛下那边……”
“本宫闲来无事,做了些绿豆糕,夏日里搭配西湖龙井,消暑纳凉最好不过,一会儿叫彩兰送去。”窦昭昭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张公公长出一口气,乐颠颠地告退了。
窦昭昭说话的同时,彩兰已经下去张罗了,不一会儿就传话来,“主子,东西都备好了。”
念一扶着窦昭昭起身,担忧道:“小厨房里闷热,您怀着身子,不如由奴婢来代劳吧?”
窦昭昭摇头,陆时至的舌头刁钻的很,明明是一样的步骤和材料,他就是能吃的出来是不是她亲手做的。
合面、倒模、蒸煮……一通忙活下来,窦昭昭久违地感觉到了乏累,待摆盘完成,直起腰时,竟有一股子天旋地旋之感。
踉跄着倒退两步,念一和彩兰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扶住了她,不等窦昭昭阻拦,已经慌里慌张地叫嚷道:“快传太医!”
跟绿豆糕一起到乾清宫的,还有秋阑殿请了太医的消息,于力行端着热气尚未散的绿豆糕,默默挑眉,还得是珍妃娘娘会拿捏圣心。
于力行心中大定,脚步轻快地捧着东西进去。
粉青瓷盘还未搁下,陆时至就先猜到了,寒着脸道:“谁叫你送进来的?朕不饿。”
于力行赶忙道明原委,顺便不经意地提起,“暑天燥热,珍妃娘娘亲自守着蒸笼,险些中暑……”
于力行清楚的看见陆时至的身板僵直一瞬,捏着笔杆的右手指节微微泛白,这才继续道:“方才陈医监来报,珍妃娘娘已经吃了药睡下了,请陛下放心。”
陆时至的姿态重新放松下来,故作悠然地抬笔,笔尖抵在纸面上,好久才落下一个草草的“已阅”。
于力行将陆时至的口是心非看的分明,默默将瓷盘推近了些,“绿豆糕清热解毒、祛暑止渴最好不过,搭配您爱喝的龙井更是滋味上佳。”
“新出炉的绿豆糕口感绵软,陛下入夏胃口不好,不如尝尝看?”于力行体贴地将台阶给足了。
陆时至的笔尖悬在半空,眉头从始至终就没有舒展开,俨然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于力行心领神会,默默放下东西,缓步朝外退去。
“秋阑殿可着人来了?”陆时至状似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于力行立刻打了个激灵,飞快斟酌一二后,悬着心道:“回皇上话,只珍妃娘娘许是不愿叫陛下忧心,只遣了贴身宫女来送绿豆糕,暑热的事,还是太医院传的消息。”
于力行说完,眼巴巴地瞅着陆时至,心里止不住嘀咕,不管您生的哪门子气,珍妃娘娘待您的心意可是没的说的,您就赶紧顺着台阶下了吧!
只可惜,行事果断、雷厉风行的天子,在“情”之一字上,却是个优柔寡断的,沉吟许久,也只是挥手叫于力行退下。
于力行无声的叹气,皇帝纠结,他们这些人又要提心吊胆地当差了。
临到门口,于力行福至心灵地抬头,正瞥见陆时至拈着一块绿豆糕,眼睫低垂,目光柔和又复杂……于力行不敢多看,匆忙退下。
他是有心想躲,可陆时至偏不给他机会,不一会儿,里间传来声音,“取酒来。”
不等于力行应声,陆时至又补充了一句,“要烈酒。”
于力行惊地瞪大眼睛,用、用烈酒配绿豆糕?是这么吃的吗?
只可惜陆时至的想法,轮不到他质疑,在陆时至地催促下,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精酿摆上了内殿的圆桌上。
于力行眼睁睁看着陆时至面无表情一杯杯灌下,直至冷峻的面颊上染上薄红,幽沉莫测的眼眸也似有似无地罩上朦胧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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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昭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孕妇体热,加之暑气入体,更叫她辗转反侧。
偏偏彩兰和念一生怕她受凉,无论如何也不肯给她多用冰,得亏了陈医监的安神汤,窦昭昭从黄昏时分就睡起了囫囵觉,半睡半醒间,竟舍不得起床,闭紧了眼睛,试图睡个回笼觉。
就在她酝酿睡意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道阴郁低沉的声音,“怎么?如今是见都不想见朕了?”